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要亡我當真是不遺餘力,岩泥吞噬還不夠,還要讓蛇群來攻襲。幾乎是瞬間,我就聽到了蛇群遊動的聲音,就在身周的岩泥層裏。問題是我完全無法動彈,想要挪動都不行,隻能聽着那越來越近的聲音,心底絕望越來越濃。
突然,腳下岩泥翻湧而動,我下意識地松開扯住陸續衣服的手,他一個後挫力癱坐在地,下一秒我的視線變高了,變成低首看他。從他臉上我看到了驚懼,并且仰起的角度越來越大,這時我才明白過來,我身下這塊沿泥在拱起,将我的人已經拱到了半空中。
原本沒在腰上的泥,受到重力作用,正在以緩慢的速度向下墜,很快我身上除了一些污濁外,身體已經不被岩泥覆蓋了。知道這種東西在空氣中時間一長就會硬化,立即在能動的範圍内用手去掰剩餘粘在身上的泥,居然已經有些硬了。
等腳被解脫出來時我愣住了,死死盯着拱起在腳下的東西,那是......會動的生物?驚然回頭,眩目四方,眼睛不由瞪大,這般巨大?幾乎幽暗空間所能看到處全都已經拱起,并且在緩緩蠕動着。
“小九,别發呆,跳下來!”是陸續的急喚聲喊醒了我,我已脫離了岩泥控制,雙腳也都解放了,此時不逃更待何時。縱身向前而躍,着陸時就地一個翻滾,緩去縱跳的力度,陸續急撲過來把我向後拉出十來米遠,才問:“你怎樣?有沒有事?”
我顧不上答他,雙手并用了去掰腿上開始固化的泥,多拖延一分鍾,就可能導緻腳像打了石膏一樣,不能再自由行動。陸續反應靈敏,立即明白過來,幫我一起掰,等終于将固化的泥都掰落時,我踢動了下腳,完好無損,大大松了口氣。
這才有餘力擡眼去看那方,隻見那昏黑中拱起在外的生物高于了地面有兩米左右,嗤嗤的蛇吐信聲還在響,但那吹出的音律已經沒了,以至于我無法判斷其準确方位。此吹音人絕對是高手,吹出的音頻是以擴散方式傳播的,傳播面積很廣,但也難辨方位。
無疑此人正是閻九帶來的,也是之前吹音驅使黑皮蛇群追趕我們之人。原本我還懷疑過是閻九那貼身保镖會這門絕技,看來不是,閻九這次帶來的人都不簡單,但也快成光杆司令了。最初瘋子說他一共有帶了五六号人的,但到五層時就隻剩了三人,然後前路上又死了貼身保镖,恐怕如今也就隻有這個吹音驅蛇人了。
再度環視四周,未知的某個暗處,一定藏匿着他們。實在是陰毒,乘我被陷岩泥時落井下石,驅蛇來意圖攻擊我,是嫌我命太長呢。等等,嫌我命太長?剛才的情形,陸續是不可能拉我上去的,我隻會越陷越深,到最後沒過頭頂,完全被岩泥吞噬,也或者就像何建國一般,在岩泥沒至咽喉時,直接将我絞殺。這幾乎已經就是一時半刻之後将會發生的事,閻九爲何還要多此一舉?是真的無聊到嫌我死得還太慢?
“小九,你快看。”陸續用肩膀頂我,打斷我腦中的思緒。
等我視線凝向那拱在空中的生物時,不由怔住,它居然在短時間内變了形貌。原本它拱高到兩米,面積寬大像隻龐然大物,但逐漸它身上的岩泥也墜落到底,極寬的體型開始變得狹小,并且它身下開始镂空,等岩泥墜落得越多,它的形象就越加清晰起來。
我和陸續同時轉頭互視,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驚愕,那是......洞螈?!因爲岩泥将其全部覆蓋,無法看清它的表皮色澤,但從目前呈露出來的逐漸瘦長的體态,與洞螈十分之像,隻不過這一頭要比我們之前看到的任何一頭都大數倍。
這樣的形态與色澤,倒真像古神話裏的黑龍了,甚至它頭頂有角,兩旁還有龍的觸須。
心中有個聲音在反駁:你就知道它一定不是真龍?
當詭異而不可思議的事此起彼伏地發生後,固有的思維定律也在發生改變,明明知道龍是人類虛構出來的一種神物的象征,但看着眼前這條酷似黑龍的動物,還是會生出疑慮。
但不管它是龍還是洞螈,都逃不開一個本質:它是動物。
我抽出竹管抵在唇邊,輕徐的音飄散而去,婉婉柔柔,用以安撫。聿哥曾說過,不是任何動物都适用強制驅逐音,之所以強制驅逐能夠有效,是因爲那種動物從尖細刺耳的聲音裏捕捉到了它畏懼動物的音頻,假如某種動物力量強大到難有敵手,那種音隻會促使它焦躁與憤怒。然後我問,遇到這樣的動物該怎麽做?聿哥隻給我四個字:以柔克剛。
竹音吹着不停中,漸漸發覺似乎它在與黑皮蛇對峙,已經有一些蛇頭冒出了岩泥表面,甚至有一些就在它身背上。同是軟骨動物,但身形卻是天差地别,按理蛇太小與這般巨大的它是毫無懸念的戰争,可黑皮蛇勝在數量以及它口中的毒牙。
蛇通常被稱爲地龍,黑皮蛇又通體發黑,當也可算是壓縮變小了的黑龍,而且那個岩泥潭裏應該有數百條。不知是我的竹音起了效,還是那頭“黑龍”有了别的念頭,隻見它本拱在兩米空中的身背在一點一點伏低,看這情形是想再次沉回岩泥中?
但轉眼我就知道自己念想錯了,當“黑龍”伏低到一米左右時,突然間那岩泥潭在以肉眼看得到的速度向下陷落,随後它一個甩身,将背上的黑皮蛇甩得在空中飛躍。下一瞬那下陷了的岩泥沖天而出,随後像翻江倒海一般掀起層層波浪,蛇群在那巨大的力量下根本不堪一擊。
原本看似勢均力敵的對峙,結局卻是以黑皮蛇完敗爲終結,因爲敵手強大到不可估量,這頭“黑龍”竟然能操控這些岩泥。而我腦中有一個更加大膽而不可思議的念頭:岩泥來自于“黑龍”。
容不得細思,疑似“黑龍”的頭部正對上了我們,隐隐看到黑茫中有幽綠的光射過來,我懷疑是它的眼睛,本能地直覺不好,陸續反應也快,攬住我腰向後拖行。
隻是我們再快也快不過那龐然大物,嘩啦一聲,它就如箭一般沖了過來,眼看就要壓頂而來,眼前銀光一閃,是陸續抽出了刀片迎了上去,但僅僅一把刀片如何抵擋它?
沒想事情急轉直下,“黑龍”在離我們一米之遠處驟然而停,陸續向外探出了身體,刀片指到它頭前半尺處。我知道這絕不是“黑龍”,或者說是洞螈停下的原因,離得近了,已經大緻可确定它是一條超大的洞螈,與之前所遇幾條不同的是,除去體型大數倍外,通體果真是黑的。
在剛才急掠而來這段路上,岩泥已經從它身背滑落,露出了本來面目。剛才看到的綠光來自它兩邊的眼睛,幽然森森。我一直都沒有停止過吹竹音,即使它近在眼前,目光直直看進它眼中,與動物的交流除去聲音外,就是眼睛了,但我不知道它是否有視力。
這時候即便我還吹着竹音,但也不淡定了,一手扶着竹管,另一手已經伸入外套内,去抓最粗的那根竹管。或許有時候聿哥說得并不一定都對,非常時刻還是該以暴制暴。就在我打算換掉竹管時,突然那泛着幽光的眼睛黯淡了,而且......閉上了。
這......是什麽情況?就連探身在外的陸續也回過頭來看我,一臉疑惑。我朝他勾了勾手指,示意他退回來,在持續吹綿柔音律一分鍾後,我停了下來,表情怔忡。
任由陸續将我拉遠些後,聽到他在壓低聲問:“它是不是聽了你的安眠曲給睡着了?”
我橫了他一眼,“聽了安眠曲你睡着沒?”他頓了頓回說:“我是人。”我給了一句話:“人也是動物。”然後他就沒聲音了。
但在聽我道出一個事實時,陸續又一次驚愕地看着我,“你說什麽?死了?”
我點了點頭,連自己都難以相信,這頭超巨大的洞螈以疾沖之勢撲向我們,在一米之外嘎然而止,然後在短短幾分鍾之内,演繹了從生到死。
陸續還是不信:“不可能吧,就這麽死了?小九,别說是被你那安眠曲給吹死的,這就是打死我也不信。”明明是件極嚴肅的事,而且前一刻我們就在生死邊緣,可聽了他的話,實在是忍不住想發笑,給了他一個嗔怪的眼神後回歸正經,眯起眼睨看已經沒有氣息的洞螈說:“造成它死亡的原因有很多,最關鍵的在于......”
“蛇毒?”陸續也斂回了正色,參與我的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