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側轉臉去看他,見他視線落在最近的那處豎石頂上,順着看過去,那裏也有蛇影在髯動了。由于球珠剛被放進衣内,光線變暗了,一時間也照不清,等我将球珠往前送了送,看清那蛇影的真面時,全身血液都凝固住。
明白陸續聲音裏那點微顫從何而來了,噩夢一般的經曆重回腦中,怎麽也想不到,在這四周包圍而來的是——黑皮蛇!絕不會天真地去想這是巧合,剛巧這古洞内有與黑竹溝一模一樣的蛇,不見得說天下間唯有黑竹溝有黑皮蛇,但兩地相隔兩千多公裏,無論是環境還是氣候都南轅北轍,這種黑皮蛇絕不可能也生存在此昆侖山脈之内。
有種後背發涼的感覺,還記得那個漆黑的夜晚長得令人難以想象,黎明始終都不到來,數以萬計的蛇群向我湧來。後來......對了,後來那些蛇不是都像飛蛾撲火一般沖進花海火坑了嗎?怎麽還會出現在此處?剛閃過疑問,心底就有個聲音在反問:你能肯定所有的黑皮蛇都**殆盡?
我不能肯定。那些蛇多到無以計數,它們甚至可能繁衍滲透在整座山脈,總會有漏網之魚,難保會被有心人将餘下的蛇收走。而這個有心人,若在之前可能還想不出是誰,此時心念直指一個人。
閻九。
梁哥說,此人與黑竹溝有莫大的聯系,手上有那種從黑竹溝開采出來的白金礦石僞造文物,從他年齡推算,很有可能是當初霸占黑竹溝的土匪頭子。這些元素全放在一起,那麽黑皮蛇在這裏出現,就不奇怪了。他帶來了好幾個人,那些人不可能是空手,其中有人背了槍支火藥,其中則有人背了......黑皮蛇。
由此來推斷,黑皮蛇出現在這裏的原因是——尋蹤。
閻九一幹人在三層冰泉位置失去了衆人蹤迹,他如何會甘心?應該說他本就對何建國等人設防,所以必然是悄悄在他們身上灑了能讓黑皮蛇尋蹤的氣味,何建國與梁哥兩批人雖不在同處,但都是由不同的岔道從三層滑落彙聚,直下這五層的。黑皮蛇尋蹤而來,必然也是走的那通道,可通道在四層與五層之間被白岩軟泥給堵死且硬化了。
所以,剛才那三聲轟炸,其實并不是在正頂方,而是在那條通道。如今黑皮蛇已從四面八方包圍而來,至少那被堵死的通道已經炸開了足可供蛇群鑽過的縫,相信不用太久,其餘人也都将抵達。
隻聽陸續壓低聲問:“小九,你能驅走它們嗎?”我遲疑了下答:“試試。”
剛才就考慮過蛇的特殊性,覺得難有把握。倒是這黑皮蛇,我曾在黑竹溝内偷學了阿蠻的驅蛇發音,就是不知道此批蛇是否是溝内受過馴的同一批,若是一樣在閻九那邊由别人馴養的話,情況就不妙了。輕噓出聲,細細尖尖的音傳揚出去,見那本不住遊爬髯動的蛇影都似定了定。
受過馴的動物都會有一個辨别指令的時間,所以我并不急躁,持續吹着音。當看到最近一塊豎石上的黑皮蛇調轉頭往回遊時,不由暗暗松了口氣,這偷學來的音頻指令果然是有用的,也證明了這群蛇就是來自黑竹溝。
在見身周蛇影逐漸無蹤後,才停止口中吹音。額上貼來掌撫過,這才發現我積了滿頭的冷汗。我問陸續:“現在怎麽辦?上去還是找出路下第六層?”顧慮的是,上去的話可能就與閻九等人狹路相逢了,可下到第六層的通道範圍如此廣,根本無從找起。
陸續搖頭說:“上去的路堵死了,我懷疑閻九那些人炸的就是那條,這時候過去無疑是送上門。也不知道晚晚還在何處挖了通道,剛才真是失策,最應該問的沒有問。”
我朝他眨了眨眼,“你不知道我知道啊,我就是從另外一條通道下來的。”這人腦袋難得打結了呀,他們下來的通道堵死了,那我要從上面下來必然是走另一條了。
陸續聽完後也知自己搞了個烏龍,臉上難免無光,輕咳了兩聲掩飾尴尬,一本正經地說:“那先回原來位置。”我微微一頓,驚異地看他,“回哪?”
他快速掃了我一眼後答:“他們一群人都是傷兵殘将,若被閻九找到,絕沒好下場。”
頓然明白他意思,他是想回頭去找梁哥那些人。在被他牽着跨過一塊豎石後,我忍不住問:“韓建成與何建國合謀陷害你父親,你難道真的就不怨?”
他拉着我的手緊了緊,沒有立即回答,隻是腳下略頓了步,又向前面一塊豎石邁出,等把我拉過去後才聽他說:“怨!我不是聖人,老頭子是我爸,自小就我們爺倆過日子的,雖然時不時他會暴脾氣的抽我一頓,可這影響不了我爺倆的感情。十六歲那年,當我得知老頭子因那罪名進去後,我不是沒幹過沖動事,幾次沖到局子門前爲老頭子喊冤,他那麽正直的一個人,怎可能會做損及國家利益的事?可沒人甩我,後來他被判了,我跑那外頭跪過,也都沒用。
晚晚其實說得沒錯,要換成是十六歲時的我,如果知道老頭子是被那兩人給陷害進去的,我能提着刀沖進他們家去殺人。可這事十二年過去了,就像一根鐵棒慢慢慢慢地磨成了針,刺在心口,隻要翻及還是會痛,但我也多了世事的曆練和沉澱,再無可能做那逞匹夫之勇的事。所以在格爾木看到那金屬片時,心中悲恸大過于憤怒,更多的是感受老頭子當年的心情,他爲什麽要在裏面自殺?命運的不公,被兄弟出賣,這些都是構成他死亡的原因。”
他一口氣說到這處頓了頓,拉着我又邁向另一塊豎石。我凝着他的後腦,暗想他雖然有時候顯得孩子氣,但在一些正經事上處理起來很成熟。
在連着縱跳幾塊豎石後,他停下來又道:“今天我如果用以牙還牙的方式殺那兩人替父報仇,那麽我與他們又有什麽區别?另外......”
見他語塞,似有難言之隐,我代他講出了後話:“另外,韓建成是韓冬靈的父親,你與她曾相戀過;而何建國是梁哥的父親,你與他曾肝膽相照同生共死過。兩個人,都從子輩的角度與你有了牽絆,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的,有些事發生了就是發生了,你不可能抹滅曾與韓冬靈一起的那段過往,也無法抹去梁哥曾救過你性命的事實,所以單單就因他倆的關系,你也無法做到當着他們的面手刃那兩人,我說得對嗎?”
陸續重重歎息了聲,将我往懷中攬,“小九,你是越來越了解我了。”
我擡頭看他,這個男人重情義并非第一天知道了,無論是韓冬靈還是梁哥,都在他生命中曾扮演過極重要的角色。所以這刻,他也絕不可能就此扔下他們,任由閻九利用黑皮蛇尋蹤過來。
閻九是什麽人?當年幾乎殺盡黑竹溝内土著人的土匪頭子,操控龐大集團的幕後黑手,若要論真正的壞人,非他閻九莫屬,這樣的人早該死一百次,可他卻命大。還有心跟來這古洞,想要探尋更多關于白金礦的寶物,他定是在那上面嘗到了甜頭,如今黑竹溝被兜底掀掉了,就把目光落到了這邊。人心之貪婪,當真是無底限。
還有一層隐患,由于閻九那個集團是上下脫軌運行的,各個層次都有施管人員,互不影響,否則若是被閻九得知兜掉他财源的正是我們這幹人,估計他能拿炸彈直接把我們給轟了。
之後陸續沒再開口,隻沉默着拉我往回走。剛才追逐向晚時,隻關心不要被落下,等到回程時才發現我們這一路縱跳過去已經是好長一段距離。遠遠似聽到有哀戚的低泣聲傳來,等近了就能聽出是韓冬靈在抽泣,可也就隻有她一個人的聲音,并沒聽到其餘人說話。
我見陸續略蹙了蹙眉,放慢并放輕了腳下,到得之前我掩身的那塊豎石上時,并沒急着立即出去,而是向外半探了頭看。我被他擋住了視線,無法窺看到石頭底下的狀況,等過片刻就見陸續從石上跳下,随之傳來他的疑聲:“梁哥呢?”
沒有多想也跳了下去,第一反應就是環看四周,發現果真不見了梁哥身影,不光是他,還有何建國也不在。底下就隻有韓冬靈夫婦以及韓建成三人在,看韓建成的胸口似沒有起伏,估計真死了。
韓冬靈擡起看過來的眼光略微有些遲鈍,滿面都是淚痕,而旁邊的于秋遠歪靠在那半睜着眼,肩膀處有血迹,半邊袖子都染紅了,腳邊放了兩支弩箭,這情形是連他也被射中了?
再看另一邊梁哥父子所呆處,一支血箭也被丢在地上,還有很大一灘鮮紅的血。剛才向晚說梁哥爲何建國擋了一箭,那血迹應該是他留下的了。
可是,他們父子包括瘋子三人去了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