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薇吐了吐舌頭,心中暗道一聲僥幸,還好沒帶龍泉一道,否則若以他的性子硬闖,估計已經被流刃捅成加寬加厚型的馬蜂窩。
龍音望了望慕薇,沉聲道:“這位姑娘身負重傷,隻有翠仙翁可救她性命。今日這流刃林,咱們是非過不可。不愁詩小弟,請賜上聯。”
不愁詩也不廢話,伸出一隻小手,道:“一掌擎天,五指三長兩短。”
龍音“刷”的甩開折扇,從容對道:“六合插地,七層四面八方。”
不愁詩皺眉又道:“黑不是白不是紅黃更不是和狐狸貓狗彷佛既非家畜又非野獸。”
龍音略一思索,便答道:“詩也有詞也有話本上也有對東西南北模糊雖是短品卻是妙文。”
不愁詩見接連兩題都難不住龍音,心中焦急,忽的想起一則絕對,得意道:“你也算是有些見識,不過我這最後一對,可沒那麽簡單。上聯是,煙鎖池塘柳。”
龍音本無十足把握,聽了不愁詩的上聯,心中卻長長出了口氣。原來龍哲在昆侖山中閑來無事,便開了一門對對子的選修課,領着一衆徒弟整日裏研究對子,将世間最刁鑽古怪的對子都對的滴水不漏,還印發了一本《古今絕對不得不說的二三事》,作爲考試重點。
這門課大家都不怎麽願意聽,秉承必修課選逃,選修課必逃的原則,常常曠課。龍哲要求倒也不高,隻要喝茶的别嗆着自己,吃東西的别影響别人就成。但後來明确禁止食用當時昆侖山最流行的一種零食炒蠶豆,因爲嘎嘣嘎嘣聲音過于清脆——這是龍哲的道德底線。此時不愁詩出的這個絕對,正是當年龍哲對子課上出過的一道考題。
龍音心中暗喜,卻故意微微蹙眉,拿捏出一副“正在加載中”的表情。
慕薇歎息道:“這五個字中含了‘金木水火土’五行,确是很難對的工整。許是我命該如此,龍音你也不必太過勉強。”
不愁詩見慕薇淡泊生死,心中敬佩,仿佛有些後悔将對子出的太難,急的抓耳撓腮。龍音不忍慕薇擔心,便向不愁詩一揖道:“這題目出的當真有水平,唔,不過在下已有了答案——這下聯可對‘燈銘水墨樓’。”
不愁詩一怔,喃喃道:“燈銘水墨樓......”良久方蹦起來笑道,“好一個‘燈銘水墨樓’。我師父對了十幾萬年都未曾對出的對子,你竟片刻就對上了,看來當真是天意如此。二位,請!”
話畢,在一株紫竹上輕輕一扣,層層竹海竟緩緩移動,分列開來,讓出一條羊腸小道。
不愁詩又道:“我師父的脾氣十分古怪,翻臉比翻書還快,二位萬事小心。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咱們後會有期。”話畢,便隐入了竹林深處。
龍音扶着慕薇,沿着小徑向前,一路隻見彩蝶款款,紫竹妖娆。慕薇眼波流轉,向龍音笑道:“沒想到,你還會對對子。”
龍音一本正經應道:“唔,本上神除了不會生孩子,别的大略都會一些。”
出了流刃林,水澤茫茫,寒鴉栖木,竟是一條大河。河畔渡口前栓了兩條原木輕舟,其中一條舟中,正有兩個小童互相指着鼻子對罵。
這兩個小童一着黃底白花,一着紅底藍花,配色俗不可耐,皆與不愁詩一般的規制,想必都是翠仙翁的門下。龍音心中暗歎,看起來極端熱愛藝術的一個門派,怎麽審美觀如此低下。
隻聽一個小童道:“不愁畫你個小王八蛋,昨日讓你給我與老四畫一幅合影,我爲了上相好看特意餓了三天,早已頭暈眼花,又吹着山風陪老四枯坐整整一夜,險些大病一場,你,你的畫上卻爲何隻有老四,沒有我不愁琴!?”
被稱作不愁畫的小童翻了個白眼,道:“原因很簡單,你果真想知道?”
不愁琴梗着脖子道:“你倒說來聽聽!”
不愁畫吐了吐舌頭,得意道:“因爲你長得醜,我怕破壞了畫面。”
是可忍孰不可忍,不愁琴“嗷”的一聲撲上去,兩個小童扭打在一起,由于動作激烈,帶着原木輕舟晃晃悠悠在水中打起了轉。慕薇扯着龍音衣袖,指了指剩下的一條輕舟,悄聲道:“趁他們打得歡實,咱們趕緊扯呼!”
不愁琴與不愁畫正搏鬥到要緊關頭,不愁琴牢牢抱住不愁畫的大腿,怒道:“你再不認輸就有外人要上了輪回舟,師父怪罪下來,你可擔當得起?”
不愁畫大腿鉗住不愁琴的脖子,咬牙道:“要認輸你認輸,我可從不知道認輸兩個字怎麽寫!”
兩人糾纏在一起誰也不服誰,真是此時不溜更待何時。龍音慕薇施施然登上輕舟,慕薇向兩個小童擺擺手,笑道:“打架這回事,一定要分出個輸赢勝負什麽的,方能彰顯男子漢氣度!二位切莫半途而廢,那于二位的英名便大大的有損。咱們這便告辭了......”
話音未落,龍音便彈指松了拴住輕舟的繩結,誰知輕舟甫一離岸,河水中便忽的生出一個巨大的漩渦,龍音慕薇尚未及反應,輕舟便被拖進了墨色沉沉的水底。
河風浩浩,白浪滔滔。待漩渦消失,河面恢複平靜,不愁琴與不愁畫紛紛保持着扭成麻花的姿勢,伸長了脖子擡頭張望。良久,不愁琴方歎道:“那個美貌姐姐雖然傷得重,卻還有一線生機,如今闖了師父的禁地,怕是必死無疑了。”
不愁畫急道:“還愣着幹嘛,若不想他們送命,便趕緊去尋老四一起救人!”
二人互相松綁,匆匆離去,隻餘一葉輕舟,随風輕搖。
龍音慕薇被卷入漩渦,突變橫生,便隻有使了避水的法術,随着輪回舟在水中翻滾上下。暗流洶湧,龍音緊緊攬住慕薇纖細腰肢,以免二人急流被沖散。
慕薇一頭烏發在水中飄散開來,如墨菊初綻,水色光暈下更顯容顔麗的驚人。不知落了多久,水流漸緩,隻見水底竟隐着一處泛着微藍寶光的精緻花園,植了千年的珊瑚萬年的海棠,四周冷火流螢,波光燦燦,仙氣缭繞。
輪回舟不知是什麽高科技産品,行至此處便果斷不再向前。龍音扶着慕薇下了輕舟,步入花園之中,隻見萬花簇擁間,竟供着一方通體透明的白玉靈柩。靈柩上刻着白鶴古松,祥雲團團瑞草片片,其中隐約一個窈窕的身影,似是個美貌的姑娘。
這靈柩散發出絲絲寒氣,慕薇不禁打了個哆嗦,悄聲道:“不知此處是哪位尊神埋骨之地。咱們誤打誤撞到了此處,算不算私闖民宅?”
龍音道:“應該算,不過咱們打個招呼便是。”遙遙向白玉靈柩拱手施禮,朗聲道,“晚輩等無意打擾前輩尊神,隻是無意間被水流引緻此處,若有冒犯,還望尊神見諒。”
“叮咚”一聲,白玉靈柩竟發出一聲脆響。慕薇下意識向龍音身後一縮,道:“喂,莫非神仙也會詐屍?”
龍音将慕薇護在身後,卻隻見水晶棺後轉出一個身着翠色華麗錦袍的小仙童。這仙童唇紅齒白,樣貌極是可愛,卻長了兩道長可及地的白眉。這樣的年歲,在神仙裏論起來,頂多是個沒有完全民事行爲能力的未成年人,但他身上卻透出一股迫人的壓力,将周圍的流水都壓抑了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