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麽繁瑣複雜之事到了裴瑩這裏卻一律取消掉了,原因很簡單,宮中沒有錢支付這個開支,也沒有這麽多宦官爲此事跑腿安排,所以,她就像在張府時回娘家一樣,下午酉時正,左銀台門悄悄地開了,一百多名侍衛護衛着大唐皇後的鳳辇駛出大明宮。
這幾天裴瑩心事重重,首先是兒子立太子之事,丈夫已經明确告訴了她,太子的穩定關乎大唐社稷穩定、不可妄動,正因爲如此也不能妄立,不能以嫡長爲先,而應以賢德者爲優,再者大唐太子也無非嫡長子不立的定例,琪兒可優先考慮,但在兒子成年之前他不會考慮太子之事。
丈夫的表态讓裴瑩深爲憂慮,母憑子貴是不争事實,雖然她和張煥是結發夫妻,但也不能保證他不被别的女人所迷,裴瑩不由想到了那個崔雪竹,她的美貌可謂傾城傾國,當她笑起來時更有一種奪人魂魄的媚色,裴瑩是女人,她很清楚這種尤物對男人的殺傷力,尤其是自己青春将逝,已不能和她的鮮嫩嬌人相比,她一直暗盼這個女人與張煥無緣,可偏偏事情就落在最壞的那個點上,昨晚崔甯告訴她,崔家準備用崔雪竹入宮來作爲放棄土地的條件,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矣!
可這麽重大的事情丈夫卻沒有告訴她,不知是他是沒把此事放在心上,還是另有顧忌、覺得還不是時候,裴瑩無奈地歎了口氣,她很希望丈夫不要娶這個崔雪竹,可她又沒有這個底氣反對,丈夫身爲一國之君,後宮卻隻有五人,說出去都讓人笑話了,不僅是笑這個皇帝無能,還會指責她這個皇後不懂國禮,一時間裴瑩心亂如麻。
現在自己的事情都顧不過來,她還要爲裴家的内亂憂心,她不由深惡伽叔和二哥的私心,一個殘破的裴家難道就能遂他們的意,張家、崔家的教訓還不夠深刻嗎?她聽說裴明遠回來後,大哥和二哥甚至不準他進府,不準他拜祭父親的靈位,這太過分了,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
鳳辇轉了一個彎,已經快要到朱雀大街了,但速度卻減緩下來,最後竟慢慢停住了。
“娘娘!”一名宦官飛奔跑來禀報,“前面鹽鐵監楊使君的馬車和另一名官員的馬車相撞,堵住路了。”
“娘娘,不如屬下去把他們趕開。”護送裴瑩的侍衛長低聲請示道。
裴瑩立刻搖頭道:“不要把事情鬧大,他們也不是有心堵路,我們就換一條路吧!”
此時正逢下朝的高峰,沿途都是大小官員的馬車,不等裴瑩馬車的離開,前後左右很快便有馬車跟了上來,想調頭都不可能了,就這樣出現了尴尬的一幕,堂堂大唐皇後的辇駕竟被堵在了路中間。
裴瑩的馬車很特殊,是皇後專用的鳳辇,一般辇是用人力挽,但宮中人數不夠,便改用了馬力,盡管如此,它特殊的裝飾和式樣還是引起了許多官員的注意,但很多人都不相信皇後娘娘會在車中,就在裴瑩拉開車簾向前方眺望路時,旁邊的一名官員率先發現了她,他竟驚訝得大叫起來。
一時,整個大街都沸騰了,無數的馬車拼命向兩邊擠讓,以讓出一條路來,許多官員甚至跳下馬車維持來秩序,驅趕行人,很快,一條人爲辟開的坦蕩大路出現在裴瑩的車駕面前,連堵路的馬車也被硬拖到一旁。
在場數百名官員的忙碌使裴瑩十分過意不去,她拉起車簾向兩邊的官員揮手表示謝意,人群中驟然爆發出一陣熱烈的掌聲和歡呼聲。
“皇後千歲!千歲!”
裴瑩臉上始終帶着微笑,她又向正躬身緻歉的鹽鐵監令楊炎擺了擺手,表示并無關系,一直離開了大路,裴瑩再一向百官招手以示感謝。
皇後娘娘的平易近人使歡呼聲更加響亮,“皇後千歲!”
人潮湧動,所有的官員都湧到路口,目送這位親近和藹的大唐皇後遠去,内心充滿了感動,人群久久也沒有散去。
。。。。。。。。。。。
路上的偶然事件使裴瑩的心情好了起來,她忽然意識到太子的廢立并不是丈夫一個人說了算,就算丈夫心有他屬,若百官群起反對他亦無可奈何,況且琪兒好學努力、心地溫良,也絕不是一個浪蕩纨绔子弟。
想到這,她一顆心也略略放下,鳳辇加速,一行人很快便駛進了宣義坊。
裴府是下午才知道皇後要回府省親,全府上下緊急動員起來,裴俊去世後,由于家主沒有明确,裴明凱和裴明耀兩兄弟誰都不肯搬走,便各自占了一半府第,且各開一個大門,兩邊的連通門道則用牆磚砌死,表示不相往來,這樣一來正兒八經的大門倒沒有人走了,一天到晚都緊緊關閉,台階上成了乞兒午睡的場所,幾個月下來,石縫裏竟長滿了雜草。
裴瑩的鳳辇久久地等候在大門之外,幾個正在台階上睡覺的乞丐已經被侍衛趕走,幾名侍衛簡單地清理了一下台階,盡管如此,大門前還是呈現出一副破敗的景象,大門鏽迹斑斑,上面被粘了許多髒物,台階上的雜草足有一尺高,甚至還開了白色的小花,看此情景,裴瑩又想起了父親在世時的風光,門前車水馬龍,無數官員拿着拜帖欲求相國一見,這才過了多久,府門前竟破敗如斯。一時間裴瑩的心如刀剜般難受。
就在這時,裴明凱和裴明耀幾乎從兩邊同時跑來,兩人先後施禮,“臣參見皇後千歲!”
裴瑩沒有給他們見君臣禮,她面如寒冰,指着門前的破敗斥責兩位兄長道:“你們看看,我裴府的大門竟被糟踐成這樣,你們卻聽之任之,還在府中藏污納垢,你們的所作所爲對得起父親對你們的期望嗎?”
裴明凱和裴明耀都羞愧地低了下頭,忽然,裴明耀一指裴明凱先道:“是此人先占府第,我是迫不得已。”
“你血口噴人!明明是你先動手砌牆,現在卻惡人先告狀。”裴明凱拖着瘸腿跳了起來,嗓門之大,甚至驚飛了樹上的鳥雀。
“你們都住口!”裴瑩的臉已經陰沉到了極點,兩個兄長的互讦讓她感到無比羞恥,她強忍住心中的怒火令道:“限你們一個時辰内把裴家的族人都給我叫來,我今天就要解決裴家的内讧。”
還不等兩兄弟派人去找,裴佑的馬車已經到了,馬車裏還坐着裴明遠,他們都是下午得到的通知,一下朝便急着趕來。
裴佑見此情景,自然心知肚明,連忙上前勸道:“皇後娘娘請息怒,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我們先從側門進府,有什麽事到裏面去說,其餘的裴家族人我都已派人去通知了,很快便到。”
裴瑩見二叔都安排妥當了,她的怒氣這才略略收斂,立刻命鳳辇調頭,從側門進了裴府。
裴府内也是混亂不堪,未加任何粉飾的粗磚将裴府一隔爲二,參差淩亂的牆磚分外刺眼,往日精巧雅緻房舍和雄偉大氣的殿堂已經不見了蹤影,房屋處處破舊淩亂,兩家府第裏增加了大量亂七八糟的人,一些姬妾甚至把娘家父兄也搬到府裏來住,裴瑩隻走了十幾步路,兩條野狗便從她面前一竄而過,鑽進灌木叢中低嗥撕咬。
裴明耀十分沒面子,氣得他對管家亂吼一通,裴瑩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随即轉身向父親的靈堂走去。
裴俊的靈堂還算保持原貌,負責看守靈堂的是裴府的老管家,在他的精心照看下靈堂内外顯得十分整潔。
見小姐來了,老管家連忙上前跪了下來,“草民參見皇後娘娘。”
裴瑩歎了口氣,連忙将他扶起,“老管家,多謝你替我照顧父親。”
“這是老奴應該的。”
老管家不敢多說,連忙向旁邊退去,裴瑩卻又叫住了他,“老管家,煩勞你替我在靈堂内收拾出一間屋子,我等會兒有用。”
老管家應了一聲,連忙去收拾旁邊的廂房。
裴瑩跨進正堂,正堂裏十分安靜,光線幽暗,正前方的案桌上擺放着父親的牌位,前面有一些供品,兩支長香快燃盡了,香煙袅袅繞繞,裴瑩呆呆地望着父親的靈牌,她想起了父親在世的音容笑貌,想起他對自己年少時的萬般疼愛,生活中的點點滴滴都一一浮現在她的腦海裏,不知不覺她已經是淚流滿面。
“爹爹,女兒來看您了。”裴瑩慢慢跪下,她再也忍不住低聲飲泣起來。
裴佑和裴明遠也在後面跪下,裴佑沉痛地道:“大哥,弟辜負了你的重托,弟有愧啊!”
裴明遠一言不發,他默默凝視着父親的靈位,臨去安西前,他特地去見了父親一面,一直對他投靠張煥而不滿的父親竟第一次按着他的肩膀,鼓勵他去安西爲國建立功業,可那一别竟成了永别,裴明遠慢慢閉上了眼睛,痛苦和悲哀充滿了他的内心,他伏下身,重重地給父親叩了三個頭,裴明凱和裴明耀也無可奈何地跪下,卻無話可說,這時,靈堂外面有淩亂的腳步聲響起,裴伽等數十名族人已經急急趕來了。
裴瑩忽然擦幹了眼淚,她站起來對衆人道:“請大家都到廂房去,我有話要說!”
說完,她扭頭便向廂房走去,衆人跟着她一齊進了房間,廂房已經收拾出來,十分寬大亮敞,細心地老管家還按順序放了幾十個坐墊,他特地給主位上放了一個簇新的軟墊。
裴瑩沒有謙讓,她直接在主墊上坐下,對衆人一擺手道:“各位族人,請坐!”
房間裏一共來了三十幾名族人,大多是‘人’字輩,也就是和裴佑一輩,也有七八名‘明’字輩的子弟,雖然裴瑩是女兒,按理是不能主持族會,甚至連參加族會的資格都沒有,但她是大唐皇後,身份尊崇,故沒有一個人敢多言。
衆人也猜到了今天裴瑩回府省親的真正目的,大家都心事重重地坐了下來,房間裏十分安靜,隻偶然有咳嗽之聲。
沉默了片刻,裴瑩終于緩緩道:“在座的都是裴家在京的重要人物,都是聰明人,想必大家都猜到了我召開這次族會的用意,不錯,我今天就是爲了解決裴家家主之事而來。”
裴瑩開誠布公地說出了自己的用意,她向衆人慢慢掃了一眼,有的人喜形于色、有的人目光憂慮、有的人卻不以爲然,裴瑩見裴伽暗中給裴明耀做了一個手勢,她暗暗冷笑一聲又道:“河東張家、山東崔家的前車不遠,天下人皆知,可我們裴家之人卻偏偏看不見,非要重蹈覆轍,如果老家主沒有遺命,衆人争搶家主之位尚可以理解,可老家主明明已有遺命,你們卻不肯承認,難道非要這樣耗下去緻使裴家分裂,你們才肯善罷甘休嗎?”
裴瑩的話擲地有聲,說得衆人皆啞口無言,房間裏的氣氛變得異常凝重,可以清晰地聽見沉重的呼吸聲,這時,裴伽站起來道:“請娘娘聽我一言,我們并非是不遵從老家主的意願,我們是憤不過裴佑擅自出賣裴家的利益,使我們裴家損失慘重,僅僅隻得到一萬頃土地,而崔家卻得到十萬頃土地。。。。。。”
他話沒有說完,裴瑩便打斷了他的發言,“崔家已經交出了九萬頃土地,難道四叔不知嗎?再者一萬頃土地已是按親王的永業田标準給與,朝廷對我們裴家已經很寬容,一萬頃地可以養活多少百姓,四叔算過沒有,我們裴家又有多少人,難道一萬頃土地還不夠享用嗎?”
“四叔的意思不是說一萬頃不夠。”站起來替裴伽辯護的是裴明耀,他冷冷瞥了裴佑一眼道:“四叔的意思是裴佑擅自出賣裴家利益,而沒有跟族人商量,他是錯在‘擅自’上。”
“你住口!”裴明遠憤怒地站了起來,逼視着他道:“二叔的名字是你可以亂叫的嗎?二叔放棄土地和軍隊是爲了我們裴家的利益,試問,在那種情況下二叔還有選擇嗎?大家看看楚家的下場便知,就算二叔沒有和大家商量,但老家主已經把處事之權交給了他,他完全可以自己決定。”
“可是我們卻沒有看見父親把什麽處事之權交給二叔。”裴明凱在旁邊陰陽怪氣地幫腔,雖然他和裴明耀水火不容,但在反對裴明遠爲家主一事上他卻和裴明耀的利益一緻。
房間裏頓時七嘴八舌、嚷成一團,另一個老資格的族人裴攸高聲道:“我認爲應立嫡長子繼承家主,我支持明凱。”
“我支持二叔!”
。。。。。。。
“好了,你們都不要争了。”裴瑩止住了衆人的争論,她站起來嚴肅地說道:“已經争了幾個月都沒有結論,再争下去裴家早晚會被拖死,今天我既然返家,這件事就由我來下一個結論。”
說到這,她取出父親的遺命,在衆人面前一舉,斷然道:“既然老家主已有遺命,命五哥明遠爲家主繼承人,那按照我裴家族規,應遵循老家主的遺命,所以裴家的新一任家主由裴明遠擔任。”
“皇後娘娘!假如我不同意呢?”裴伽冷冷地斜睨着裴瑩。
這時,裴明耀和裴明凱也站了起來,極爲不滿地盯着自己的妹妹道:“皇後娘娘,假如我們也不同意呢?”
房間裏安靜極了,緊張的氣氛壓抑得人幾乎喘不過氣來,幾十雙眼睛都在注視着裴瑩,盡管她貴爲皇後,但若反對者衆,家族會議上也一樣不買她的帳。
裴佑連忙站起來擺了擺手打圓場道:“各位!不要這樣,此事可從長計議。”
“不!”裴瑩終于發話了,她面無表情地看着裴伽和兩位兄長,毫不妥協地一字一句道:“此事不容商量,如果不願遵從老家主的遺命,你們可以退出裴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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