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睡眼惺忪地鑽出帳篷時,爲眼前所看到的一幕而震撼。美麗的東西,總是用最直觀最敏銳的尺度襲入人的眼球,然後移不開視線。天還沒大亮,隻在天際似撕開了一個豁口露了白,耳旁傳來陸續的聲音:“你仔細看那些山群。”
這時那山群還是一片寂靜,突然某一個山頭,像是點燃了一隻燭光,燭光迅疾向四周擴散,第一個山頭剛剛泛紅,臨近的另一個山頭也出現了一片暗紅,并且很快地顯現出橘黃色。當紅日從萬山叢中冉冉升起,萬道霞光染紅天空的時候,那銀白色的雪山,好象少女點上胭脂的面頰,顯得格外嬌豔。被映紅的湖光,又像新娘的鳳冠霞帔,遠處,涓滴的雪水融進湖中,更添波瀾。
不再埋怨從沉睡中被吵醒,因爲如此壯美的景色若沒看到會遺憾,可乘着我沉浸于日出的美景中,某個人把爪子伸到我右側肩膀從後環住是什麽個意思?
而且都不用側頭,都能感覺那道目光火辣辣地凝在我臉上,沒好氣地問:“不看日出你看着我幹嘛?”陸續哼哼了兩聲道:“日出與美人都要賞,我這叫兩不誤。”
一肘子向後,悶哼出聲,肩膀上環着的手也松了。我轉身回走,對他連眼光都覺得多餘,很快收整起自己的帳篷和睡袋,放回車後箱。剛有留意到,陸續的早就整理好了,顯然他起得很早。
回身時見他就着湖水在那洗臉,隻看湖面上隐隐升騰的白色霧氣,都感覺會很冷。但環境如此也無奈何,我也走向湖邊,捧起水先撲了撲面,激涼從毛孔穿透進身體,一下就感覺失溫了。低笑從旁溢出,倒是意外的沒調侃我,大步走上了車,等我坐進車内時,發現車廂已有暖意。
當下感覺有股暖流從心間滑過,時常覺得陸續像個大男孩,嬉笑怒罵、及時行樂,但他不經意間流露的細心與溫柔,可能更能融化人心。
離開美麗的湖畔,車輪向着既行的軌道滾動。我突然不再擔心未知的旅途,因爲有一點可以确定,身旁的這個人會與我并肩站在一起。行車并不快,但大半天過去我基本上已經知道陸續要去哪了。
有一條道穿越可可西裏,通往的正是我之前分析的昆侖山“死亡谷”。路途越見貧瘠荒涼,放眼而望,除了遠處的皚皚雪山,就是無邊無際的荒原,徒生一種蒼涼感,就好像天地之間隻剩我們。
當駛進沙漠時,陸續拿出金屬片,對着上面的地圖看了又看,才面色沉凝地道:“我們進入死亡谷了。”呼吸驟緊,這個被傳揚得風聲鶴唳草木皆兵的地方,空茫而沉寂,壓力一下就來了,仿佛嗅到了死亡的氣息。
之後沿途所見,更曆證了“死亡谷”之名,時常可以看到動物的白骨橫在沙堆之中。這些倒是其次,主要的是那天色似乎變得不對勁起來,陰霾霾的,起風了,黃沙吹揚得遮住了視線。陸續當機立斷停車,說不能再開了,時間差不多也到了下午五點左右。
很快天就黑下來,這種情形下慶幸有車可抵擋風沙,否則我與陸續現在就得四下找能擋風的地方過夜。坐在逼厇的空間裏,兩條腿都因爲長時間枯坐而發麻了,耳旁呼呼的風聲穿透進來。
我打破沉靜了問:“爲什麽這麽高的海拔還能有沙漠?”一般高山之上,因爲時常狂風大作的原因,沙礫是存不住的,會被吹往低矮的位置,可偏偏在這死亡谷有着這麽一片沙漠地帶。
陸續苦笑着搖頭:“我不是沙地專家,真沒法回答你問題。”聽到沙地專家這名稱,不由想起了之前一起保護成曉時的同伴蕭默,若這時他在的話,恐怕不但能夠爲我解惑,還能有效作出應對。
心念微動,乘着此時無事之際,就随意問起陸續:“你有聽說過蕭默這人嗎?”
“他是誰?”
“不知道你有聽說過沙地行者的稱号沒?在荒漠一帶還是挺有名的,是以雇傭軍的形式呈現,這個蕭默應該就是這團體的頭。基本上有些沒有沙地經驗的旅人或者商人,隻要出得起價錢,就會找他們沿途保護。”
一聲啼笑,陸續道:“喲,很少能從你嘴裏聽到贊美的話,改天有機會一定要見見這個蕭什麽的。”
好心提醒:“蕭默。”卻見他眼含不快了道:“管他什麽默不默的,老子要記他名字幹什麽?”
蹙起眉,我就是純粹陳述這麽一個事和人,他幹嘛這樣夾槍帶棍的?一下就沒了說話的心情,繼續聽風吹吧。但有人閑不住啊,靜默了兩分鍾,他就來拽我衣袖,“小九,不是生氣了吧?”
爲這事生氣,我閑得荒呢。等了幾秒,不見我應他,他又來拉我,“咱能不提那姓蕭的嗎?我又不認識他,你不能因爲我在沙漠這方面知識匮乏就去與那人比啊,他肯定也有不如我的地方吧。”
聽到這實在忍不住開口:“這都什麽跟什麽呢?我哪裏有拿你去與他比了?就是跟你提這麽個人而已。”陸續一臉的委屈,“你先問了我個關于沙漠的問題,我答不上來,然後你就提到這個沙地行者,這不是拿我與他對比是什麽?”
好吧,溝通無效,我已無力吐槽。陸續看我臉色不善,爲轉移話題就另開了話匣,談起了跟三瘋子在一塊時的趣事。可能是我天性涼薄,那些在他而言有趣的事,都始終戳不中我笑點,但還是捧場的偶爾插一句進去。到後來實在坐得累了,陸續幫我把座椅給放了下來,可以當成簡易單人床,就是腿腳無法伸展。
他似看出我心中所想,就說:“把腳翹那前台吧,反正也就我們倆,保證不會告訴别人你女漢子形象的。”朝他翻了個白眼,并沒聽他建議,把腳縮上了座位,整個人側躺蜷曲着,也算緩解了腿腳血液不循環的難受。陸續把自己的座椅也放倒躺卧下來後,一側頭就與我目光對上,他咧嘴而笑,“小九,我們這樣算不算是同床共枕了一回?”
“滾你的!哪裏來的床?分明是分開的兩張座椅。”
他啧啧兩聲後才道:“女孩子别老冒粗,這麽小的地方,你讓我滾也沒法滾呀。至于床......嘿嘿。”
我一看他這笑就知道沒好話出來,隻聽他說:“我指的同床自然不是咱們這座椅,而是這部車呀,難道你沒聽說過車......震嗚......?”反應過來他意指是何時去捂他嘴已經慢了一步,恨聲叱罵:“不要臉!”欲收回的手被他按住,掌心傳來牙齒磨過的酥癢,又被他重重輕了一口,才道:“真香,來個晚安吻會更好。”
“你做夢!”
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他俯身過來在我唇上用力啄了口,然後笑得一臉奸猾與得意。我還之一拳在他肚上,空間狹小,他避都避不開。吃了一拳後,他不怒反笑:“一拳換親一口,劃算。下次砝碼加注吧,要不咱就将那車......什麽的付諸現實?”
忍無可忍下怒吼:“陸續,你有完沒完?”他掏掏被震聾的耳朵,“當然沒完,男人怎麽能說有完呢,還有,小九,我才不想跟你有完。”最後那句是嘀咕在嘴邊的。
吸取教訓了,陸續這人你越跟他鬧就越能貧,以前還會被我損得害羞臉紅的,現在那皮厚的比城牆都厚。我還擊回去的,都能受着,如果看我動氣就立即服軟,回頭就又故技重施,給你下絆子了。對付這種,隻有冷處理,忽略他的存在,他也沒法跳騰了。
接連幾次他都有意沒話找話,我都沒理會後,終于車廂内安靜下來。困意很快襲來,白天坐車實在是累,也就睡了過去。但睡眠極淺,不是躺在座椅裏不舒服,而是車外風聲簡直可以用鬼哭狼嚎來形容。匮乏中偶爾眯開眼,見車窗外依舊漆黑就又再閉上,忽覺不對,慢慢睜開眼看到那頭靠車窗而坐的人,心頭疑惑:他這麽早就醒了?
耳朵漸漸分辨出除去呼呼狂風外的另一種單頻率聲音,視線循聲而找,很快就凝在他手處。銀白色即使在黑暗中也很是紮眼,費了一會功夫才辨認出來那是他的打火機,之前問過一次,他回我說“不吉利”,原來還留着呢。那發出的聲音就是他在單調地開開關關,并沒有點着,所以不見火星。
忽然生出某個念頭:他不會是一直沒睡守在那吧?越想越覺得可能。等眼睛适應了黑暗後,依稀看清他的輪廓,從他頭過個一會點一下的情形來判斷,應是極困地在打瞌睡,可是卻強撐着不睡着,手上的頻率還能保持始終不變。
我想了下,悄聲把腳挪下座位再坐起,慢慢靠近過去,離到近處是頓住。陸續的眼睛是閉上的,他的嘴裏叼了根煙,從那長度判斷是沒點燃的,不曉得爲什麽,覺得他黑暗中這種姿态,很是魅人。
倏不及防,那本沉閉了的眼驟然睜開,我看進那雙烏黑的眸中。是環境太暗,也或是他本就生了一雙亮眸,隻覺幽暗的這刻,彷如墜入了璀璨星河之中。
怔忡間,隻覺後腦驟然被往前帶,我跌進他懷中,強烈的氣息鋪天蓋地襲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