我道:“離開之後呢?”我和秋凰兮認識的時間也不過一天,要說有什麽男女之情那肯定是扯淡,但我始終記得,她當時打算犧牲自己掩護我逃生的事。至少此刻,在我心裏,她已經不是一個陌生人,而是我的朋友。
一個生死相交的朋友。
如果就這麽什麽也不清楚的棄她而去,那我還是人嗎?我蘇天顧雖然沒什麽文化,但知恩圖報這個道理還是懂的,秋凰兮沒有對不起我,甚至在我摔下井昏迷之時冒險救了我一命。
救命之恩,怎麽能說忘就忘?
我一向是個知進退的,也知道自己的身份,如非必要,是不會跟老闆擡杠的,但這次,我沒有顧忌王澤海的面子,直接道:”王老闆,這事對我來說很重要,不能打個馬虎眼就過。”說這話時,我盯着譚刃。
譚刃雙手環胸,眉宇間的凝重之色退去,眼中隻剩下一片平靜,冷冷的盯着我,用一種比較緩的語速,道:”蘇天顧,是不是我對你太好了,所以你不記得自己是什麽身份了?”
我噎了一下,心裏頭一半是怒火,一半則跟懸了塊鉛一樣。
沒錯,撇去黃耀祖那些破事兒,事務所的日子确實太逍遙了一些,時間長了,我都忘了譚刃是我的老闆了。他這話将我拉回了現實,我深深吸了口氣,道:“謝謝你的提醒,我已經記起來了。我辭職!”
譚刃眉頭一皺,面上閃過一抹怒色,王澤海一見,連忙打圓場,拍着我肩膀說:“蘇兄弟,别說氣話。你失蹤的時候,譚老闆兩個人可是急的不得了,别爲了一個外人傷了和氣。”
王澤海是一番好意,我忍不住道:“王老闆,我知道,對于你們來說,秋小姐隻是個外人,可、可她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能不管她。”說完,我對譚刃道:“告訴我她在哪兒,我自己去找人,不耽誤你,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譚刃聞言冷笑,道:“不耽誤我?你他媽要是傷了殘了,我還得算工傷呢!你以爲你是什麽東西,一點兒本事沒有,想救人?我看你……”
“夠了!”周玄業猛地出聲打斷了譚刃的話,并且瞪了譚刃一眼。譚刃于是住了嘴,隻是哼了一聲。
我心裏苦笑,雖然譚刃說的是實話,但當着這麽多人的面損我,面子還真挂不住。
周玄業将收拾東西的包往地上一放,走到我旁邊道:“他這人,一生起氣來嘴巴一向很毒,這你是知道的,别往心裏去。”我點了點頭。周玄業又道:“既然她對你有救命之恩,那咱們就不能扔下她一個人。進了我們事務所,就是我們的人,有恩有債,一并擔了,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這時,韓梓桐也将手裏的東西一放,道:“不行,我也忍不住,要真的不管她,我會一輩子良心不安的。”
王澤海一見這情況,一垂手,說:“看樣子你們是打算變卦了,既然如此,說說吧,怎麽回事?”
周玄業道:“既然要救人,那就事不宜遲,邊走邊說吧。”整個情況就在一瞬間改變了,衆人開始收拾裝備掉頭。我一時間有些緩不過神來,韓梓桐湊到我身邊,悄聲道:“你冤枉譚老闆了,這次的事情真的很棘手,他是在爲你的安全着想。”
我心裏有些發虛,道:”到底是怎麽回事?”
說話間,該收拾的東西都收拾的差不多了,周玄業開了強力探照燈,走在最前方,衆人開始往他們之前追出的方向而去。
韓梓桐就在我身側,開始說起了當時的狀況。
她和秋凰兮是一個帳篷的,但那時候她在守夜,所以帳篷裏隻有秋凰兮一人,而王澤海則還周玄業一個帳篷。譚刃有人體接觸性潔癖,沒有睡在帳篷裏,單獨靠在一棵最近的蕉樹下睡覺。
秋凰兮在守夜,她拿出了一個圖書閱讀器看資料。這種閱讀器待機時間長,使用起來也不耗電,可以儲存圖書資料,在這時候拿出來用是最适合不過的。
她一時看入了迷,沒能留意周圍的狀況。事實上,我們的營地挂了一盞高功率營燈,方圓十米左右的位置都照的透亮,有什麽危險,一眼就看見了,所以給人的安全感很強。
或許正是因爲疏忽大意,所以等她聽到身後有一陣沙沙沙的古怪聲音時已經晚了,她回過頭,隻看見一個黑漆漆的龐然大物蜷縮在自己的帳篷前,那細密的散發這幽光的鱗片,那扭動的身軀,無一不在顯示着,那是一條蟒!
一條黑色的巨蟒!
而此刻,那蟒蛇的蛇頭,赫然是伸入帳篷中的。
“啊!”她大叫一聲,卻不知該如何是好,一個赤手空拳的女人,看到這麽個龐然大物,肯定不可能有勇氣沖上去救人。
怎麽救?
拿拳頭揍它?
這一聲大叫的同時,譚刃猛地醒了過來。他看見眼前的大蛇,倒抽一口涼氣,二話不說,翻身而去,大喝一聲,順手抄起手邊的一塊大石頭,朝着那大蛇砸了過去。
他是在轉移大蛇的注意力。
巨蟒果然轉過了頭,而它的嘴裏,赫然叼着一個東西。
是秋凰兮,她的下半身在蛇嘴裏,上半身在外面,微微掙紮着,顯得虛弱而無力,甚至連聲音都發不出來。這動靜,讓周玄業立刻從帳篷裏竄了出來。周玄業的警覺性是非常高的,而且走南闖北,見過不少大陣仗,反應力非常快。
在聽到韓梓桐的大叫以及譚刃的呼喝聲時,他就知道出了事,因此從帳篷裏翻身而去的瞬間,已經抄起了手邊的古劍,锵的一聲寶劍出鞘,沖了出去。
那巨蟒也不知活了多久,似乎有靈性似的,見了三人,竟然也不力敵,叼了秋凰兮就向着黑暗處竄去。
蛇類可以吞下比自己身體大很多倍的動物,不過吞下去後,會造成行動緩慢,所以那巨蟒很聰明,在逃跑的過程中,并沒有立刻吞下秋凰兮,而是一直叼着,因而它的速度很快。
譚刃三人根本顧不得通知我們,便急急忙忙的追了出去。
他們追的并不遠,那大蛇跑了沒多久,便鑽進了一個大洞裏。
周玄業等人追上的時候,隻看到了巨蟒的尾巴在洞口一閃而過。譚刃立刻蹲在洞口,拿着手電往裏看,那洞很深,隐隐約約,洞下傳來水流的聲音,或許下面還是個水洞子。
“怎麽辦?”韓梓桐氣喘籲籲,焦急道。
譚刃側耳聽了聽,下面沒什麽動靜,道:“我下去看看。”他說着,拔出了匕首。
但就在他打算下去時,腳腕的位置,忽然癢了一下。譚刃低頭一看,發現竟然是一根白色的根須纏上了自己的腳腕。而就在這一瞬間,周圍的植被,都跟着簌簌抖動起來,無數的根須從這些植物下竄出來。
原來,這些根須一直隐藏在下面,隻是以這些植物爲遮擋物,因此三人之前根本沒有發現。這一霎那,所有的根須都感覺到了人類的溫度,頓時朝着三人撲上來。
在這些植物群中,赫然還有很多小黑蛇,而蛇是冷血動物,自然無法勾起那些根須的捕食欲,反而成了這些蛇類的保護傘,使得這片綠洲上的蛇類,多到了一個恐怖的程度。
根須夾雜着黑色,哪裏是三人能夠抵擋的。譚刃三人都是聰明人,一見這情況,二話不說就跑。索性周玄業當時手裏拿了古劍,一套劍法舞的滴水不漏,三人這才逃脫。
這一路跑回來,秋凰兮估計早已經在那巨蟒的肚子裏了。
三人很是内疚,因此回來的路上,一個個陰沉着臉,根本不願意多提,隻囑咐我們趕緊離開。而現在之所以說要回去救人,完全是因爲我的原因。
就如同周玄業說的那句,既然是事務所的人,就有恩有債一并擔了。這話顯然是在表達,把我當成自己人,估計是擔心我會因爲譚刃的那番話而傷了玻璃心。
我聽到此處,不由停下腳步,道:“已經被吃了……等等。”我示意衆人停下腳步,深深吸了口氣,道:“我們回去。”
譚刃冷冷道:“不救人了?”
我苦笑一聲道:“爲了救一個死人,讓活人去送死嗎?”
譚刃道:“不是你說的,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嗎?”他語言犀利,我卻并不想多計較。譚刃這個人,向來毒舌,但細細想來,不管是我當時掉進井裏,還是秋凰兮被巨蟒拖進洞裏,他都是第一時間找人救人,并沒有袖手旁觀,典型的外冷内熱,刀子嘴豆腐心,因此他冷冷的諷刺完以後,我道:“算我的錯,我們回去。”
秋凰兮,對不起,我沒辦法帶回你的屍體了。我眼前的這些都是活人,讓他們,冒生命危險去搶你的屍體,我承擔不起。
人既然已經被吞了,要想把屍體弄出來,隻能把那巨蟒給剖了。
我們有那能力嗎?
自然沒有。
所以,死人與活人,孰輕孰重,一目了然。如果一開始,他們就跟我說清楚,我根本不會提出‘救人’這個要求。而這幾人之所以沒有提,八成也是内心不安。
說白了,都不是什麽見死不救的惡人,同伴在眼皮子底下被巨蟒吞了,他們并非沒有受到打擊。恐怕這其中,打擊最大的是韓梓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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