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間最深的地方,靠近喉結,還在冒血珠。喬心唯左手抓住右手的手腕,盡量不讓右手發抖,她輕輕地擦了一下,鮮血立刻染在了熱毛巾上,而那片傷口,又冒出了血珠子。
喬心唯有些慌亂,說:“脖子裏的血沒止住,還在流,怎麽辦?”
江浩伸手擦了一下,“這一點不礙事,家裏有創口貼嗎?”
“有。”
“貼上。”
江浩的淡定令喬心唯有點兒不敢置信,但又不得不信,她找出創可貼,在他脖子裏流血的地方貼上了。
江浩的上衣已經褪去,渾身的傷在喬心唯的面前展露無遺。喬心唯不忍看,但不得不看。
小傷就不提了,最重的傷口位于左胸,靠近心髒的位置,傷口已經經過簡單的處理,用厚厚的紗布包着。
喬心唯大氣都不敢喘,小聲地問:“中槍了?”
江浩笑了一下,指了指吊着的左臂,“這裏還有一槍。”
喬心唯深吸了一口氣,她看到他的右臂,從肩膀處一直到手背上,全都用紗布纏着,紗布已經被膿血和藥膏浸透,摸一下,手指上都會濕一片。
江浩看了一下,微微皺起眉頭說:“幫我把紗布拆了,重新包一下。”
“??我?”
“那難道是我?”
喬心唯沒辦法,洗幹淨自己的手,然後小心翼翼地去解紗布。看得出來,整條右手手臂也已經做過簡單的處理,一股濃濃的消毒藥水味和藥膏味,有些爛皮爛肉粘着紗布,解下紗布,皮肉也粘掉了。
江浩始終不發出一點聲音,就坐在那裏,緊抿着嘴唇,忍到滿頭細汗。
“我是不是弄疼你了?”
“沒??”江浩忍得眼眶裏全都是紅血絲,他勉強擠出一抹笑容,說,“你不弄我也很痛。”
“痛你就說嘛。”
“這不是怕你害怕麽。”
喬心唯看了看他右臂上的大面積的傷口,說:“你不喊痛,我看着,也害怕。”
他右臂外側的整面皮膚都沒有完好的,皮開肉綻,血肉模糊,難怪擡都擡不起來。血是沒在流,但那些半透明的粘稠的水不停地往外冒着。
“怎麽傷的?是被狗啃的嗎?”
江浩又笑了起來,“狗能啃成這樣?你肯定沒見過被狗啃的傷口。”
“我是沒見過,要不是你,我見過的傷口僅限擦傷劃傷撞傷,以及被蚊子咬傷。”
“那我今天就給你見識一下,這是嚴重的,擦傷,哈哈哈哈。”
喬心唯白了他一眼,闆着臉說:“一點都不好笑,你再笑試試?!”混蛋啊,她都忍不住要哭了好嗎,他就在那裏嘻嘻哈哈地逗她。
江浩抿了一下嘴唇,乖乖閉嘴了。
“你也不給我提前說一下,剛才脫襯衫的時候不疼嗎?”喬心唯簡直要瘋了,看得她心底發怵啊。
江浩說:“疼啊,疼得沒知覺了。”
喬心唯氣得,眼淚全都在眼眶裏打轉。
“沒事的,明天就結起來了嘛,這隻是皮外傷。”
“皮外傷???”喬心唯氣得連着深呼吸好幾下,她強忍着罵他的沖動,問,“爲什麽不弄弄好?我又不懂護理。”
江浩拉着她的手,把她拉到自己的身邊,說:“傷口是在飛機上處理的,沒處理好就到了,我這不是急着趕回來麽。再說,軍醫也累了,忙活了一天都沒時間吃一口飯,這大年三十的,年夜飯總要給人家吃吧。”
“那感染了怎麽辦?”
“不會的,這不是擦了消毒藥水麽,我真的想快點回來,好讓你們放心啊。”
喬心唯扭頭看着他那條傷痕累累的右臂,又問:“怎麽會傷成這樣?”
“那個雇傭兵的頭目開了貨車要逃,我抓着車廂側邊的抓杆被拖了一段路,這一面全擦傷了,腿上好一些,手臂比較嚴重。”
“那??”
“好了别問怎麽傷的了,”江浩打斷她,“說得多了,你會害怕的,總之現在我健全平安地回到了你的身邊,沒缺胳膊斷腿,也沒失憶沒殘疾,不是挺好的麽。”
喬心唯還是哭了,忍不了那奔湧而出的眼淚,她無法想象這些傷痕背後的危險和艱辛,但願她永遠都不會知道。
“别哭。”江浩摸着她的臉,心裏感到前所未有的踏實和幸福。
“怎麽把自己傷成這樣??”喬心唯泣不成聲。
江浩将她抱在懷中,讓她的腦袋輕輕地貼在他沒有受傷的那邊胸膛上,他心裏有說不出的感動。
他的上級們,看到他的第一眼一般會說,江浩,好樣的,江浩,我果然沒有信錯人,幹得好,江浩,不負衆望,好。
他的下屬們,看到他的第一眼一般會說,江首長,恭喜你,江首長,辛苦了。
仿佛他所受的傷就是一種榮譽,仿佛他所受的傷,是一種值得驕傲和炫耀的東西,他越是傷得重,就越值得肯定和恭喜。
但隻有他的家人,看到他這樣,才會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這都是真正心疼他,關心他,和愛他的人。
“心唯,别哭了,你趕快給我包起來,包好了好下去吃飯,爸媽和晞寶,都在等着我們啊。”
“我不會,我怕弄疼你。”
江浩笑笑說:“這點痛我還能忍,你随便包一下就行,隻要能穿得上衣服,就不會吓到晞寶了,呆會兒軍醫過來還要重新弄過的。幹嘛,你這就害怕了?”
“你别來激我,”喬心唯深吸一口氣說,“來吧,忍着。”
包紮也是一門技術活,纏得緊了傷口疼,纏得松了會掉下來,好在有江浩的指導,松了緊了他都會說,所以最後,總算勉強過關。用剪刀剪斷紗布的時候,喬心唯大出一口氣,緊張得都是汗,絕對不比江浩的少。
江浩笑着幫她擦了下嘴唇上面的汗珠,“這不是挺好的麽,比軍醫下手輕。”
“還笑,我幫我穿衣服。”喬心唯扶着他站起來,她知道他腿上也有傷,褲子側邊都撕破了。
江浩好像知道她心裏在想什麽一樣,說:“下面就不換了,不嚴重,先吃飯。”
“好??”
一邊穿着衣服,江浩一邊打趣道,“其實還不錯啊,又沒去多久,七天就完成了任務,比起以前當卧底的時候,快多了。而且,湯旅長批準我退役了,親自批準的。”
以前是不批,他隻能選擇轉業,說是轉業,但還是同個系統的人,部隊随時可以調遣他,退役就不同了,他可以自由選擇以後的出路。
“真的?”
“是啊,年紀也上去了,我都三十七了,跟二十七的小夥子真不能比。”
“退役了好,至少以後不用再玩命了。”
江浩看着她,抓住她正給自己扣扣子的手,說:“但是湯旅長說檢察院有個空缺,可以推薦我過去,我說考慮一下,他說好。”
“幹嘛的?”
“坐辦公室的。”
“你想去嗎?”
“挺有挑戰性的,想試試。”
“那你跟爸商量吧。”
“以我對爸的了解,爸肯定同意,很不錯的職務。”
看着他嘴角微微上揚地淺笑着,喬心唯看出來了,他這是在炫耀,瞧他那得意的樣子,“行了,知道你厲害,那咱們下樓吃飯吧,大首長?”
江浩僵硬地半舉起他的右手,“遵命,大首長夫人。”
樓下已經準備好了一切,李嫂以最快的速度做了兩道溫和的素菜,都是補充營養又對傷口好的菜。
長方形的西餐桌,江志中坐在主位上,一邊是林采音、李嫂和管家,另一邊是江浩、晞寶、喬心唯。從來沒有哪一年的年夜飯,有這麽多的人。
過年,最高興的就是小孩子,有吃有玩還有紅包拿。
晞寶大快朵頤,自己吃了不算,還要夾給大家吃,“李奶奶的菜做得太好吃了,爸爸,你也吃啊。”晞寶夾了一塊龍蝦肉給他。
喬心唯說:“晞寶,爸爸今天不能吃蝦,魚也不能吃,你自己吃。”
“爲什麽不能吃,是因爲這個嗎?”晞寶小手一指,指着江浩脖子裏那道無法忽視的傷口,那中間還有一片創可貼。
“是啊,你爸爸現在隻能吃清淡的菜。”
晞寶湊近地看着江浩的脖子,溜圓的眼睛一眨一眨的,看得十分仔細,“哇,爸爸好酷哦。”他邊說邊摸了一下自己的脖子,好像疼的是他自己一樣,“爸爸,疼嗎?”
喬心唯真是汗顔,在兒子的眼裏,他爸爸做什麽都是好酷好厲害,他爸爸說什麽都是真對真聰明,他爸就是他的超級偶像,他爸爸一句話可以頂她這個當媽的說十句,這很不公平好嗎?!
江浩點點頭說:“疼啊,疼死了,爸爸全身都在疼,所以晞寶要乖一點,聽話。”
晞寶反問一句,“我聽不聽話跟你疼不疼有什麽關系?”
江浩很快解釋道:“晞寶聽話,爸爸就不用多操心晞寶了,傷口自然就好得快了。”
“哦,那爸爸現在要我幹什麽?”
“好好吃飯,多吃一點。”
“遵命。”晞寶扭頭就說,“媽媽,給我夾塊肉。”
其他人都笑了起來,喬心唯則是一臉的幹笑,哎,地位不保啊。
兒子,你愛媽媽還是愛爸爸?兒子,要是媽媽爸爸一起掉進河裏,你會先救誰?!兒子,你快說你快說,啊啊啊,我不想聽我不想聽!
真是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