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音看了看孫氏,輕手輕腳的把地上的狼藉收拾完了,然後才對孫氏又道:“婢子再去吩咐人給姨奶奶煮藥。”
孫氏沒有作答,雅音也不敢亂動,隻得立在原處等孫氏的話兒。
過了好一會兒,孫氏才轉過頭說道:“去吧,去吧。你個傻丫頭,也讓你的奶奶吃藥吃得這麽急,難不成也想看你奶奶日日挨打嗎?”
孫氏的心跳終于慢了下來,她的心思也就回轉了:如果真的再要……,自己信得過的人兒也隻有這麽一個,不能太傷了她的心,要安撫一下才可以。
雅音聽到孫氏的柔聲兒,淚水一下子湧了出來,口裏卻勸着孫氏:“我的好奶奶,您還是好好把藥吃了吧,就算是你的傷重了,明兒不打您,後兒呢,大後兒呢?總之您是逃脫不了的。我們,我們人在屋檐下,還是低低頭的好;我的好奶奶,您還是好好調養身子是正經,不然萬一日後落下個什麽病根兒,還不是您一個人受罪兒?”
孫氏輕輕一歎,招手叫雅音過來,拉她坐在床邊兒上,舉起手來輕輕撫上雅音的臉,用非常輕柔的聲兒問道:“痛嗎?”孫氏說得極輕極輕,滿臉的疼惜與後悔的神色。
雅音搖頭哽咽道:“不疼。一點兒也不疼。”
孫氏長歎了一聲兒:“你個傻丫頭!就知道對我好。雅音,剛剛是我不好,你不要記恨在心裏啊,看在我今日被人欺辱的份兒上,就再原諒我失了态吧。唉——。在趙府,也隻有我們兩個人相依爲命,其他的人,我哪裏敢相信半個?這麽多年來幸虧有你在我身邊兒,我是真得不舍得你受一點委屈,不想護了你這麽久,今兒又我自己傷了你;我哪裏配做你的主子。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孫氏不停的說着是自己不好,忽然又舉起手來要打自己:“雅音,我來打還給你。”
雅音大哭着拉住了孫氏:“姨奶奶,您怎麽可以這樣對待你自己,您已經傷得很重了,不能再打了!”
孫氏垂淚:“雅音。委屈你了。”
雅音搖頭:“姨奶奶,您是我的主子,怎麽對我就是應該的,千萬不要如此,婢子當不起啊!婢子、婢子不委……”
雅音說着說着便泣不成聲兒,她隻能搖頭再搖頭,用力的搖頭。
哭了好一會兒,雅音才止住了悲聲兒:“奶奶不要說這樣的話,當初婢子随了奶奶進趙府,當然要一心一意爲奶奶着想;婢子知道奶奶心中的苦。奶奶如果心裏不舒服,就再打婢子兩下吧,千萬不要憋在心裏憋出了什麽病兒來。”
孫氏聽到後,口裏長長的歎息着爲雅音整理了一下頭發:“雅音就是好啊,沒有雅音,在這個吃人的趙府裏,我哪裏還能活得下去?”
雅音聽到這句話。卻突然打了一個寒顫,她想起了在很多年前,她的姨奶奶也對她說過同樣的一句話;雅音想起了後來可怕的事情,她不敢讓孫氏看到她臉上的吃驚與害怕,很快的低下了頭道:“姨奶奶一向待婢子很好,婢子都是記在心裏的,婢子對姨奶奶卻沒有什麽好,常常粗手笨腳兒的惹姨奶奶生氣。”
孫氏又是一歎,然後道:“傻丫頭,不說了。我們主仆啊,相依爲命吧。在這個趙府裏,我隻有你,你也隻有我。去吧,去讓人熬藥吧。我啊,聽你的話,這藥,我一準兒吃,一滴不會剩下;隻有我們家的雅音是真爲了我好,我不聽誰的話,也要聽雅音的話啊。”
雅音立起身來低着頭福了一福,似乎是逃離一樣退出了孫氏的房間。而孫氏又陷入了沉思,根本沒有注意到雅音退出房間時的異樣。
紅裳中午在宋氏三人的服侍下,異常難受的用完了一頓午飯:宋氏三人卻并不是如何累——她們有三個人呢,而且也隻不過是站着擺擺碗筷、布布菜罷了。而紅裳一頓飯卻用得極不自在:她不習慣有人伺候她吃飯,原來她也沒有讓侍書她們在一旁侍候過自己。
這規矩啊,不隻是姨娘們難受,紅裳也難受。
紅裳在心裏歎了一口氣:隻能先如此,日後如果姨娘們真得口服心服了,那就不用她們再來立什麽規矩了。
用過了飯,宋氏取了茶來給紅裳漱得口,陳氏和小陳氏爲紅裳淨得手,然後宋氏帶着小丫頭婆子把飯菜要收下去。
紅裳看了看那飯菜道:“這些飯菜有你們愛吃的,你們就揀了去,如果你們不愛用,就賞給院子裏的丫頭婆子們吧。”
宋氏和小陳氏暗中撇了撇嘴兒:什麽好菜色嘛,自己又不是沒有吃過,有什麽好稀罕的!雖然姨娘們的例菜是不會有紅裳豐盛,但隻要姨娘們自己出銀子讓大廚房裏給做,便不在例菜中了,當然可以想吃什麽做什麽了。
宋氏和小陳氏都是有銀子的人兒,她們當然是不會看得上眼紅裳的例菜,倒是陳氏看着那些沒有怎麽動過的菜色很心動,隻是看宋氏和小陳氏都推辭了,她也隻能違心說不用了。
院子裏的丫頭婆子早已經是慣例,看姨娘們推辭不要,她們便把菜色都撤到了廂房中,把盤碗換下後送去廚房後,一群人便享用起來。
紅裳又讓宋氏等人下去用飯:宋氏等人的飯菜已經送到了紅裳這裏。宋氏三人一商議,宋氏和小陳氏先去用飯。回來後換陳氏。
用過了飯,宋氏三人又回到了上房中。隻是她在紅裳這裏也沒有多少事兒好坐,不過立得時間一長,陳氏還好些,宋氏和小陳氏都有些吃不消:她們這七八年享受慣了。哪裏立過這麽久?
紅裳處理了一會兒府中的瑣事兒,隻陳氏在一旁給侍書和畫兒做個下手,宋氏和小陳氏雖然想上前搭手,可是卻被侍書和畫兒擠開了。
紅裳擡頭看了一眼百無聊賴的宋氏和小陳氏:“靠西邊兒的床上有些女紅活計,你們兩個把它做出來吧。”
宋氏和小陳氏隻得答應着過去了,不過好在可以坐下了,倒也讓兩個人有些高興。
快到晚飯時間時。紅裳起身到上房去的時候。隻帶了宋氏三人和侍書同去,她讓畫兒帶幾個丫頭去瞧瞧孫氏如何了。
畫兒叫了兩個紅裳後來買來的丫頭和兩個小丫頭,又叫兩個婆子,一行人便到了孫氏的廂房外。孫氏的丫頭婆子們現在不敢攔畫兒,也不敢再搶在畫兒前面去屋裏禀孫氏,畫兒就這樣帶着丫頭們直接進了屋子。
屋裏隻有雅音和孫氏,畫兒一進門兒便看到孫氏手裏拿着一個小瓶兒在把玩。而雅音臉上卻是一臉驚怖——她的眼睛正正看向的是孫氏的妝台。
孫氏和雅音聽到門簾響,都擡頭往門口看了過來,孫氏已經開口罵了出來:“是哪個想死……”然後看清楚是畫兒後,她的話便再也罵不下去了。
孫氏和雅音的臉色在看到畫兒時都變得有些發白,雅音的臉色更是白得可怕。孫氏一面強笑着:“是畫兒姑娘啊,十分對不住,我還以爲是我們院子裏不懂事兒的小丫頭呢;畫兒姑娘不要怪罪,我這裏給畫兒姑娘陪罪了。”一面飛快的、悄悄的移動胳膊把手裏的小瓶兒塞到了枕頭下面。
畫兒看到了孫氏的手裏的小瓶子原來沒有在意,但看到孫氏把小瓶兒塞到了枕下時,她反而對那個小瓶兒上了心。她想起雅音剛剛看向孫氏的妝台。便留心看向了孫氏的妝台:在一堆兒瓶兒盒子中間,還有兩個和孫氏手中一樣的小瓶兒。
畫兒好似什麽也不有看到,對着孫氏淡淡一笑:“沒什麽。不過姨奶奶剛剛受了傷,火氣這麽大對身子不大好吧?”
孫氏尴尬的笑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便轉頭對雅音喝道:“你還站在這裏做什麽,還不請你畫兒姐姐坐下。讓人去備些茶點進來。”
喝完了雅音,孫氏才又對畫兒道:“畫兒姑娘快坐下吧,怎麽這個時候來了?可用過晚飯了?”雅音隻得福了一福,掀簾子出去準備茶水了。
畫兒一面坐下一面道:“主子們還沒有用晚飯呢,我們這些奴婢怎麽敢用晚飯呢?姨奶奶當真是說笑了。夫人讓我來看看姨奶奶的身子可有大礙,可有什麽想用的菜式,隻管說了讓大廚房去做。”
孫氏聽了以後臉上一紅,勉強一笑道:“還要請畫兒姑娘代我謝謝夫人。”
雅音端着幾杯茶和幾碟點心進來了,畫兒接過茶來吃了一口便皺了皺眉頭,然後又吃了一口眉頭皺得更緊:“這泡茶的水,不是新煮開的吧?”
雅音點頭答道:“畫兒姐姐真厲害,這個也能嘗出來。”
畫兒嗔了雅音一眼:“用這種水沏的茶怎麽能吃呢?不要說姨奶奶身上帶着傷不能吃,就連我們這些好好的人兒也是不能吃的。快快讓人用幹幹的木柴,好好燒一壺水重新沏杯茶給姨奶奶吧。”
孫氏聽了雖然心中非常不滿,但口上卻催促着:“還不快去!愣着做什麽呢?重新燒壺水沏茶過來。”雅音隻得又出去了。
畫兒又閑話了兩句,起身說道:“我來看看姨奶奶臉上的傷可好些了,其他地方也就算了,這個地方卻是一點兒也馬虎不得。”
孫氏想推辭的時候,畫兒已經站到了床前,仔細的查看起孫姨娘臉上的傷。看了好一陣子,還問了不少的話兒才坐了回去:“姨奶奶仔細些應該不礙什麽的。明兒我再來時,給姨奶奶帶些冰肌膏來,姨奶奶的臉消腫後,便可以用上了。”
孫氏聽到冰肌膏倒是真得高興起來,笑着謝過了畫兒。雅音又重新沏了茶進來,不過畫兒卻已經起身要告辭了,那新沏得茶她當然也就沒有吃一口。
畫兒走了以後,孫氏讓雅音取了新沏得茶吃了兩口,然後恨恨的道:“還不是一樣的味兒,就她一個小蹄子浪得不知道自己是誰了,左不過一個丫頭,也敢到我這裏充個人兒!”
畫兒帶着人走出了很遠後,才回頭悄聲兒問道:“取到手了?”
一個丫頭上前道:“到手了,不過沒有多取,怕被人看出來;已經包在了帕子裏。”
畫兒點了點頭:“明兒讓人送去藥鋪和脂粉店兒問問,倒底會是什麽東西,居然讓孫姨奶奶看到我們時,吓得臉都白了還急急的想藏起手上的一瓶兒。”
那丫頭遲疑了一下道:“畫兒姐姐,剛剛我隻看了那麽兩眼,不過倒極像一種有毒的東西,那氣味兒尤其像。”
畫兒心下一驚:“毒?”
那丫頭有些不太确定:“還不能說得準兒,我還要再細細看過才成。”
畫兒看了那丫頭一眼:“你怎麽會識得毒?”當初買這些丫頭的時候,那個個都是身家清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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