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懷疑歸懷疑,馬思疑對取得火藥的秘密也無計可施,隻能賭一賭碰碰運氣了,帶着疑慮和希望他來到了長安,已經到了店門,他卻忽然不想進去了。
天一直在下着蒙蒙冬雨,地上的泥依然是濕漉漉的,在這家吳珠越寶店的門口布滿了新鮮的馬蹄印,也就是說在剛才這裏有大群人馬集結,雖然并不能直接說明什麽問題,但馬思疑警惕的心中立刻意識到了不對,
“蔣賢弟,我們先去吃飯吧!”馬思疑一邊敷衍、一邊慢慢向後退,眼睛在四下尋找着退路,忽然,他的手臂一緊,竟不知從哪裏冒出兩個灰衣人,一左一右架住了他,一下子将他裹進了店堂。
“蔣甘,你究竟是什麽人,要幹什麽!”
馬思疑拼命掙紮,口中大聲厲喝,但兩名灰衣人的手臂卻如鐵箍一樣,使他半點動彈不得,蔣甘早已不知去了何處,忽然一個罩子套住了他的頭,便從後院的假山裏将他拖進了地下室。
‘咣當!’馬思疑被扔進一間石屋裏,随即一扇鐵門重重關上,房間裏變得一片漆黑,空氣中充滿了潮濕黴爛之味。
馬思疑這時已經知道自己上當了,他又悔又恨,抓住鐵門上的欄杆大聲吼罵道:“蔣甘,你這個王八蛋!你不得好死。”
四周一片寂靜,沒有任何人理會他,喊着喊着,馬思疑的聲音忽然哽咽了,他想到了自己父母妻兒,這一下真的要成永别了,想到妻兒極可能會成爲崔慶功的軍糧,他痛心如刀絞,再也忍不住,淚水不争氣地撲簌簌滾落下來。
“蔣甘。。。。你害死我了,求求你們。。。。放了我吧!”
。。。。。。
“此人是誰,怎麽這般沒骨氣?”
張煥從一個氣窗裏将所有的變故看得清清楚楚,他并不覺得哪裏有趣,便詫異地向李翻雲望去,李翻雲笑了笑便道:“他叫馬思疑,原來是崔慶功的首席幕僚,現在失寵了,便被打發來弄我們火藥的配方,隻可惜他托錯了人,竟托了我的一個手下,所以今天便自己送上門來了,不過他倒知道不少崔慶功的内幕,我想對你或許有用。”
“憑他就想弄我的火藥配方?真是癡心妄想!”張煥搖了搖頭,他對此人沒有興趣,他見天色已經快到中午,便對李翻雲再一次囑咐道:“記住!要盡快派得力之人到淮西去,此事事關重大,最遲一個月,我要得到有關李希烈的一切情報。”
李翻雲見他要走,便連忙上前攔住他道:“我還沒說完呢!”
她指了指石牢又笑道:“如果我說他能策反崔慶功手下頭号大将馬大維,你有興趣嗎?”
“馬大維,”張煥的腳步忽然停住了,他想起崔小芙似乎剛剛封此人爲谯國公,心中倒真有了幾分興趣,他又走上前,透過氣窗看了看正拍打着鐵門、苦苦哀求的馬思疑,便對李翻雲道:“好吧!你把他帶上來,我和他談一談。”
。。。。。。。。
臨近中午,籠罩着長安的蒙蒙細雨終于停止了,天空依然陰雲低垂,北風呼嘯,仿佛刀子一般割着人們的臉和手腳,很快,地上的濕泥開始凝凍,踩在腳下感覺硬邦邦的。
盡管天寒地凍,但長安城内新年的氣息已經越來越濃厚,大街上人聲鼎沸,到處是尋親訪友、購買年貨的市井平民。
延壽坊内也十分熱鬧,這裏臨近西市,有不少客棧和酒樓,大街上除了長安市民外,還有很多遠道而來的商人,尤其是安西戰役結束後,不少嗅覺敏銳的西域商人便不遠萬裏而來,成爲重開絲綢之路的先知先覺者。
在延壽坊的西北角有一片占地極大的府邸,這裏便是韋谔的府宅所在,和長安的普通人家一樣,韋家也在忙碌地準備過新年,在韋府的偏門,不斷有一輛滿載物品的馬車停下,随即便有十幾名小厮從偏門跑出來搬運物品。
這時,一名管家模樣的中年男子和一個仆役從偏門走了出來,運貨的車主連忙向中年男人點頭哈腰行禮,他卻絲毫不理睬,傲慢地頭一擡便揚長而去。
中年男子也姓韋,是韋家的一個遠房族人,他極善鑽營、又能說會道,做韋府的二管家已經十幾年,今天他的一個心腹手下有事求他,他便給個面子,随他出來。
兩人走過了幾條小街,他手下遠遠地指着一家臨近坊門的小酒肆道:“二管家,人就在那裏。”
“他們是你的什麽親戚?家境怎樣?”韋管家不露聲色地問道。
“他們兄妹是我舅舅家的孩子,原是成都的殷實人家,蜀中鬧朱泚之亂,我舅舅和舅母不幸遇難,他們兄妹便逃到長安,雖然手中還有點底,但人總得尋個前途吧!他們知道老爺風光,便想進府裏謀個差事,将來老爺得道,他們也想跟着升天,所以就來求我幫幫忙。”
韋管家‘哦!’一聲,便直接向骨子裏問道:“你說他們還有點底,這個底究竟有多厚?”
手下進左右無熟人,便附耳在管家耳邊道:“他們願出三十貫買兩個差事,若安排的好,再多點也無妨。”
韋管家得意地笑了,眼睛裏閃過了一絲貪婪的神色,兩人走進小酒肆,下人直接帶着他進了一間小小的雅室。
雅室裏已經收拾了一桌酒菜,一男一女兩個年輕人坐在酒桌旁,男的年紀約二十歲出頭,長得膀大腰圓、十分魁梧,而女的小一點,約十六七歲,皮膚白淨,稍有幾分姿色,嘴角長有一顆紅痣。
他們見韋管家進屋,連忙站了起來,男的上前拱手施禮道:“楊雄參見韋大管家。”
他身後的女子也上前輕施一禮,嬌聲嬌氣道:“小女子楊萍,給大管家施禮。”
韋管家用專業眼光迅速打量他們一眼,男的孔武有力,可做保镖護院;女的嘛!長相還可以,尤其眉眼間有些妖治,先到内院小廚房幫傭,将來說不定還能成爲哪個老爺的侍妾。
當然,這話不能說出來,他也不屑眼前的酒菜,便開門見山道:“聽我的弟兄說,你們想進韋府謀事,是吧!”
那個叫楊雄的男子取出一塊黃澄澄的金子往韋管家手中一塞,陪笑道:“我們能不能進韋府,就是韋管家的一句話。”
韋管家悄悄掂了掂,手中的金子足有三兩多重,按照黑市價,這塊金子至少要值五十貫錢,他不由心花怒放,但臉上卻依然闆着面孔道:“我們韋府可不是那麽好進的,尤其是你們這種非奴身份,首先需要有人介紹,以證明身世清白、來源可靠,其次我還要替你們打點具體管事之人,你們這點錢說不定還不夠,這樣吧!我先替你們收着,不夠再說,你們看如何?”
“一切由韋管家做主!”
留下了活絡的話,韋管家的臉上終于出現一絲笑容,他又對自己的手下道:“好吧!趁我今天當值,你下午晚些時候便帶他們來找我,我會給他們安排個不錯的差事。”
說罷,他又瞥那女子一眼,轉身走了,他手下給兩兄妹施了個眼色,也迅速跟了出去,兩人剛走沒多久,隔壁雅室立刻走出幾人,一閃身便進了楊家兄妹所在的房間。
爲首之人正是朱滔,他見事情已辦成,便對楊氏兄妹道:“時間緊迫,你們必須在三天内給我完成任務!”
“遵令!”楊氏兄妹一躬身,眼睛閃過一道凜冽的殺機。
。。。。。。。。
就在長安及大唐各地開始準備過新年時,中原的戰事也出現了一絲緩和的勢态,兩軍對峙了約半個月,在此期間,崔慶功和韋德慶進行了一些零星的戰役,各有勝負,但戰役是在韋德慶的地盤裏進行,崔慶功人數又占上風,所以整個形勢對崔慶功有利。
就在崔慶功大軍直逼陳留之時,忽然傳來了朝廷封馬大維爲谯國公的消息,加上馬大維私占谯縣糧食,生性多疑的崔慶功立刻停止進攻,并主動退兵百裏,以觀察馬大維的動靜。
很快,同樣得到消息的馬大維立刻派心腹密告崔慶功,這是朝廷的離間之計,若自己真和朝廷有勾結,他們絕不會在此時封官,等自己陣前倒戈豈不是更有效?在解釋的同時,馬大維又派人給崔慶功送來了十萬石糧食,以表示自己的誠意,不久,朱滔也派人送來急件,也勸崔慶功不要中了朝廷的離間之計。
盡管崔慶功最後也相信這是朝廷的離間之計,但他始終不是很放心,便命馬大維率本部駐防彭郡,盡量離他遠一些,在馬大維向東駐防後,崔慶功的大軍再一次向北推進到雍丘,此時是十二月二十九日,離新年還有兩天。
黃昏時分,在離雍丘約十裏的官道上,韋德慶在千名親兵的護衛下沿着官道急速向北奔馳,官道兩旁擠滿了逃離家園的難民,他們扶老攜幼、艱難地向北而行,有的用籮筐挑着年邁的父母,有的用獨輪車推着年幼的兒女,每個人臉上都布滿了饑色和絕望,一路上哀哭聲不斷,草叢裏随處可見倒斃之人。
看到這些凄慘的情景,韋德慶心中不由暗暗歎了一口氣,依他的本意,他并不想挑起這場讓百姓生靈塗炭的戰役,但太後連下兩道密旨,家主也一次又一次相逼,甚至将韋清派到陳留當刺史,明顯是用來監視他,在強大的壓力下,他不得不引發了這場戰役。
剛開始時,他是按照自己的策略來打,采取守勢以消磨崔慶功進攻的銳氣,在這一點他和韋谔的想法是一緻的,但在崔慶功對馬大維發生猜疑而暫時退兵後,韋德慶與韋谔的戰略思路便開始發生了分歧,韋德慶主張趁崔慶功内亂一舉出擊,與崔慶功決戰,但韋谔卻嚴令他不得輕舉妄動,韋谔的目的是盡量讓裴俊的軍隊先與崔慶功交戰,以最大限度地保全自己的兵力。
對此,韋德慶絕不贊同,他現在就是要去陳留說服韋清支持自己,請家主不要幹涉他的戰略部署。
“将軍你看!”韋德慶的副将王武俊忽然一指北方道:“好像是韋刺史來了。”
韋德慶順他手指方向看去,一行人馬正向這邊快速馳來,中間果然就是韋清的馬車,對方也看見了他們,馬車慢慢停下,很快一名侍衛上前來通報,“德慶将軍,韋刺史請你上前去答話。”
韋德慶見對方傲慢,他心中略略有些不快,但他身後的副将王武俊卻勃然大怒,指報信兵大罵道:“我家将軍是陳留郡王、卞滑曹宋四郡節度使,你們一個小小的刺史也敢命令我們上去相見?”
“不得無禮!”韋德慶臉一沉,狠狠地呵斥了王武俊一聲,他用獨臂策動戰馬,緩緩上前去進見韋清,王武俊卻重重地暗哼一聲,也慢慢跟了上去。
來人正是韋清,他在得其父的面授機宜後立刻返回了陳留,現在準備前往雍丘大營,卻在路上遇到了正要北上的韋德慶,從家族地位相比,韋清是韋家的嫡長子、家主繼承人,而韋德慶卻連庶子都談不上,兩人的地位相差萬裏,也就是這個緣故,韋清從骨子裏看不起韋德慶,隻是在父親的再三敲打下,他才勉強稱之爲兄,但也時不時露出一點點傲慢的姿态,比如現在,他與韋德慶在半路相遇,韋清的下意識反應便是讓韋德慶來見他,盡管韋德慶是陳留郡王,但在韋清的眼裏,這些官職爵位都是父親賞賜給他,他更應該心懷感激才對。
“德慶見過少家主。”韋德慶翻身下馬,站在馬車外欠身施禮道。
“真是巧,我正要去德慶兄軍中,沒想到咱們居然在半路上相見,你莫非也是要去陳留找我?”韋清輕捋颌下長須微微笑道,他口稱德慶兄,可依然端坐馬車中不動。
“少家主猜得不錯。”韋德慶沒有将韋清刻意做出的高姿态放在心上,便點了點頭沉聲道:“我正是要到陳留找刺史商量與崔慶功作戰之事。”
這時,副将王武俊在後面重重咳嗽了一聲,這是他在提醒韋德慶先問韋清的來意,但韋德慶卻似乎沒有明白他的提醒,依然道:“想必少家主一路上都看到了,這次戰役對百姓的傷害尤重,爲了中原的百姓安甯,我認爲應盡早結束這場戰役,不知少家主以爲我的話可對?”
‘咳咳!’王武俊又在他身後猛咳兩聲,他已經看見韋清的隊伍裏似乎還有宦官,便隐隐感覺到韋清此次來者不善,又再一次提醒他不要多言。
韋德慶的臉卻沉了下來,他一回頭瞪王武俊道:“你若再敢擾亂,我必以軍法處置你!”
王武俊臉脹得通紅,低頭退了下去,韋清卻深深地看了王武俊一眼,便微微一笑道:“德慶兄的意見韋清深爲贊同,我此次前來便是要與你共同剿滅禍害百姓的崔慶功。”
說到這裏,他向後面做了一個手勢,立刻從隊伍裏走出一名宦官,他朗聲道:“太後有旨,着陳留郡王韋德慶、陳留刺史韋清接旨。”
韋德慶與韋清一起跪了下來,宦官朗聲宣旨道:“陳留郡王、卞滑曹宋四郡節度使韋德慶忠心爲國,爲哀家解憂、爲天下百姓解難,有功于社稷,特加封開府儀同三司、太子太保,賞錢五百萬、絹千匹。”
“臣謝太後封賞!”韋德慶重重地磕了一個頭。
宦官瞥了他一眼,卻又繼續念道:“陳留刺史韋清精細廉明、公正無私,特加封其爲河南道安撫使、禦史大夫,總監河南諸軍,欽此!”
韋德慶的身子猛地一震,他的心仿佛一下子墜入了寒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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