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續一個跨步向前,終還是慢了一步,她跌在了于秋遠的身上,兩人一同翻倒在地,可謂狼狽不堪。我站在原地沒動,默看着這一幕,見陸續并沒有再向前跨出,隻是安靜地看着他們。
韓冬靈的爆發是在下一刻,她就像是用了渾身的力氣仰着頭對着陸續怒吼:“你現在滿意了?我爸爸死了,他死了!你挖空心思接近我,就是爲了今天,你終于得償所願了。”
我的目光劃向躺在那不動的韓建成,看來他是真的死了,這個人從頭到尾隻存在故事中,全都是聽聞他如何如何,即使真見到了,他也是開不了口成了廢人一個。而今,更是咽下了最後一口氣,也不知道在陸父這件事上,他可曾像何建國一般有過一絲忏悔之意?
韓冬靈見陸續不語,依舊難平憤怒,她哭得嚎啕,聲聲嘶喊:“那個射箭的人一定是你安排的,你處心積慮就爲等這一天!陸續,我那麽愛你,你怎麽能這麽對我?爲什麽?”
我有種想看陸續表情的沖動,因爲是站在他後面,隻能看到他冷硬的背影。明知這一刻被韓冬靈這般指責,而且見她哭得全無形象,氣都要岔過去似的,他心裏定不好過,可能他此刻臉上會出現痛苦表情,但依舊還是跨前了兩步,站在了偏角位置。
這個角度剛好能看見陸續的側臉,那張英俊的臉上,沒有我想得痛苦糾結,隻有沉凝與肅穆,甚至可以說是冷酷的。這令我覺得有些驚訝,但隻消仔細看他的眼神,就知他真正的情緒并不像表面顯得那般冷漠。
我總說陸續有一雙黑亮的眸子,可如今那雙黑眸是黯淡無光的。韓冬靈直擊的是他爲之最愧疚的一點,即使最初他與她的走近時,并不知道是韓建成陷害他父親的人,也不是爲報父仇,更多的可能是想讓韓建成幫助自己還父親一個公道。但再冠冕堂皇的理由,都無法磨滅最初的動機不良,在此刻當下,對韓冬靈而言,那些真情實愛都變成了虛情假意,更準确地說是陰謀與蓄意。
正自冥想着,突見一道身影沖過來,正是韓冬靈,她情緒似崩潰般的向陸續猛撞過去。她因突然喪父,悲恸欲絕,可能已失去理智了。因爲牽扯到他們之間的前情恩怨,我不好去參與,也做不出來悍婦那種行徑,所以本欲袖手旁觀,任由陸續去處理,相信他應該是能處理得好的。
隻見他站得筆直,沒有一點避讓的意思,這架勢是打算任由韓冬靈出氣了?微覺氣悶,劃轉眸光時忽然一頓,随後身體比腦子先有了反應,極速掠過去,從橫向裏擊撞韓冬靈。
身體相觸的瞬間,我特麽又想看陸續的表情了,所以微側過頭,隻見他一副被驚到的神态怔愣地看着我。下一秒我也顧不上留意他了,因爲我那疾沖之勢太猛,是把自己與韓冬靈一起跌撞出去的。不用說兩人先後斜翻在地,我因爲抓住了先機,屬于進攻型,所以将她給壓在了身下。
韓冬靈跌得不輕,再被我一壓後,手上立即就松了,我眼明手快地奪過她手中握着的箭。剛才在她沖過來時霎那的一瞥,剛好看到原本地面放着的兩支箭隻剩了一支。
我把箭給扔到了陸續腳邊,讓他也看清剛才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在我撐地而起時,見他視線垂落定在腳邊那支箭上,不知道在想什麽。
到這時,我的氣就不打一處來了,你要遷就緬懷甚至放任是一回事,可現在這個你所謂的舊情人拿了箭想殺你都還無動于衷,是不是還真的想因爲愧疚還她一條命?哼,我同意了嗎?
狠狠地怒瞪了陸續一眼,撂下一句:“等下再來收拾你!”回轉頭,居高臨下看着韓冬靈,以倨傲外帶冷寒的語氣開口:“韓小姐,有件事恐怕你忘了,容我再次提醒,他現在是我男人,你若動他,殺無赦。”說到最後三個字時,我驟然附身掐住她脖子,忽略近旁一聲驚呼以及另外一處的呼吸浮動,以極狠的口吻說:“信不信我下一秒就捏斷你脖子?”
韓冬靈本能的瞳孔收縮,閃現恐懼,但下一秒她卻尖吼出來:“殺我啊!殺了我你就想和他雙宿雙飛嗎?我詛咒你們終有一日分崩離析,不得好下場。今天的我,就是明天的你!”
我的心頭顫了顫,詛咒我不信,但是她話裏的怨恨是真真實實傳遞過來的。手上不由緊了分,聽到于秋遠在喊:“你住手,不要傷害冬冬!”我微怔,就那晃神的瞬間,韓冬靈突然揮掌而來,反應尚算敏捷,也還是被她的指尖劃過臉頰,幾乎立即就感到疼意,擡手一抹,有血珠,是被她的指甲給劃破了。
我正待發作,聽到身後某個位置傳來腳步移動聲,卻不是往我這邊。緊随着韓冬靈就不顧我還掐在她脖子上的手,拼命想要爬起來,嘴裏怒喝:“你站住!不準你靠近!”
隻不過腳步聲沒停,我也加緊了手中的握力,死死卡住她咽喉,不至于窒息,卻也不好過。
于秋遠的聲音緊随而來:“你想幹什麽?”這時聽到陸續終于開口了:“他還沒死吧。”一句話,讓現場兩個本情緒失控的人一下都安靜了,我微覺奇怪地扭轉頭去,見陸續正站在韓建成的身前,眸光陰婺沉暗地凝着他的臉。
而韓建成身上蓋了一件外套,正是于秋遠脫下來的。
陸續移轉目光看過來,從我臉上劃過,眼神頓然一厲,轉而看向韓冬靈,語聲清冷地說:“你想掩蓋他還未死的事實,有意裝瘋撒潑,甚至不惜想要傷我來保你父親,我說得對嗎?韓冬靈。”
最後三個字,他咬得很重,帶了點絕情意味。
在我手底下掌控的身子極明顯地顫了顫,随即她凄厲喝斷:“陸續你沒有心,我爸爸死了你還要來玷污他!”可她不知道這等同于是在表現自己的心虛。
“哦?真死了?那麽不妨來測測他心跳如何?”陸續說完就作勢要附身去探手。
于秋遠先沉不住氣,撲過來攔在當前,用身體擋住韓建成說:“陸續,求你放過老師吧,他已經隻剩一口氣了。”韓冬靈怒吼:“于秋遠你給我閉嘴!”
但說出去的話猶如潑出去的水,于秋遠就是有心想收,也是沒用了。更何況,陸續既然走到韓建成當前,顯然已經是确認過了,說出來的就是事實,而不是猜測,狡辯焉有何用。
倒是剛才我錯怪他了,恐怕當韓冬靈發飙時他就心生了懷疑,所以一直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那麽剛才她藏箭而來,不可能不被他發覺。
想到這我收了手站起身,輕瞥了一眼韓冬靈就回走到一旁,靜觀其變。
陸續沉鹜地開口:“知道你最大的漏洞在哪嗎?用錯了方式。你從不是柔弱隻會哭泣的千金小姐,要不然如今也不會在這裏。假如韓建成真的死了,你反而會不哭不鬧,用最冷靜的态度來處理後事。見到我時,你會佯裝與我好聲說話,然後在最合适的時機出其不意将箭刺進我心口。因爲他沒死,我的突然回來使得你心中恐慌,用極端的方式想引開我注意。”
講到這裏他有意頓了頓,給與對方壓力,我看到韓冬靈眼神閃爍,無疑是被說中了。也許是剛才的一番争鬧,讓陸續下定了決心,他再開口時眼神冷冽,話語清冷:“韓冬靈,不管你信不信,與你交往兩年,我并不知你父親是陷害我爸入獄的兇手,隻是想借助他的關系查清當年那個案件。所以,與你相交一場,我并沒對你有過辜負。我們分開,是因爲理念與性格不合。天生的優越感,使得你希望别人都圍繞着你轉,而我是随意懶散的性格。你所受的教育與生長的環境,和我是兩個世界,表面上是你父親反對,其實你内心裏也不贊同我的生活模式。
相反的,你嫁給的于秋遠,才是你心目中衡量的标準尺度。否則,再大的理由,你都不會嫁給他。事實上,要來這裏,你可以有比結婚更多的方式,哪怕是拿刀逼着說。所以,不要再對我表現得像是舊情難忘,你不過是在看到我身旁有人時覺得不甘心,認爲在你離開後我該是懊悔又狼狽的。真的還愛,不會有那餘地謀定而後動,不過也好,通過剛才,我也認清了一件事。”
韓冬靈神色複雜地開口:“什麽事?”
陸續淺彎了唇角,說:“以前我總覺得對你有愧意,放不開過去,直到剛剛才發現,看着你發瘋與哭泣,心裏沒有半點抽痛,隻剩麻木。韓冬靈,我對你已經放下,可以堂堂正正地面對自己的心。”說到這時,他朝我飄了一眼,眼神疑似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