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尚未大亮,夜霧彌漫着朱雀大街,透過灰色的霧霭,隐約可見一顆明亮的星星挂在天空,這是天要亮的征兆了。
由于坊門已開,朱雀大街上已出現不少早起謀生計的人,還有一些當值的低層官員也正騎馬向皇城而去,但象張煥這樣,有數百騎兵護衛、浩浩蕩蕩在大街上行駛的高官,卻就隻有他一個。
一般而言,随着時間的推移,官場的許多規則就會産生一種惰性,當沒有人過問時,這種規則的界線便會悄悄向有利于官員的那邊發展,大事小事都有,大的事情、象涉及到國計民生之事,比如對土地的侵占,而一些小的事情,且老百姓也認爲無關緊要之事,就比如這上朝的時間。
最早朝廷對上朝的時間有嚴格的限制,就算李隆基後期迷戀楊貴妃而不思早朝時,但百官依然嚴格遵守上朝時間,一般由相國來把握,遲到或者缺曠,輕則打闆子扣俸料,重則開除公職,年複一年,京官們兢兢業業地遵守,甚至到了崔圓的執政時期,也對百官們要求嚴厲。
可松懈卻是從裴俊當政時開始,或許是舊的世家體制崩潰,而新的權力體系又遲遲未建立起來的緣故,當朝中缺少一種秩序時,百官們便陷入了一種迷茫和混亂的狀态,對上朝也開始懈怠了,最早是從相國、尚書一級的高官開始,很快各省台、各卿監的頭頭腦腦也被傳染,他們紛紛将公事拿回家去處理,上梁不正下梁歪,這種風氣很快便蔓延開來,郎中、少卿等品階稍低、但又掌握實權的官員也開始效仿。
很快,衆人便發現了這種處理公務的好處,當然不是和妻妾呆在一起的時間多了,而是許多人際關系都可以私下裏進行,比如戶部度支郎中在審核各郡縣财政收支報表之時,某某郡的駐京進奏院恰好送來了一些‘土産’,感情得到聯系,這個郡的事情就好辦得多。
而且一旦這種晚上朝或者不上朝的行爲開始涉及到許多人的切身利益時,它就會形成一種官場的潛規則。
所以去年這時張煥上朝還能遇到一些中高層官員,而現在卻一個也看不見了,倒不是人人都在謀私利,而是很多人都不想破壞這種潛規則,天氣寒冷,也樂得在被窩裏摟着嬌妻美妾做做清秋大夢。
這種情況張煥也知道一二,但他沒想到今天會變得更加嚴重,他的眉頭不由皺成一團,吏治的**往往就是從執法不嚴開始。
一直到了皇城朱雀門,張煥特地留心向放四匦的地方望去,果然也是空空如也,李須賀随裴明遠到大食去了,代理他職務的官員當然也沒有那麽盡心。
守朱雀門的士兵似乎還沒睡醒,一個個蹲在地上,忽然見有大隊人馬過來,吓得紛紛站了起來,張煥從車簾縫裏見了,臉色愈發地陰沉。
馬車在空曠的承天門大街上行駛,天開始麻麻亮,不少差役在鏟除台階上的凝冰,馬車轉了一個彎,在兵部的台階前停了下來。
張煥跳下馬,快步上了台階,兵部的大院子裏也一樣的冷冷清清,看不見一個人,此時已經過了上朝的時間,但朝房的大門還沒有開,隻有側門虛掩着,他悄然無聲地從側門走了朝房,長長的走廊寂靜無聲,在走廊兩邊分布着兵部、職方、駕部、庫部四司,每一司都有數間朝房,另外還有存放各種文書、典籍、圖紙的書庫。
此刻各司的朝房都亮着燈,顯然都有人到了,張煥背着手走進了兵部司的朝房,朝房很寬大,整齊地擺放着十幾張文案,兩名郎中、兩名員外郎,這是四名官,還有就是吏,也就相當于後世的科員,按資曆長短稱爲主事和從事,一共十幾人。
此刻,兵部司裏有五六人,大多是從事,有的在燒炭盆、有的在煮茶、有的在清掃郎中的桌案,而郎中孫進芳等官,卻是一個未到。
衆人忽然見張煥進來,一個個吓得站了起來,皆惶然不知所措,張煥擺擺手對衆人笑道:“各位這麽早就來了嗎?”
一名資曆最老的主事連忙躬身施禮道:“回禀尚書,朝廷規定卯時三刻(早上六點)必到,現在已是卯時兩刻,我等收拾一下,便是上朝時間了。”
“他幾時到?”張煥向郎中孫進芳的桌案努了一下嘴。
“這個。。。。。。”那名老吏向兩邊看了看,臉上露出了爲難的表情,朝房裏人事關系複雜,他怎麽能随便說話,但尚書的話他又不得不答,便含糊地說道:“有時早一點,有時晚一點,這可沒有一個準數。”
張煥知道也問不出什麽,便笑了笑,轉身去了自己的房間,他一走,吏員們都慌了神,各自收拾公務文書,有兩個人還偷偷溜了出去,告之自己的上司。
張煥的房間位于在走廊最底,在侍郎朝房的中間,目前兵部共有兩個侍郎,一個右侍郎元載,一個左侍郎李懷,李懷的兩腿已廢,徒占個名額,也不具體管事,事實上兵部諸事還是由元載統管,遇到重大事情時,他會發快信到隴右請張煥定奪,不過今年張煥大部分時間都在安西,故兵部的大事大多是由裴俊來決策。
此刻元載也沒有到,隻有幾個從事在替他收拾屋子,張煥便推門進了自己的房間,房間裏已收拾得整整齊齊,炭火已經點好,茶壺在爐上被燒得‘咕咕’直響,房間裏彌漫着濃郁的茶香味。
在一角的書架旁,隻見一人正站在短梯上取一卷文書,他被推門聲驚動,本能地轉過頭來,正是張煥的秘書郎牛僧孺,張煥的另一個秘書郎秦密則在他大明宮的朝房裏辦公。
牛僧孺見是張煥進來,不禁又驚又喜,連忙從梯子上爬下來,上前施禮:“屬下參見都督!”
“這裏就你一個人嗎?”張煥向四周望了望,笑着問他道。
“不,還有一個茶童,正在房内給都督收拾。”
“你進來,我有話問你。”
張煥說着,快步走進了裏屋,屋内一名茶童正在麻利地擦着桌案,見張煥進來,他吓得連忙退了下去,張煥坐下,待親兵關了門,他這才問牛僧孺道:“每日元載是幾時來上朝?”
牛僧孺想了想,恭敬地答道:“元侍郎還好,每天都來上朝,卯時三刻或者四刻左右。”
“這麽說來,你是每天都準時來了?”張煥話鋒一轉,淡然地問他道。
“屬下不敢懈怠,每天準時卯時二刻到朝房,一天也沒有間斷過。”
“不錯,一次兩次好不算什麽,難得的是堅持,就象你寫的‘大事錄’,日日不斷,我很滿意。”張煥贊許地點了點頭,他沉吟一下又問道:“那四司郎中和員外郎又如何?”
在張煥面前,牛僧孺是不會替任何人隐瞞,他毫不客氣地道:“兵部四司十六名郎中及員外郎,每天能從早做到朝退的,最多不過五六人,大部分人都是巳時(上午九點到十一點)以後來露個面,拿幾本文書便回府了,至于卯時三刻準時來的,除了元侍郎,其餘一個也沒有,元侍郎也睜隻眼、閉隻眼,任憑他們所爲。”
“那你是不是也覺得上朝時間太早的緣故?”張煥不露聲色地又問他道。
“非也!”牛僧孺向張煥行了一禮,便朗聲道:“我大唐上朝時間自有定制,讓百官早朝以示勤奮,且不說百年來前輩們兢兢業業,從不敢遲到曠朝,退一步說,就算上朝時間太早可修改制度便是,而并非個人喜好,想來便來、想走便走,恕屬下妄言,此風由裴相國帶頭所開,他又一直放任不管,以前一兩天能辦好之事都要拖上七八天才做,而且不是個别人,幾乎人人如此,若他再不嚴加管束,我大唐朝綱恐怕就會毀在這件事上。”
張煥點點頭笑道:“你說得有幾分道理,不過各人自掃門前雪,咱們也不去管别人,你去看看元侍郎到了沒有,若到了,就叫他到我這裏來。”
牛僧孺答應要走,張煥卻又叫住了他,“等一下,我還有一事。”
他沉吟一下,便對他微微一笑道:“你去吩咐我的馬車和親衛做出随時要接我走的姿态,我估計沒錯的話,有一個人應該會很快來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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