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突如其來的芥末之災令喬心唯難堪至極,刺鼻嗆喉,鼻涕眼淚流着,還猛烈地咳嗽,還是在兩個無親無故的大男人面前。
阮濱将她扶上車,又繞到後備箱裏拿了幾瓶礦泉水。
顧榮琛接過車鑰匙就将車開了出去,一路直飙。
猛灌了幾口礦泉水,舒服了一些,但是身上的紅點子越來越多,也越來越燙,她能感覺到臉頰兩側火辣辣的癢起來,抓一下更癢。
阮濱和顧榮琛都是她的上司,要兩個男上司送她去醫院,還要目睹她芥末過敏之後的慘狀,她真的覺得很丢臉好嗎,這比芥末過敏本身還要丢臉!
阮濱有些手足無措,一手拿着水一手拿着紙巾,也不知道怎麽做才能幫她減輕痛苦。
喬心唯吃力地喘着氣,她小時候第一次吃芥末,發燒三天三夜差點要了她的命,上大學的時候誤食過一次,可能是體内有了抗體吧,發燒了兩天兩夜,但依然能堅持上課。
此刻,她靠在車窗邊上,感覺自己的胸口發緊,心髒“突突突”地跳得猛烈,最要命的是,發癢的感覺已經由脖子和面頰蔓延到了全身。她多麽希望現在陪着自己去醫院的人,是江浩。
“還喝水嗎?”
她搖搖頭,喝水已經不管用了,隻會撐着肚子。她捧着自己的臉,說:“你們把我送到醫院門口就行了,我自己進去。”
“那怎麽行,你這個樣子我哪能放心?”說出口,覺得不妥,阮濱立馬糾正道,“阿浩出差,他若是知道你跟我出去吃飯吃成這樣而我又不管你,他肯定跟我絕交。”
顧榮琛擡一眼看了看照後鏡,阮濱這一臉急切和心虛的樣子,不會太過明顯嗎?朋友妻不可欺,阮總,你對喬心唯這麽上心,真的好嗎?顧榮琛對自己的這一偶然發現感到無比的驚訝。
很快就到了醫院,挂了急診,量了體溫,38.8,高燒。
喬心唯苦着臉說:“沒想到我這壯如牛的身體被一口芥末給撂倒了。”
一直緊鎖眉頭的阮濱撲哧一笑,“我也沒想到你燒到了38.8度還能說笑。”
醫生看看她,再看看後面兩個大男人,問:“小姐,哪一位是你的愛人?”
喬心唯愣了一下,“都不是。”怎麽,這還跟芥末過敏有關系嗎?現在的醫生管太多了吧。
醫生哦了一下,說:“那麽就請兩位先生到外面去等一等吧,我要給她做詳細的檢查。”
阮濱和顧榮琛走出了急診室,走廊裏,兩人面對面地站着,背靠着牆,四目相對。
一種熟悉而又尴尬的感覺在兩人之間流轉,他們看到對方的眼神裏,有着同一種擔憂和關切。
阮濱先開了口,說:“顧總,今天謝謝你了,本來是請你們吃飯輕松一下的,卻還讓你送我們來醫院。”
顧榮琛扯了一下嘴角,似笑非笑,“不用客氣,雖然我們不屬于同一個公司,但我們現在是一個團隊,大家都是同事嘛。”
兩人的笑容變得僵硬而又尴尬,氣氛冷到了冰點。
阮濱不敢挑明了直說,無論如何那隻是他的感覺,說破了萬一不是,那豈不是鬧笑話,以後還得一起共事。
但顧榮琛沒有什麽顧慮,很直接地暗示道:“阮總,聽說喬心唯的丈夫是你的好友,但是我看你這樣子,呵呵,你真的很關心下屬啊。”
阮濱尴尬不已,眼神閃躲着不敢回話,醞釀了良久,他才說:“是啊,阿浩是我最好的朋友,再說了,西地村的開發案正在關鍵時刻,少了策劃師可不行啊,于情于理我都不能讓喬心唯出事,你說呢?”
“嗯,對。”顧榮琛笑着點點頭,哪管阮濱怎麽解釋,一切盡在不言中了,同是作爲男人,他懂的。
不一會兒,診室的門開了,喬心唯開門出來,羽絨衣半披在身上,抽了血,胳膊上還按着棉花團,她有氣無力地說:“醫生說等驗血報告出來再看用什麽藥,大概要等半個小時。”
阮濱二話不說趕緊扶住她,她的臉色比剛才還要差,蒼白如紙,成片的小紅疹越發顯得明顯,額頭上布滿了細微的虛汗,看着她好像随時都可能昏迷倒下一樣。
顧榮琛收起了試探的勁,心裏也緊張起來,“這麽燒上半個小時不會把腦子燒壞吧,體溫會不會還在上升?”那一刻,他突然有了一個可怕的念頭,如果江浩不能做一個稱職的丈夫,那麽,他可以。
喬心唯靠在門框子上,搖着手,語速也變慢了,“醫生給我打了退燒針,半個小時見效。”
醫生也跟出來了,說:“去輸液室找個床位躺着吧,退燒需要一段時間,退了燒人也是很虛弱的,多喝點熱水。”醫生看了看左右站着的兩人,又說,“你們倆一個去找點熱水,醫院晚上熱水的供應隻到八點,現在已經沒有了;一個拿着她的單子去大廳等着,現在人少,報告單估計很快就出來,拿來了趕緊給我我好給她用治過敏的藥,她這些紅疹就是高燒的根源,退燒藥不一定有用的。”
喬心唯哪好意思讓兩個上司去忙活啊,着急地說:“我可不敢,我自己就可以……”
不等她說完,阮濱和顧榮琛一左一右架着她往輸液室走去。
兵分兩路,阮濱拿着單子去大廳的服務台等報告單,自助的機器,一刷條形碼就可以打印報告單,他一分鍾一刷。顧榮琛開着車去街上尋找便利商店,那裏肯定有熱水。
喬心唯躺在床上難受極了,高燒令全身虛軟,紅疹令全身奇癢無比,還不能撓,她雙手緊緊握着病床兩邊的桅杆,閉着眼睛,咬緊牙關,默默地忍受着。
她的包就放在枕頭旁,手機一震動她就知道了。
“喂,老公……”難受得想哭,想他想得想哭,生病的時候他不在身邊,更想哭。
江浩一聽聲音不對,而這句老公也喊得難得,他急切地問:“你怎麽了?别哭别哭,”他能想象她抖着嘴唇的畫面,“發生什麽事了?。”
喬心唯深吸一口氣,說:“今天單位聚餐,吃的是日本料理,我不小心吃了芥末,我對芥末過敏……現在在醫院……”
“嚴重嗎?”
“……”眼淚憋着一直在眼眶裏打轉,“不嚴重。”
“你别騙我,到底嚴不嚴重?!”江浩的聲音很嚴厲,他在離她千裏之外的地方,看不到人隻能幹着急。
喬心唯緩了緩語氣,故作輕松地說:“沒事,就是太晚了,要吊水,醫生讓住一晚。”
“真沒事?”
“真沒事。”
江浩歎了口氣,綿長沉重的語氣透過手機傳到喬心唯的耳朵裏,他很自責,但也很無奈,“你一個人在醫院不行,我讓我媽過去。”
“不用不用,我真沒事,讓她大晚上的過來陪一夜我也不好意思,而且我也别扭,你明白的。”
“那麻煩一下丈母娘吧,等我回來了再好好感謝她。”
“不用,過來也沒用啊,我就吊水而已,這裏有護士看着,睡一覺明早就能回去了。”
“你一個人哪行,你在哪家醫院,我打電話給院長。”
“……哎呀你煩死了,我說了不用就不用。”
遠水救不了近火,江浩實在拗不過她,他很用力地吸了兩口氣,心疼地說:“你這樣我都沒辦法專心工作了。”
喬心唯吞下所有的委屈,輕聲說:“老公,快點做完事,快點回來。”
“好。”
輸液室的門口,顧榮琛正站在門口,他一手拎着熱水瓶,一手拿着一個塑料袋。
喬心唯挂了電話,隐忍的眼淚不自覺地從眼角滑落下來,既然嫁給了軍人,那就得做好他時常不在身邊的準備,也得做好再苦再累都要自己承受的準備。
“都燒成這樣了還沒事?”顧榮琛從容地走了過來,責怪的語氣中透露着濃濃的疼惜。
喬心唯猛地睜開眼睛,“你這麽快,我……我自己來吧……”
“你躺好,”嚴肅臉,超級嚴肅,“醫院對面就有便利商店,我就直接拎了一壺過來,還買了一些面包餅幹,晚飯你也沒怎麽吃,不吃飽了怎麽抗得過去?!”顧榮琛倒出一杯熱水晾着,撕開一袋面包遞給她,“吃吧,填填肚子。”
人家一片心意,她也不好意思拒絕,“我沒什麽胃口……”
“沒胃口也要吃,面包是不是太幹了,要不我出去給你買點粥?”
“不用了,真不用了,顧總,您别這樣周到,我受之有愧。”
都用上“您”了,他潛意識裏十分讨厭她用這種方式拉開彼此之間的距離,他說:“要是阮濱爲你這麽做,你就受之無愧了?”
喬心唯楞了一下,本來發着高燒腦子就不好使,她聽這話,怎麽這麽别扭啊,關阮濱什麽事。她支支吾吾地說:“不是啊,我很謝謝你和阮總,等吊上水你們都回吧,我一個人可以。”
顧榮琛坐在床邊,他忽然直瞪瞪地看着她,用質問的語氣問道:“喬心唯,你爲什麽要嫁給江浩,哪怕是阮濱,我都不會這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