焰帝微眯起他那雙深不見底的黑色雙眸,來來回回的在地上那兩截斷裂的玉簪和炙心顫抖的雙手之間遊移,似探索,又似在醞釀着什麽計劃。
炙心始終沒有吭一聲,在恐懼面前,一副淡定,表現得是那麽的堅韌。抖動的雙手,呆滞的目光,又讓她看起來那般的柔弱。柔弱與堅強,在她身上演繹着傳奇。可她自己清楚的知道,她其實已經害怕了,心髒咚咚的跳個不停。
她不畏生死,卻無法不在乎容貌。樹要皮,人要臉,人這一生中,不就爲了一張臉而活着嗎?沒有一個女人不在乎自己的容貌,更何況是那樣傾國傾城的她?美貌是她與生俱來的驕傲,一朝失去,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剩下什麽?
焰帝又伸手撫了撫他臉頰上泛着微痛的傷口。仿佛是爲了提醒自己,又或許是爲了增強自己心中的恨意,他用指頭重重的往傷口上按壓了一下,一股針紮般的劇痛襲上心頭。随後,他瞪向她的目光中多了幾分淩厲,少了幾絲猶豫。她傷了他,就必須付出的代價!她不值得他同情和憐憫。對敵人的同情,就是對自己的絕情!這一點,他深有體會。所以,他絕對不會讓自己有半點心軟和不舍!
“下不了手?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麽?隻一道小小的傷口,便讓你這樣爲難?你不是連生死都置之度外麽?還怕這區區一刺?”他鄙夷的道,随即伸出那帶有血迹的手撫觸她光滑細嫩的臉頰,十分惋惜的道:“不過話又說話來,這般晶瑩剔透、潔白無暇的肌膚,如果劃上一道傷疤,倒真有些礙眼了。”
他的手指不停的在她的左側臉頰上滑動,時不時的還輕輕掐動肌膚,好似不屑,更像是威脅和恐吓。
她感到臉上一陣滾燙,整個臉部似乎都要融化了,依稀還能聽見從肌膚上傳來的呲呲聲。她知道,那是他那邪惡的雙手給她帶來的恐懼。他這是想借由手上輕蔑的動作來蔑視她,進而摧毀她全部的意志。雖然她不想被他左右,但他仿佛已經做到了……
他的手指在她的臉上摩挲了好一陣子,才停留在她臉部左側中央的位置。接着,他将嘴湊近她的耳旁,以冰冷的嗓音,無情的道:“就在這個位置!朕要你和朕一樣,在同樣的位置,留下一道永恒的記憶。”
她緊緊攥住手裏的半截玉簪,閉上眼睛,任憑凄楚的淚水劃過臉頰,流進嘴裏,感受那苦澀的味道。
他看見她的淚,那如清泉一樣透明的淚,似斷線的珍珠悄無聲息的落下,竟讓他聯想到了凄美。他移開了手,有些心急的去捕捉那不停滑下的清淚。當她的淚同他指頭上的血迹融合之時,他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震撼。到底爲什麽?爲什麽他的心似乎被劈開了一樣,有些慌、有些痛、有些顫抖?
鬼使神差的,他将指頭上血淚混雜的液體送進了嘴裏,輕輕請的抿了抿,才知原來味道竟然那樣特别……
“你若下不了手,便隻有朕代勞了。朕不能保證,劃下的傷口會不會和朕臉上的一樣。或許,還會更特别一些。”他是個男人,更是個背負血仇的帝王,他必須懂得轉換自己的情緒;也必須懂得摒棄不利的心境,所以他又複原了那個嗜血的惡魔形象。他不會因爲她是個女人,而對她禮讓半分!敵人就是敵人,沒有男人女人之分,更不能有同情和憐憫。
當心痛的淚水流到咽喉,苦澀的味道刺激她的感官時,她覺得一切多麽的熟悉!兩年前的那個夜晚,她就是這樣的痛吧?那夜,她失去所愛,鹹澀的淚水也是這般淌進嘴裏,流向咽喉。
兩年前,她的淚是因失去愛人的悲而淌下。而現在呢?她以何爲悲?是悲她的容顔即去,還是悲她此時不堪的處境?
女人,總是忍不住會懦弱。她曾經發誓要讓自己強大,要讓自己堅韌;可是事到臨頭,女人總歸還是女人,有着天生的柔弱。她憎恨這樣的柔弱,想要掙脫,卻尚需勇氣。
然而,當那段冰封的記憶被挑起後,她突然醒悟了。女爲悅己者容。既然已經沒有了那個可以欣賞她花容月貌的男人,縱然再美,又有何意義?
她猛然睜開雙眼,眸中盡是決絕和狠辣。手一揚,那半段尖銳的玉簪伸向臉頰。
“呲……”好長的一段尾音,那是玉簪與肌肉碰撞下的音符,劃破心靈的魔咒。
可是,她竟沒有感受到預期中的疼痛。難道感官已經麻木?還是她已經沒有了心?定睛一看,他右手的手背上赫然出現一道新鮮的血痕。傷口上開始湧出血珠,再彙成一道紅流。
他不是要毀她容嗎?爲什麽到頭來,又一次被劃傷的人是他?是她定位不準,還是他故意爲之?
她呆愣的盯着那半段帶血的玉簪,腦中思緒複雜萬分,實在理不清這其中曲折。他到底是怎樣一個男人?她忍不住喃喃自語:“爲什麽?”
“你果然夠狠!哈哈哈……”他張狂的笑,萬種情緒參雜其中。他用那隻剛剛被她劃傷的手,狠狠的捏起她左臉頰上滑嫩的肌膚,“朕突然覺得,你還是留着這張臉爲妙。至少,讓朕看着舒服些。不過,你刺朕兩簪,朕記在心裏。”
就這樣?他不處罰她了?這也未免太奇怪、太匪夷所思了!從他手背上滴下的血珠,正好自她的眼前掉落。那一滴一滴的血珠,滴落的速度越來越快,越來越急。她想,一定會很痛吧?這樣的情況之下,他竟然沒有暴怒?也沒有要懲罰、處置她?從她和他見面開始,她就沒曾想過他會是這種仁慈的男人,也沒有想過他會有半刻的仁慈。
但是,現在的情況,的确讓人費解。
就在這時,皇後并着一群禦醫急匆匆的趕來。一見焰帝舊傷未治又添新傷,皇後當場發作:“來人啦!将那個賤女人拖下去五馬分屍!”
遠遠在一旁候命的侍衛們,眼神動了動,身子卻沒有移動半步。畢竟,先前皇上曾有過類似的聖令,他們不敢越距。
“還愣着做什麽?沒聽見本宮的話!”怎麽說她也是一國之母,這點分量還是應該有吧?
焰帝沒有制止,饒有興趣的看了看皇後,又将目光放到炙心身上。當他看見炙心平靜無波的臉色時,黑眸中,厲光蕩漾。然後,他口氣不疾不徐的對皇後道:“朕不是讓你呆在坤甯宮嗎?你跑這兒來做什麽?”話語中,不無責備。
“皇上,不管您高不高興,今日臣妾都要把心中的話統統說出來。臣妾身爲皇後,這禁宮中的女人,是不是都應該歸臣妾所管?”她咄咄逼人的道。
焰帝默了默,沒有搭腔。
皇後幾步來到焰帝和炙心面前,指着炙心,振振有詞的道:“這個女人,她既然進了宮,是不是也應該交給臣妾管教?皇上一意孤行,将這個來曆不明的危險女人留在身邊,釀成今日慘禍,這責任是該怪臣妾管教六宮不周,還是該怪皇上您執意袒護?”看來,這個皇後還真不是個尋常女人。
焰帝眼一瞪,沉聲道:“皇後這是在數落朕的不是?”
“臣妾不敢!臣妾這是忠言逆耳,爲皇上安危着想。如果皇上覺得臣妾多事,臣妾無話可說!”皇後背後有着一大群勢力的支撐,隻要她不作出什麽大逆不道之事,焰帝是根本把她沒轍的。于是乎,她說起來話來,自然就中氣十足。
焰帝掃了一眼皇後,又掃了一眼遠處候命的國丈和侍衛們,最後仍将視線定在了炙心臉上:“你太猖狂了,是該好好磨磨你身上的棱角。”
“皇上?”皇後眼見焰帝不再堅持,馬上就想趁勝追擊。
“你們不是要給朕包紮傷口麽?還不快動手?”焰帝的視線離開炙心,換了副威嚴的臉色對待一旁的禦醫。
焰帝既然沒有再阻止,皇後又一再堅持,侍衛們便大膽行動了起來。炙心沒有反抗,任憑那些侍衛将她夾走。整個熾焰皇宮,對她來說都危險重重。不論是在焰帝的成皇宮,還是在皇後的坤甯宮,待遇都一樣。
“朕要活的。”他隻交代了這麽一句話,算是對皇後的叮囑吧。異性相吸,他是個男人,美色當前,自然會有掌控不住的時候。不關乎情情愛愛,隻在于男人本能的獸性。或許,皇後參與其中,倒不失爲一個良策?畢竟,她之于整個熾焰國,隻是個玩具,隻是個承載仇恨的載體,不是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