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袁克定一直等着機會向袁世凱進言,今日得知王永安與父親密探,便是一個良機,這才冒險進來談話。然而袁克定進門之後卻見到父親與妹夫坐在一起其樂融融,不禁感慨政治家的生活當真豐富多彩,敵人坐在一起居然能夠談笑風生。
袁克定坐在王永安身邊,便說道:“妹夫好胃口,父親可不會随便招待人烤全羊的,我記得上次吃烤全羊還是四年前咧。”
“大哥你來的正好。”王永安笑着說道,“你知道我是揚州人,不怎麽能吃羊肉,不如你和我一起吃了烤全羊如何?”
“正好我也餓了。”袁克定倒也大方,拿着剃刀吃肉喝酒。其實袁克定在外面吃過飯了,不過爲了要好父親努力裝作很喜歡烤羊肉的樣子,裝作很能吃的樣子,實在是難受的勁。
袁世凱看出來了自己的兒子了,心裏不知道他做什麽打算,暗罵小兔崽子越來越不老實了,便指着袁克定說道:“吃不下别硬撐着,說吧,你是不是有什麽事兒要求你妹夫了?”
袁克定故作驚訝道:“父親慧眼如炬,我倒是真有一件事要求一下我的好妹夫。”
王永安心中一警,臉上卻笑道:“大哥你說吧,但凡我有什麽能力幫助到大哥,必定竭盡全力義不容辭。”
袁克定歎道:“白朗匪徒在豫西發動叛亂,如今叛亂浪潮已經蔓延到豫北,距離老家項城和安陽不遠了,我擔心老家的人的安慰,想要回去探望一下。這次聽說妹夫要南下帶兵去川邊平亂,因此希望和妹夫一起,順帶這派出一支軍隊送我回老家。”
王永安笑道:“一來一回的路途是不是有一些遙遠,爲何大哥不直接回老家呢,河湳境内自有軍隊保護。”
袁克定道:“他們全力剿匪,我哪裏肯麻煩人家。”
袁世凱也怒道:“你回老家作甚,這邊的事情這麽多,你回去一眼就能擋得下白朗匪軍是嗎?”随後袁世凱也無奈地說道:“這白朗匪軍實在狡猾,鑽山進林,大軍一時半會兒平定不了。”白朗軍屬于遊擊隊性質,恰恰豫西多爲山林,官軍追擊困難,雖然數次擊敗白朗軍,卻不能将其消滅,當真讓袁世凱頭疼的很。
王永安說:“白朗匪雖然是毛賊流寇,可能量不小,頗有昔日撚軍的雛形,若不将其消滅在萌芽之中,恐怕等他日後做大更是難以平亂。”
袁克定說道:“而今駐防在淮北的第八師要西進平叛,這白朗匪軍能不能流竄到江淮?”
袁世凱猛地一驚,瞪了一眼自己的兒子,訓斥道:“你的意思是我不該派第八師去川邊平亂?那白朗匪不過是流寇,可若是讓西臧在英國人的慫恿下叛亂建國,我中華民國将丢失兩百二十萬平方公裏國土,孰輕孰重你不知道嗎?”(彼時西臧包括西臧、青海與川邊三地)
袁克定道:“我自然是知道的,我隻是擔心流寇進入淮北罷了。”
袁世凱點了點頭,歎道:“所以我加緊讓人平定白朗匪。”
袁克定再也沒說什麽,适可而止,而王永安心中疑惑重重,這父子二人一唱一和是什麽意思。
三人心思詭異吃了晚飯之後,袁世凱留下王永安繼續讨論交通銀行股份比例的問題。經過反複商談,最終王永安做出了犧牲,隻要交通銀行的百分之三十的股份,如此一來他成爲了交通銀行最大的個人股東。而爲了彌補王永安,袁世凱承諾每年以軍費的形式補償三百萬兩銀子,看似足夠王永安養活龐大的軍隊,但實際上卻将王永安牢牢地控制在自己的手中。
袁世凱對付王永安四處撒網,但王永安卻爲了國家不得不鑽進圈套之中,成爲袁世凱的甕中之鼈,不得不說袁世凱手段高超。
而王永安回到府邸悶悶不樂,次日張謇拜訪,問道:“你已經答應将手中的股票交給中央換取交通銀行的股份?”
王永安點了點頭,說道:“如此一來,我便被袁世凱捏住把柄了,是也不是?”
張謇歎息道:“何止被人抓住把柄,日後中央若有任何變化,都能夠拿捏住你的把柄。今日大總統也找到了我,讓我将股份賣給中央。”
王永安問:“你是什麽打算?”
張謇反問:“你爲何要拱手相讓?”
這個問題讓王永安沉默了許久,張謇便一直等着他解釋,最終王永安才說:“與國家相比,個人小利算不得什麽了。我若執意支持四國銀行,固然我個人能夠成爲國家首富,甚至世界首富,但卻将中國陷入殖民國家之中,協助外國人掌控中國的貨币發行權,用四國銀行發行的貨币打垮國家銀行的貨币,繼而協助四國經濟殖民中國,這與漢奸有何區别?”
張謇歎了口氣,不再說話了,不管江北系如何自私,也不能以出賣國家貨币發行權給外國作爲手段威脅中央政府。其實中央曾有數次機會與中華實業銀行合作,但是目光短淺的他們直到四國銀行的介入才出手,已然慢了半拍,可是中央的失策,此時卻要讓王永安和江北系來承擔——否則就是賣國,豈能讓人咽的下這口氣。
王永安靠在椅子上,幹笑了兩聲,心情五味俱全,既有失落又有不舍,但還有毅然決然的勇氣,種種複雜的情緒讓他很是矛盾,方道:“張公能陪我喝幾杯嗎?”
“樂意之至。”張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