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起我的年歲,基本都以約數來推。猶記得當初陸續信誓旦旦地稱調查我身份時,證件上寫的是今年二十四歲,他要比我大。隻是他并不知道,我兒時對年齡是無概念的,沒人告訴我懂事是幾歲,也沒人告訴我一年是多少個白天黑夜,就隻是年複一年地過着,到了被人抓去壓籠中時,他們是爲安撫觀賞人群的好奇心,随意給了我一個年齡:十歲。
十歲的“怪物”,越加顯得稀奇又古怪了。于是紛紛拍照留念,某年某月某天在某地,看到了一隻屬于妖的人形怪物,這是多有意義的一件事啊。
也就近年才流行什麽骨齡測試,十四五年前誰去關注這方面呢,聿哥給我安戶口身份時,也就依照當時十歲年齡。一晃眼就是十幾年過去,那些隐藏的過去被埋在了記憶深處,不會輕易去打開那扇門,卻沒想在這夢境中,又翻開了那一頁過往。
當夢回的曆程結束時,就有了意識,卻覺眼皮沉重,始終睜不開。可以感覺有人在往我嘴裏喂入什麽,想抿唇拒絕,可無意識下根本隻能任由那液狀物滑入咽喉。等味蕾品出是食物後,也就沒再抗拒,漸漸明白自己可能出了問題,否則何需别人來喂食。
心下不由生疑,難道這回又中計了?蕭默還是成曉?首先排除了成曉的可能性,她是聿哥明令我來保護的,她絕無可能會來算計我。那麽就隻剩蕭默!心中很是焦急,前一次爲聿哥執行任務算以失敗告終,若這次再失敗,恐怕得向聿哥以死謝罪了。
尤其他交代的口吻非常慎重,而成曉言辭間與聿哥的交情非比尋常,千萬不能有事。
都說黃粱一夢不過短暫,可自長夢之後,每天都能定時意識清醒,卻就是無法真正醒過來。是聽到成曉的語聲才确定喂我水和液狀食物的是她,而她似乎還在與另外一個人說話,聽那嗓音,并不像是蕭默。當真正蘇醒過來,已經不知過去了多少時日,睜開眼第一感官就是身處何地的疑問。
入目古色宮殿般的建築,燈火明亮,空間浩大。仔細回想了下,明明記得......我們是在一扇巨大的白金石門外沉睡過去的。等身體的知覺回來,才側轉頭去環視,立即就看到蕭默靜躺在我身側,也睜着一雙茫然的眼在四下觀望。
察覺到我視線時,才艱難地偏轉過頭,兩人目光相碰,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疑慮。他的另一邊,還躺着他那三個手下,從胸口起伏來看,應該也處于昏睡中。似乎我錯怪蕭默了,一行六人,五個人躺在這裏,隻有一個人不見,那還有何疑惑的呢?
可是我不明白,成曉爲什麽要這麽做?她把我們都放倒,是因爲這處有什麽秘密不能被知道嗎?
可能是昏睡太久的關系,身體虛乏之極,就連起身而坐這個動作做起來都異常艱難。成曉就是在我與蕭默四下茫然而顧時出現在視野中的,與她一同的還有......嗤!我倒抽了一口涼氣,目光死死盯住成曉身後的人。腦子成了一片糨糊,不懂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明明聿哥讓我來保護成曉,找她要找的人,可是爲什麽聿哥親自趕過來了?是對我不信,還是對成曉太過在意?是有多少年沒見聿哥了?五年?六年?總之長到以爲這輩子都難再見到了。
他們在說什麽,我完全沒聽進去,隻發現聿哥從出現開始,就沒有給過我一個眼神,甚至連眼皮都沒擡起,視線一直就落在成曉身上。幾度張口想要輕喚,但嗓音都壓在喉間。
聿哥,爲什麽你不看我一眼?我是小九啊。心裏有聲音在喊。
眼睜睜看着他嘴皮翻動,丢下句什麽,就拉着成曉的手坐上不遠處的椅子,然後機關啓動,兩人消失在眼前。我茫然轉頭去問蕭默:“他們去哪?”
蕭默面露不快,沒好氣地回:“我哪裏知道。成曉要找的這個男人真是古怪。”
我怔了怔,“誰是成曉要找的男人?”
“亞楠,你沒事吧,剛才那個男人就是我們此行的目的,不惜攀越雪山幫成曉要尋找的人啊。”
聿哥是成曉要找的人?不對啊,這趟行程,我與蕭默諸人都是聿哥找來幫成曉的,她言辭中也提及聿哥全名,顯然她不是在找聿哥啊。我意識到事情有些蹊跷了,再次詢問蕭默爲何肯定那個男人就是成曉要找的人,他很是無辜地回:“剛才問的啊,她自個點頭承認的。亞楠,你是不是昏睡時間過長有後遺症,神智還沒清醒呢?”
“我們睡了很久嗎?”
蕭默眯了眯眼,語帶懊惱地道:“據成曉所言,說是我們睡了有近二十天左右。”
我沉默了下來,且讓蕭默以爲是真的睡太久而腦子糊塗吧,隻有自個心裏通透着,原來那個人不是聿哥,是一個長得與聿哥有九分以上相像的男人。剛才處于重見聿哥時的澎湃心潮中,并沒有仔細觀察,但既然成曉确認了那是她要尋找的人,那就一定不是聿哥了。
如果是這樣,一些事就能解釋得通了。難怪聿哥打來電話時語氣那般凝重,原來此趟任務不光是爲保護成曉,還關系到尋找他兄弟這事。長得這麽像,應該是同胞兄弟吧。
知道不是聿哥後,對剛才被漠視也就釋然了,心緒回穩平複。隔日蕭默的三個手下也陸續醒來,聽蕭默在那商量準備出山的事宜,我保持緘默在旁。
轟隆的機關聲傳來時,我的視線劃轉,直直盯住那座椅空缺處,很快成曉坐在那人身上又再次出現。再次凝看那張臉,依舊覺得他與聿哥長得實在是像,但心裏有了底後還是能察覺到異樣,他不像聿哥那般喜怒不形于色,神色中的喜與不喜盡顯于表。
見成曉并無介紹他的打算,我也不好開口詢問。聽他們在商量出山事宜,昨天蕭默就說成曉與那人可能要留下,就我們五人回程,于是今天在這剩餘的口糧上讨論。我提議把多餘的糧食留下,假若他們有意在此長留的話,可以不辭辛勞再送糧進來。恐怕這是我近幾年來最熱心的一次。
但那人“婉言”拒絕了,明明聽蕭默說昨天他還堅定地稱要留下的,這一刻卻改變了主意,要與我們一同離開。此決斷倒也省了餘糧分配,而我也急于回程向聿哥彙報這件事。
收整了下,大夥就踏上了回程路,到岔路口時選了向下的通道,沿途我暗中留意,聽到成曉稱他爲盛世堯。心頭閃過疑惑,爲什麽不姓莊?
碰到了好多天前一樣的情景,山道變狹窄,蜿蜒崎岖不說,漸漸也隻能供一人行走,尤其是高度驟然變矮,需要彎曲着腰才能行走。我沒有理由地走在了最前方引路,又到了專長以用的時機,而且從沿路痕迹判斷,那群以雪狼爲首的狼也是走得這條道,很可能就在不遠的前方。
相比向上要吃力很多,主要是必須一直彎着腰走。我有特别留意兩旁山壁,是人工用利器挖鑿的,卻不知爲何要隻弄這般高度。實在太耗體力,隻能走走停停,差不多有一天的時間,昏暗中終于看到了光明,就在我的正前方,精神爲之一振奮。
但等趕至近處,卻發現光亮是從五十公分以下的位置透進來的,附身低頭向内探看,又伸手摸了摸,觸手冰涼,已是能肯定,此處或許就是洞口,但是被厚重的積雪給覆蓋了,而從光源綿延卻看不到頭來看,這處積雪壓了很長,而這五十公分左右的狹窄洞口,應該是狼一點點從這處鑽開去了外面,人身根本鑽不進。
蕭默見狀就提議也用工具挖鑿開雪層出去,他話剛落,就被最後面的盛世堯給數落愚蠢,說這明顯是上面發生過雪崩,使得整片積雪滾落在洞口前,形成了小型的雪山。但凡受力大一些,就可能引起雪層坍塌,那麽我們一幹人都将被活埋在雪底下。
雖然他對蕭默說話顯得有些刻薄,但卻是在理,而且我觀察過,雪層有松動迹象,應該是之前狼群經過時觸碰引起的。到此本該陷入死局,但那盛世堯在問成曉要過一把匕首後,就讓我們全部側坐而下,他則一一跨過到了最前面,然後就在我的眼前上演一幕令人驚愕到說不出話來的本領。
隻聽骨骼脆響,原本一米八左右的身形竟然轉眼縮到比我都還要小,最後變成了差不多十歲孩童那般,一骨碌就鑽進了洞内。真難以相信,這世上真有縮骨功這門功夫。
等待很煎熬,沒有人開口說話,一分一秒都過得十分緩慢,耳朵豎起了不敢有絲毫分心,細聽外面動靜。大約一小時左右,終于聽到了沙沙聲,我控制不住地喊:“回來了。”
低頭凝看,發現瑩白的雪洞内,盛世堯在向這處一點點移動,而他每移動一分,就輕劃兩旁的雪,将洞穴盡可能地擴大。此處因爲情緒激動,在争相議論,隻見盛世堯向我這處看過來,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連忙回身對後人輕噓。
他在雪洞之内輕鑿雪層,哪怕是一絲聲波的震動,都會導緻難以估料的後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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