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天快亮時,搜查的士兵終于在位于坊西北角的韋陀廟後院一片荒草裏找到其中一名刺客,确切說是一具屍體,一柄劍從他下腹穿透,他已經失血過多而亡,而另一名刺客卻不知所蹤。
發生在昨天晚上的刺客案極爲驚懼,兩名刺客成功躲過了張煥府中的巡防,深入内宅,他們的目标很清晰,就是針對張煥的兩個兒子,長子李琪和次子李珪,擄掠或者殺害。
但長子李琪那裏護衛嚴密,刺客便轉而到了崔甯的院中,暗殺了三名侍衛,但巧的是平平昨晚正好住在崔甯的房中,刺客的行蹤被她發現,在短暫的激烈搏鬥中,平平身上中了四劍,但對方一名刺客也被她一劍穿腹,而另一名刺客欲殺李珪,被崔甯的兩名貼身侍女明月和明珠拼死保護,李珪逃過一劫,但兩名侍女和卻不幸被害,李珪的乳娘身負重傷,身懷六甲的崔甯也在極度驚駭中暈死過去。
張煥的府内此刻恐怕連一隻蒼蠅也飛不過去,近千名全部武裝的士兵控制着每一個角落,昨晚的當值校尉和十幾名守衛内府的士兵已被綁在門外,大将高雲策臉色鐵青,正親自執鞭猛抽這名校尉。
發生在昨晚的刺殺案是第一次針對張煥的家人,張煥府中防衛的漏洞也在昨晚暴露無疑,有三百多人防衛,但還是被刺客從容進入内院,并且還在都督次妻的卧房内殺人,高雲策無論如何也沒臉向都督交代。
大門外沒有任何人說話,聽見皮鞭在空中劃過的勁風和落在皮肉上‘噼啪’聲,已經抽了五十幾鞭,高雲策的胳膊都抽酸了,但他心中怒火卻越燒越熾,他惡狠狠地盯着這名失職的校尉,眼睛噴射着怒火,幾乎就想一刀剁下他的頭。
校尉也是張煥的親兵之一,年紀不過二十出頭,長着一張娃娃臉,此刻他的頭耷拉着,滿臉鮮血,身上已是血肉模糊,昨晚确實是他失職,在另一隊衛兵未來接崗之前,他就先放了前一隊士兵,就是在這個交接脫節的空擋裏,刺客闖進了崔甯的卧房,在卧房裏足足殺戮了一盞茶的時間,若不是平平拼死保護,房内的幾個女人和孩子一個都不可能幸免,崔甯和李珪都必死無疑。
“大将軍,你不要打了,一刀殺了我吧!”年輕的校尉悔恨交加,他異常虛弱地說道。
“我當然要殺你!”高雲策咆哮地吼罵道:“你以爲你能逃過軍法的處置嗎?”
“還有你們。”高雲策手一指那十幾名臉色慘白的士兵大罵:“接崗延遲,你們在幹什麽以爲我不知道嗎?居然敢在都督的府内聚衆賭博,你們當真是活膩了。”
十幾名士兵跪在地上,雙臂被反綁在木樁上,他眼中極爲驚懼,都知道自己這一次恐怕難以活命了。
“夫人來了!”有人高聲喊了一聲,隻見裴瑩在十幾個丫鬟婆子的陪同下,下了台階,正向這邊快步走來,高雲策立刻停止了鞭打,狠狠地瞪了校尉一眼,上前去給夫人見禮。
裴瑩到此刻才驚魂稍定,崔甯房中的血腥場景使她幾乎也要吓暈過去,她嫁給張煥七年,也是第一次遭遇到了刺客,讓她終于知道了嫁給張煥其實有着巨大的風險,在後怕的同時,她也暗暗慶幸自己昨晚上将兒子帶在身邊,否則兒子若有三長兩短,她也不活了。
“屬下罪責難辭,向夫人請罪!”高雲策單膝跪下,向裴瑩請罪道。
“高将軍不必自責了,請起來吧!發生了這種事,我認爲不是你們雖有責但并無罪。”裴瑩歎了口氣,又問道:“聽說刺客有了消息,究竟是誰派的刺客?”
“回禀夫人,一名刺客失血過多已死在韋陀廟裏,另一名刺客不知所蹤,屬下仔細察看過,他身上沒有任何線索,此案屬下已經移交給内務司李司正,具體的詳情我也不知。”
裴瑩點了點頭,她見那娃娃臉校尉滿臉鮮血,眼中充滿了悔恨,想着他平時總是一幅青春燦爛的笑臉,可現在已是奄奄一息,她心中十分不忍,便對高雲策道:“高将軍,我向你求個情,饒了他們一命吧!”
高雲策猶豫了片刻方道:“屬下不敢,但他們确實違反了軍紀,我若饒他們,恐怕無法向都督交代。”
“你們都督那裏我自會去說。”裴瑩的臉沉了下來,“我從未幹涉過你們的軍務,更沒有向誰求過情,就隻有這一次,你都不答應嗎?”
裴瑩在軍中的威望極高,而且她将來會是大唐的國母,高雲策怎敢不給這個面子,他不敢再反駁裴瑩一句,連忙對兩旁的士兵一揮手令道:“夫人有令,王校尉暫且饒他一命,免去其校尉之職。”
他又指着十幾名失職的士兵道:“這十五人可暫饒死罪,但活罪難免,拖去軍營每人杖一百軍棍。”
“多謝夫人!多謝夫人饒命!”年輕的校尉和十幾名士兵都含着淚向裴瑩道謝,上來一群士兵将他們解了綁,押到軍營去了。
裴瑩一直望着他們走遠,這才又對高雲策道:“既然案子已經移交給内務司,那就讓士兵們都撤了吧!不要再擾民了,我們被刺已是不幸,何必再讓街坊們受驚吓,還有我的府中也不必有這麽多士兵,稍微加強巡防就是了。”
“屬下遵命!”高雲策行了一禮,便匆匆跑去安排撤兵事宜。
裴瑩搖了搖頭,又急忙向府裏走去,問清了情況,剩下的事情就是安撫家人了,崔甯小腿上被刺了一劍,身子極爲虛弱,而且她已有近七個月的身孕,保住她肚子裏的孩子更是當務之急。
還有平平,她拼死抵抗刺客、身負重傷,連醫生都沒有把握能保住她的命,對于平平,裴瑩更是深爲内疚,她一直對平平總愛帶劍在身上不滿,不止一次說過她,要不是平平倔強,若聽了她的話棄劍,昨晚的後果真的不堪設想了。
崔甯的院子已經被封閉了,被害的兩姐妹明月和明珠的屍首已被送到臨近靖善坊的興善寺中,請高僧超度,裴瑩穿過一道長廊,來到崔甯和平平養傷的院子,隻見琪兒歡喜地跑來禀報,“娘,平姨醒了,在到處找她的劍呢!”
裴瑩大喜,昨晚醫生對她說過,如果平平在中午前醒不來,那她真就有生命危險了,現在天剛亮她便醒來了,怎能不讓裴瑩欣喜若狂,她輕輕敲了一下兒子的頭,佯作生氣道:“你跑來做什麽,娘不是讓你在房中寫字嗎?”
“孩兒已經寫完,想來看看二娘和平姨,還有二弟,孩兒也想看看他。”
“你二弟不在這裏,乖孩子,聽娘的話,不要打擾平姨休息。”裴瑩叫來一個丫鬟,讓她把兒子帶回自己房去。
裴瑩匆匆走進平平的病房,還沒進屋就聽平平在房内弱聲道:“你們知道嗎?進來的是一男一女,那男的劍法很厲害,但他卻輕敵,竟敢不把姑奶奶放在眼裏,結果最後被我一劍織女投梭刺穿了他的肚子,可惜我的劍,喂!你們兩個能不能幫我去後院找找,說不定他會扔在什麽假山池塘裏,若找到了,我給你們每人五貫錢。”
裴瑩又好氣又好笑,受這麽重的傷還絮絮叨叨說個沒完,她走進房間便笑道:“林二小姐,你的傷好了嗎?”
兩個侍候她的丫鬟正出神地聽平平講昨晚的事,忽然進夫人進來,吓得兩人跳起來,連忙跪在地上,“卑女有罪!”
裴瑩冷冷地瞥了她們一眼,“我是怎麽交代你們的,平姑娘醒來就馬上去叫醫生,你們可好,居然在這裏聽故事,誤了平姑娘的性命,你們擔當得起嗎?”
“大姐不要怪她們,是我不讓她們去找醫生,哎呦!”
平平想坐起來,卻一下子扯了傷口,痛得她冷汗直流,裴瑩連忙按住她,“你千萬不要動!”
她立刻回頭厲聲喝道:“你們還不去叫醫生!”
兩個丫鬟吓得向外便跑,平平一把拉住裴瑩哀求道:“大姐,我傷得地方不能讓那些男人看,醫生也不行。”
裴瑩笑着拍了拍她的手道:“你放心,我怎麽會想不到,給你療傷的是王禦醫的女兒,我們長安最好的女醫生。”
平平這才放心下來,她忽然又想起一事,急忙問道:“崔甯怎麽樣了,我記得她好像也挨了一劍,可千萬别傷了肚子。”
“她隻是流血多了一點,身子極弱,暫時沒有生命危險,胎兒也正常,要好好将養。”說到這裏,裴瑩握着平平的手内疚道:“是我不好,總不喜你帶劍,這次要不是你,真不知會。。。。唉!平平,我向你道歉。”
“大姐看你說的,向我道什麽歉,是我一直屢教不改才是,你那麽寬容,我其實心中很是感激你的。”平平說到這,眼睛忽然有些紅了,她咬了一下唇道:“其實我是瞞着你呢!那把劍是張十八送我的,我怕他認出來就換了劍鞘,那把劍從來不會離開我一步,昨天被那刺客帶走了,大姐幫我找找好嗎?我求你了。”
裴瑩怔怔地望着平平,她從來沒有想到,平平居然也有這麽細膩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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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忘記說了,祝各位端午節快樂!今天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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