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下小九,是莊聿意料之外的事。
經過某地看到籠中如獸般的女孩,微覺詫異,于是駐足觀望了片刻。若說那個女孩哪一點吸引了他,應該是那雙眼睛,帶着純粹的獸性。
從那幾個販子頭口中得知了她的獸性從何而來,原來是個由虎獅養大的孩子,原始的野獸教染下鑄就了這麽一個特殊存在。莊聿頓時感了興趣,當下就花錢将她買下。
原本覺得,這麽一個人才隻要好好教化,将來必定能爲他所用。加上那段時日比較空閑,不妨帶了這女娃去森林轉轉。存的是狩獵的心,卻沒想女娃又給了他驚喜,居然她有與動物溝通的能力,他發現自己可能撿到了個寶。
虧得那些販子還将她當成籠中獸供人欣賞,殊不知她身上的潛力無窮。
當初買下她時心念随起,給她起名小九,但因她缺乏與人溝通的能力,他也沒心思去教,隻讓她從模仿開始學。倒是女娃的學習能力驚人,不過半年,已經肯開口,而且可以與他簡單交流。
另外,他還挖掘出了小九身上又一潛力,應該說是從她那與動物溝通的能力衍生出來的。她會吹簡單的低頻段音,而那音卻能召喚老虎和獅子這兩種兇猛動物。他知道,這一定與她自小與虎獅一同生活有關,假如将她這種能力強化,變成能夠驅使任何一種動物,那麽他很期待到時候森林裏會是一副什麽光景。
回頭莊聿就安排了人教小九音律與音階,教她區分聲音的各種頻段。到驗收成果時,他站在旁邊觀測,由小九站在樹林中間的一塊空地上,召喚之音徐徐吹起,首先吸引的是天上飛的鳥,其次仍然是老虎和獅子相繼趕來,但等了片刻也不見其它野獸出現。
莊聿蹙了蹙眉,難道她的資質有限,隻能引來本身就熟悉的虎獅以及沒有攻擊力的鳥類?
但片刻之後,林中悉悉索索動靜愈見大起來,很快就有不少别的生猛野獸全都往這邊跑,甚至連地上爬的蛇蟲都在聚集過來。于他而言,再多的動物也不會令他畏懼,倒是頗爲欣賞還隻有十一歲的小九,看着将她已經圍起來的猛獸,居然也面無懼色。
甚至于當虎獅匍匐在她腳前時,她的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了這麽久以來第一個笑容。
莊聿淡漠地盯看了一會,便轉開了視線。莫名的,覺得女孩的笑容很溫暖,很舒服。
此後爲加強對小九的訓練,他帶着她幾乎走遍了半個中國的森林,她對音頻的掌握越來越熟練,爲此他還幫她專門請人精心打造了一套能吹出各種音律的竹管。
若說初次見到小九時,她是個未開化卻有着原始本能的小獸,那麽五年後的她就是一把隐在人群中最鋒利的劍。别人或許還要借助武器,而她的武器就是她自己。
但莊聿發現一件事,小九随着年齡增長,變得越來越依賴自己,目光總是追随着他。這不是一個好現象,一旦這些情緒出現,人就會變得脆弱,同時也削弱了本身的能力。
沉定而思了一夜,已經有了決定,是該到放手單飛,适應這殘酷世界的時候了。不動聲色替她辦好身份與取好正名,然後帶她最後一次攀山進叢林,站在高崖上,莊聿說出了自己的決定。
一晃眼就是五年,倒是第一回覺得時間過得真快。以前他總覺得時光漫長到猶如停止,永遠走不到盡頭。小九還是一樣的聽話,連問爲什麽都沒有,就接受了安排,不過她轉身而走的身影顯得有些孤寂,令他生出一些恻隐之心。
到底算是親手栽培了五年的人,這五年是看着她從未開化到慢慢成長的。莊聿搖了搖頭,有些失笑,他怎麽也變得有點護犢子了。正好他也有正事要忙,一時間顧不上她,且讓她在外闖一闖吧。
留了隻手機給她,但幾乎沒撥過那号碼。每次打過去,莊聿隻問一個問題:小九,還撐得下去嗎?她的回答都是堅定的:能。聽完就覺有些欣慰,到底是他培養的人,有那股傲氣在。
在小九十七歲那年,莊聿覺得可以去看看她,兩年沒見,應該稚氣都脫去了。但沒想他看到的畫面是她與一群小混混打在一起,原因不明。當時身旁的手下問他要不要上去幫忙,他沉沉而道:不用。他想看看在沒有他的時候,小九怎樣成爲最兇猛的獸。
但莊聿失望了,他看到的是小九被混混腹部插了一刀,倒在了地上。她從頭至尾都沒運用過她特有的天賦,任由這群上不了台面的小混混踐踏。隻覺當時一股怒火沖天而出,小九,你怎麽敢?!怎麽敢讓自己陷入到這樣垂死的境地?
電話撥過去,遠遠看着她非常困難地從夾袋裏摸出手機,接通後,莊聿依舊聲音平靜地問:小九,還撐得下去嗎?她的氣息已經很弱,卻仍咬着牙說:能。
那一刻他笑了,總算還留了點骨氣在,嘉獎了一句:好女孩。
她倒是敏覺,立即察覺到他就在旁邊,這一點也令他滿意。等走過去時,垂眸看着已然昏倒過去的人,凝定半刻,才彎腰将人給抱起,爲她這麽輕又蹙了蹙眉。
他看到了她昏迷前眼中的渴望與儒慕,兩年未見,她很想念他。隻不過,他不打算就此與她正式見面,所以把人送進醫院救治後就錄了音扔給護士讓其交給她。
小九,你像森林裏被一路呵護長大的小獸,失去了屬于獸的生存本能。你對敵人太仁慈了,否則不會躺在這裏,當時你完全可以驅動周旁的野犬甚至草叢中蛇蟲幫你,誰還能近你身?當初我之所以會買下你,是因爲從你桀骛不馴的眼中看到了不屬于你年齡的滄桑,有些像我。以後我不會再見你,當我再打你電話時,就到了你真正曆練的時候,若那時你還沒掌握生存法則,那麽你必将面臨死亡。
這段錄音陳述了他對她的不滿,因爲他不希望下次再見還是看到躺倒在地昏厥的人。怎麽說,她也是他莊聿一手栽培的弟子,真是一點都沒學到他的狠戾。
在這之後,莊聿都沒有再打電話給小九,直到她十八歲那年,安排她出生年月的那天,才再次撥通那号碼。小九,我已經給你足夠的時間,親自随身栽培五年,放你三年闖蕩,該是到了真正驗收成果的時候了,也是該送你一份成人禮了。
那是一個不算太困難的任務,換成他身邊的左右手,都能快很準的完成。他安排小九當了一回主持者,并且派了幾名手下爲她所用,可結果令他沉痛。當他趕到現場時,小九的任務是完成了,但她卻一腳踏進了鬼門關,隻剩了一口氣在。
看着滿身是血的人,第一次他那冷漠的心豁開了一條口子,很不舒服。當小九用滿是血的手拉住他褲管時,憤怒代替了一切情緒,冷聲斥責對她很失望,給她又是兩年時間一點都沒進步,對人心的設防低到不能再低,這樣的人如何配成爲自己的心腹?
他是拂袖而走的,憤然而離到百米之外,心頭怒火就消散了。開始認真地考慮起這件事來,最後他不得不承認一個事實,哪怕小九具備别人所沒有的潛能,她也是不适合他的世界。她與獸同生,沒有學來獸的兇殘,隻有心善。這樣的她,如果投入到自己世界,将會被生吞活剝。
最後下了個決定,就讓小九遊離在他世界之外吧,且到有特殊用處的時候再說。心裏卻明白,這個特殊用處恐怕不會來到。因爲,他對這個女孩,生了從未有過的不忍之心。
他不忍心将她變成殺人機器,也不忍心拉她到自己這個滿目蒼夷的世界。誠如之前對小九錄的那段話中所言,第一眼看到還是孩子的她時,桀骛不馴的眼中有着不屬于她那年齡的滄桑,像他。
是的,之所以願意花時間花心血在這個女孩身上,是因爲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永生不變的容顔,蒼老的心,孤寂生在天地間,他偶爾也會覺得寂寞的。于人群之中找到一個像自己的人,那麽就靠近吧,正因爲這點,對她比其它人要更多一點憐惜吧。
後來也曾自省過,小九于他究竟算是什麽關系,情誼說深也不深,他的絕大多數事情都沒告訴過她;然後要說淺又不淺,她在他這是很多個例外,換成别人若是不聽聆馴,早就舍棄了。
最後莊聿歸結爲:小九是他能掌握的暗沉世界下保存的一片淨土。
小九也是他唯一仁慈的一次例外。很少他會爲一個人安排好一切,幫她查親生父母嗎,送她過去,提供她正常的生活環境,不打破平靜。雖然後來發生了一些令他自顧不暇的事,至少他認爲對小九的安排是妥當而安全的,哪怕脫離了他的掌控,小九也依然能夠簡單地活着。
這也是小九自己選的生活,他尊重她的選擇。
莊聿之結(2)
西海之南,流沙之濱,赤水之後,黑水之前,有大山,名曰昆侖之丘。有神,人面虎身,有文有尾,皆白,處之。其下有弱水之淵環之,其外有炎火之山,投物辄然。有人戴勝,虎齒,有豹尾,穴處,名曰西王母。此山萬物盡有。(大荒西經)
莊聿在海上接到成曉電話說盛世堯在昆侖山脈之内時,就隐隐有種理該如此的直覺。他們同屬一宗,無論是理念還是别的,選擇都異曲同工。他能擇昆侖洞穴作滇國龍脈,那堯也能選擇于此山中藏匿修行。基于各種考量,他決定安排小九出山幫成曉去尋堯。
所有人覺得,小九是局外人,唯有他知道,她其實是局内人,因爲她代表了自己。
沉靜等待結束在小九電話打來,聽到她平靜地說任務完成時,莊聿覺得心情十分愉悅。爲他與堯的思想一緻,爲小九終于有了一趟實戰經驗。本想詢問詳細經過,但旁邊甯一突然有事找他,于是也就作罷,過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結果。
相信無論是堯還是小九,經過昆侖的洗禮後,都會有所改變。
隻是他不知道的是,當他放下電話後,或者在更早以前,有人已經侵入了那個古洞,但僅限于表面,沒抵達深處。而他放下電話後,将會有一批人正往那古洞趕,其中有小九。
莊聿意識到不對勁是來自莫名的心神不甯,沒來由地覺得煩躁。到後來連甯一也察覺到他的異狀了,問他怎麽了,他說不上來,就是隐隐覺得哪裏不對。夜裏等甯一睡下後,莊聿去了趟地宮的死亡之川,那處有原石,能夠幫助他測算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幾乎一走進死亡之川的通道,他就立即感應到了原石的波動磁力,果真有事發生!等通過地磁感力測算,沉閉的眼前顯示一幕幕另外一個地方的場景時,莊聿憤怒了!
一幫愚昧者,居然闖進了他的昆侖洞穴,破壞他滇國之龍脈!而其中,竟還有小九的身影!
古洞穴内藏的是滇國兩千年的根基,有他不惜耗損能力搬運過去的原石作爲地磁感力來操控守護,那個他一手安排布置的體系,固若金湯,可偏偏......偏偏有小九在其中。自诩算無遺漏,唯獨算漏了小九,以爲讓她參與成曉的尋人計劃,可以幫助她得到提升,并受昆侖之氣洗禮。卻沒想,她與一幹人進了那處,唯一能破解那個生物系統的人就是她。
莊聿立即調集安排,航船行海來不及,最快的速度就是飛機,但也需要時間調度。自從有過前次的航海災難後,他就多留了這個準備。三天後,帶着甯一上了緊急調度過來的直升機,甯一問他爲何這般急迫要回陸,他沉默以對。無法告訴她,辛苦守候的滇國基業在頃刻間即将崩塌,依靠原石,他已經看到小九那邊傷亡慘重,而且下到了昆侖古洞最底層,接近他的地宮所在了。
直升機是直接開到昆侖山脈死亡谷上方的,讓人保護甯一先去附近城市落腳,莊聿則單獨下了古洞。踏在專有通道裏的每一步,他都知道自己到底還是來晚了,空氣中凝結的全是頹敗氣息。
盡管滇國已經不複存在,經曆過大劫之後他也沒了複國的心思,可到底這裏于他而言是不同的。很多很多年前,他找到這裏,在牆上刻下蘇醒後腦中永不磨滅的記憶。其後每隔多少年就回來一次,刻下一個屬于自己的白金石像,等到近年預感到一切将到終點時,刻了記憶中的她。大劫之後還回來過一次,刻的是甯一。
當時有過念頭将此處永久封存,讓那遙遠的已被遺忘的國家和曆史沉寂。但那時他的力量不夠,事實上他此刻也沒完全複原,否則肯定能夠更早的感知到這裏的一切,不會是現在這般隻剩一片狼藉與殘敗。空氣中的寂滅代表了一切都已結束,龍脈、曆史,以及生命。
莊聿是在一堆殘埂與水溝裏找到小九的,提着宮燈辨識她方位時,腦中閃過很多情緒:憤怒、惱恨,還有擔憂。他怕走到跟前,看到的是已無氣息的她,事實上,她有氣息也等于無了。
這是她第二次孱弱地躺在他的腳邊,氣若遊絲。可那雙眼睛卻還沒阖上,迷蒙地仰視着自己,看到她嘴唇在輕輕蠕動,心中微動,俯下身湊近,隻聽她說:陸續,你來接我了嗎?
陸續?一個讓她瀕死還念念不忘的人。
莊聿發覺之前一路而來的憤怒,漸漸都平息了,輕捋過她額頭淩亂的發,彎腰将她抱起。
小九,你不會死,因爲有你的聿哥哥在。
極遙遠的記憶深處,有個孤獨的女孩總是偷跑到他身旁,軟軟喏喏脆喊着聿哥哥。是他從少年長成到成年歲月清寂生活裏的唯一柔軟時光。第一眼看到籠中女孩的眼睛時,就與那雙眼對上了,明明該是清澈如許的年歲,卻有着不屬于她年齡的滄桑。記憶深處的她是因爲她爲末女,母親并未受封,母女倆過得孤苦所緻;而籠中女孩當是爲環境所逼。
不同的境遇,打造的是一雙同樣的眼神。
所以,莊聿當時并非興之所緻了給起名小九,而是因爲末女排行第九。後來接觸深了,用異能感應後就更加确定,這個女娃是她轉世爲人。在那一刻,孤寂已久的心得到了一絲溫暖,終于,天地間不再隻有他這個異類,他還有同伴,還有......妹妹,小九。
在他莊聿的人生裏哪有什麽例外,時勢造就了他一顆冷硬的心。因爲她是小九,所以才會讓她選擇想要過的生活,記得那時候他登基爲王時,也曾問過小九,是想堂堂正正做他的王妹,還是平平淡淡如往常一般生活。她的答案依然是後者,他尊重她,隻給她安排了一名貼身侍衛保護周全。這些到最後大難來臨時,自然全都成了泡影,國家、王室、親人、子民,都煙消雲散。
晃去腦中的雜念,想要抱小九到地宮去,整個洞穴隻有那處還算完整。卻在這時,聽到她嘴裏又一次溢出那個名字:陸續。他皺了皺眉,又是此人,究竟他是誰?對她竟然這般重要?
要知道這個洞穴真正的玄機全在最底層,準确地說在地宮内。空間裏有一種能使人緻幻的氣體,不但可以淡化人的記憶,還會引人入眠,這時候小九應當已經忘記了一些事,可她卻還記得這個名字。把人送進地宮密室後,暫時護住了她的心脈後就又下了一趟廢墟。
分别找到了四個還有呼吸的人,而其中有一個傷得最重,肋骨斷了數根,流血過多的,卻仍還有意識。隻消看其輪廓,就知道他是陸續,因爲之前在原石處得到的影像中,小九多半時間是與他在一塊的。沒來由的憤怒,就是他,害得小九變成那樣,如果自己晚來一步,那麽就隻有爲小九收屍,光憑這點,此人就該死!
事實上莊聿也伸手欲捏斷陸續的脖子了,可在力量越收越緊時,腦中閃過小九剛才明明眼睛閉上,卻還不斷呢喃陸續名字的場景。終究在最後那刻手還是松了。
躊躇了一下,還是将幾個沒死的人帶上了地宮,沒心思去救他們。地宮裏的緻幻氣息能使人沉眠,也有一定的治愈功效,就看他們命大不大了。相比之下,小九比他們任何一個都傷得重,因爲她最後用了一招他曾再三告誡說不到萬不得已都不要使用的絕音。
那絕音傷敵幾分,她自己就受幾分,最終的結局是兩敗俱傷同歸于盡。
小九,你不知道要填補起支離破碎的你,需要耗費我多少功力?可明知是這樣,莊聿還是義無反顧,整整将近一個月的時間,才将小九身上各處的傷都修補好。但仍不理想,她睜開眼後就如一個木頭娃娃,眼中再沒色彩。她忘了一切!
憤怒的火焰熊熊燃起,該是到清算的時候了。莊聿主導了一場殘酷的審判,可當審判結果淋漓在眼前時,他突然生出一種悲哀,當真是命數,注定他滇國之魂要消亡。原來,早在十幾年前就有人闖入過這裏,因此而埋下了禍根。這一幹人,加上小九的加入,一切都是冥冥中天定,哪怕命運已經被滅,它曾經安排的一切,依舊在依循着法則運轉。
芸芸衆生,曆史的軌迹始終都沒有偏差。
殺心雖滅,但爲了小九,莊聿還是決定要懲罰這個陸續。序幕就先從求而不得開始吧。
一面命令蕭默過來拖走他們幾個,一面他獨自帶了小九離開古洞,臨走的霎那回頭凝望良久,他想從今往後都不會再回來了。即使回來,也已經再找不到痕迹,因爲他親手将這個古洞給毀了。
幫小九選的一座喇嘛寺廟,雖然名不見經傳,但曾經這裏出過一名活佛,寺廟的上空透着一股靈氣。這點靈氣能夠慢慢感化小九的心神,終有一日,她會接受外界事物。
當收到訊息說陸續等人從醫院轉離拉薩城後,莊聿冷酷而笑。甯一在旁問他忽然笑什麽,他說:有人将會在不久的将來,倍嘗求而不得之苦,然後在得知插肩而過時痛不欲生。
甯一怔了怔,問了句:你又設計了誰?
他笑了下,沒有答。這不是一場設計,而是一場以懲罰爲名的心戰。
成效來得有點緩慢,莊聿也沒耐心去一直守着,直到某一天接到蕭默的電話稱陸續想見他時,他不由笑了,終于到驗收成果的時候了。給了句模棱兩可的話,有意誤導,陸續果然如他所預料的一般,找上蕭默要去昆侖死亡谷。等到了那處,他會看到風平浪靜的沙漠,連古洞曾經存在過的一絲痕迹都沒有,到那時,會是什麽情緒占滿他的心?絕望?
莊聿拭目以待着結果,卻在數天後,收到留在古來寺手下的訊息,稱小九連夜失蹤了。
隻消去查陸續行蹤就知道這事是他幹的了,可他怎麽可能知道小九在那寺裏?這件事除了莊聿自己,就隻有......甯一知道。那次古洞回來後,他曾将前後經過都告訴了她。立即找甯一盤問,從她那邊得知就在前兩天成曉打來電話旁敲側擊地探問了小九下落。
不曉得陸續與成曉是怎麽聯系上的,無疑消息就從這裏透露過去的。
當陸續再度找來時,莊聿聽到了走投無路的絕望,這正是他要的效果,也是他在得知陸續将小九帶走後,卻沒撒網追捕的原因。他就知道終有一日,這小子會在嘗盡各種痛不欲生後低頭。
去看了小九的情況,比想象中要好些,已經會認人了。而且即使在還迷糊時,居然對那姓陸的小子又産生了依賴,當真是......女大不中留,這個詞在腦中閃過時不由失笑,怎麽有種帶女兒的感覺?
看陸續那頹喪的樣子,莊聿覺得還不夠,還差最後一刀沒補上,那就乘着治療小九的這次機會,一并補上吧。帶他們到小九的“家”,讓他看小九在森林中如魚得水般上奔下跳,将那段隐晦的過往講出來,清晰看到陸續垂在身側的手在輕顫。
終于,這場以懲罰爲名的心戰可以落幕了。回去後甯一就笑稱莊聿這次算是最仁慈的一次,他也微微而笑當默認。雖然仍對姓陸的小子不太滿意,但也放心了小九以後跟着他。
後來小九記起前事,來詢問關于古洞爲何那些白金雕像那麽像他時,微默了下後答:他是滇國皇族後裔,遵照古訓每一代都要在地宮底層刻一個自己的肖像。當時小九眼睛瞪得極大驚呼:聿哥,你意思是說那古洞其實是......你的?
莊聿淺笑,有些事該讓她知道,而有些事就此塵封吧。
不過沒想到後面還發生了件令他意外的事,在小九幾次三番的懇求下,同意了在網上與她那所謂的朋友視頻。據她說那人是很多年前,他們在森林遇見的,指着他說滿身紫氣有皇帝命。
随口敷衍了幾句,就意興闌珊地關了視頻。沒想隻過一天,居然又找來了,耐着性子聽完秦三對滇國祭文的翻譯後,微覺詫異,居然還真對的。要知道這種祭文除非是滇國人,世間無人能破解。
他不是傻子,自然看出秦三找了槍手在旁。起了興緻看看此人。
隻一眼,就認出來了,莊聿不由笑了。
交錯複轉的時空,朝失暮得的生命,冥冥之中,原來無論是他,堯,還是小九,誰都不寂寞。
小九輪回轉世,另一個人也跟着一起來了。
鷹蠻,别來無恙!原來你一直都在替我護衛小九,很好。
(阿蠻之名,從這而來!之所以分爲1,2兩部分,因爲前部分是講現實中莊聿收下小九的心結,而後部分可能就牽連到小小城部分内容了,但卻是莊聿的另一部分心結了。如果沒看過小小城的,或許會看不懂。關于阿蠻與小九的身份,也在這章中全都交代了。聿和堯真的并不寂寞,哪怕這千年過得孤寂,終究在這裏,有了牽絆,就像你們說的,甯一與外婆可以轉世,爲何别人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