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她沒有給他機會說任何一句話,因爲無話可說也不必再說什麽;二十多年了,滄海可以成爲桑田,他與她都已經再婚生兒育女:說過去?看看他和她現在的生活,說那些過去的往事豈不是很可笑,他和她都不再是從前的那個人了。
說現在?她和他要以什麽身份來說現在,以朋友身份嗎?她不認爲她和他還會是朋友,而且自己過得好與不好她都不想同他說,不爲什麽就是不想說。
的确,相見的霎間有無限的感傷在心中升起,但也就是傷感;再說,她現在也沒有時間用在傷感上,她要救自己。而上次她被紫姗直言拒絕後,就知道想通過母女親情打動紫姗是不可能的。
如果她和紫姗之間沒有感情的話,她怎麽能張得開口說出那樣的話來?這可是被丢下不聞不問二十幾年的女兒,她真是無法說出要求來,那麽就需要一個中間人;而鳳大勇很合适,就算他在和紫姗在鬧離婚,但是她看得出來鳳大勇是個很有辦法的人。
再說,如果鳳大勇不是在和紫姗鬧離婚,那鳳大勇還會幫她嗎?在她第一次看到紫姗就知道他們夫妻在鬧離婚後,就有種上天在幫她的感覺,不然事情也太巧了些。
她在酒店裏等鳳大勇,因爲她的身體不太好不能經常的跑出去,浪費體力予她來說可能會引發什麽不可知的變故。
鳳大勇來了之後開門見山的問她需要什麽,因爲他想快點把事情幫她做好;而楊國英也有此意,因爲她是個忙人可沒有太久的時間耽擱在藍水。
楊國英看着鳳大勇轉動着自己的杯子,輕輕的吐出了自己所要的東西;在她說出來後,她沒有再看鳳大勇一眼,隻是盯着自己手中杯子裏的水:現在,她喝東西的時候很少很少,大多時候杯中的東西她都是用來看得。
鳳大勇吃驚的看着她,真得沒有想到楊國英所要的東西會是那個,不過他的念頭轉得很快:這又和他無關。于是他很快的出聲:“我來辦,省城的醫院我會聯系,專家我也……”
“專家你不用管,省城那裏醫院你有熟人就好。”楊國英打斷了他的話:“這邊省裏我認識的人不多。”她也沒有想到鳳大勇這麽痛快的答應下來,自然松了一口氣——她還真擔心鳳大勇會不答應且會瞧不起她。
可是松口氣後她心中生出幾絲不喜來,突然對面前的鳳大勇感到由衷的讨厭;當然,讨厭并不多隻有那麽幾絲。
鳳大勇點頭答應下來,他沒有想到自己無心插柳會正好派上用場,不過并沒有馬上說他早已經安排好了醫院,反而說:“好的,我安排好醫院就給你打電話;事情,我在一星期内就幫你做到。隻是……”
他看着楊國英沒有再說下去,大家都是聰明人,有些事情和話不用說得那麽明白。
楊國英自包裏拿出支票夾來寫了一張支票給他:“五萬,這是定金;事成之後,我再給你五萬。”
鳳大勇抿了抿嘴唇:“我不知道您……,所以,二十萬。”
楊國英的眼皮垂着沒有說話,也看不出她的神色是不是在生氣,不過這種沉默怎麽也不像是默認了。
鳳大勇此時已經不怕楊國英,輕輕的吐出一句來:“總要給小姗多些錢安身,她的身子以後要更加的小心注意才是。”
“我自會給她的。這些,是給你的。”楊國英并沒有被鳳大勇說動,反而因爲他的話心中生出惱意來。這個鳳大勇,實在是可恨居然敢暗示她冷血。
鳳大勇卻沒有退讓一步:“你給的是你的,我給的是我的;你知道,我要和她離婚了,可是我隻是想要個兒子,對她還是有感情的;再說,我和她還有一個女兒,總要爲她和孩子多考慮一些。”
“好。”楊國英想了想,知道此事之後紫姗肯定不會要她的錢:“你二十萬,我會再另外給你一筆錢,你代我給紫姗吧。”她說到這裏看一眼鳳大勇:“我給她的錢,你不要染指。”
她說完唇角動了動,好像是笑過又好像沒有笑過,一閃而逝的笑意裏隻有譏诮;很顯然,她是不相信鳳大勇的話。她要用鳳大勇豈會不讓人查一查鳳大勇?鳳大勇守财奴的性子,她再清楚不過了。
鳳大勇沒有再說什麽,仿佛不曾看到楊國英唇邊的譏诮,道了再見就離開了;現在,楊國英在他的手裏就算是有把柄——他在口袋裏掏出一支新型的錄音筆來,是市場上所能買的最小的錄音設備了。
他,還用得着怕楊國英嗎?那二十萬元錢,他要定了,至于楊國英給紫姗的另外一筆錢,嘿,當然也會是他的囊中物:他會用女兒的名義把錢存起來,但是存折還要放在他的手中,他也不會告訴任何人他擁有這麽一筆錢。
就算是他給女兒備下的嫁妝吧,以後他鳳大勇其它的一切當然是兒子的。
拿出手機給柳雲打了一個電話:“中午出來吃飯慶祝一下吧。”鳳大勇今天的心情是極爲開心的,因爲他得到了一筆大錢。
柳雲馬上就知道楊國英對他說了所需要的:“她對你說了?那她想要什麽?”聽到電話裏傳來的幾個字,柳雲忽然打了個冷顫,那可是李紫姗的親生母親!不過想到李紫姗會因此而受傷,會因此而和鳳大勇真正的翻臉她打心底高興起來。
“大勇哥,你爲什麽不約楊國英出來吃飯?就說你把醫院安排好了,和她商量一下計劃,再讓她給你五萬。”柳雲在電話裏的聲音透着開心:“如此,她就真得翻不出你的手掌心了;嗯,計劃讓她想,到時候免得李紫姗恨死你,讓她恨就去恨她的親生母親吧。”
鳳大勇一聽有道理:“是。計劃的确不應該我來想,就算是我想的也要讓楊國英自己說出來,到時候錄下來……”他嘿嘿的一笑:“雲,還是你聰明;隻是中午你又要一個人吃飯了。”
柳雲的聲音嗲起來:“大勇哥,我也想你,兒子更想你;可是我知道你也是爲了我和兒子好,正事要緊;你忙吧,我們以後的日子還長着呢。我,也不是一個人啊,有我們的兒子陪着我呢。”
她放下手機後坐到梳妝台前,看着鏡中的自己笑了笑:“李紫姗,你真悲哀、真可憐。”又等了有十幾分鍾她才拿起手機拔了紫姗的号碼,鏡中的她笑得那麽殘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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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姗按了好半天的門鈴也無人來應門,她有些郁悶了:父親早就退休幾年了,雖然返聘做了什麽顧問,一周才上那麽兩天的班兒,今天不是他上班的日子啊;而郝淑芬,她自嫁到李家就沒有再工作過。所以,這個家裏幾乎可以算是二十四小時有人的。
就是因爲家中經常有人她才沒有打電話就過來了,卻沒有想到一年也難得有幾次回來,回來一次還被鎖在了門外;她歪頭想:是回去呢,還是給她的父親打個電話?其實,她也沒有特别重要的事情。
父親他們再反對她還是照樣離婚,所以鳳大勇搬出父親來不管什麽用;嗯,那她來這裏做什麽的?她有些苦惱的皺皺眉頭:她想知道父親見沒見過楊國英,又和楊國英說過了些什麽。
紫姗拍了拍自己的頭,那個楊國英的事情根本不必理會的,她這是做什麽呢?想到這裏她轉身就想要回去了,同時提醒自己要把楊國英忘到腦後,因爲她是個和她沒有關系的陌生人。
“小姗?剛剛你那個後媽沖了出去,說是什麽救護車把人送去醫院了。”鄰居看到她打了個招呼:“唉,你父親的心髒一直不太好,尤其是這兩天;不過現在醫學這麽發達,你不用太擔心的。”
紫姗的腦子“嗡”一聲大了,眼淚幾乎霎間就湧上了眼睛:“我、我父親——?”她努力的讓自己清醒:“您知道是哪一家醫院?”她的父親心髒病犯過,卻已經是多年前的事情了,這些年來她的父親身體很好。
“市人民醫院。”鄰居答了一句:“是你那個後媽給我留得話,說是看到你們家的人就說一聲;她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回來呢。”
紫姗沒有聽完,也沒有對鄰居說一聲謝謝,一臉是淚的沖了出去;她的心中隻有一個念頭:不,不!她不會失去父親的,不會的。
多年前她的父親暈倒在醫院中醒來,她才得到消息;當時她沒有如此激動,因爲知道的第一句話就是:你父親現在沒有事兒,隻是要住幾天院,嗯,心髒病,你有時間就過來瞧瞧吧。
這是郝淑芬對她說得原話,所以她當時雖然情緒也浮動過,卻沒有如此的失控。直到現在,她才知道她有多麽的在乎這個父親,才知道自己心中從來就沒有真得恨過她的父親——她的恨,隻是因爲想要得到她父親的愛。
直到現在她才明白早就看過的一句話:恨的反面永遠都是愛,你有多恨就證明你有多麽的渴望得到那個人的愛。
淚水在她的眼中不斷的湧出,化成飛珠飄散在紫姗奔跑帶起的風裏;她心中對上天狂喊着:她不恨她的父親,她隻要她他活着,隻要他活着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