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千名黑壓壓的騎兵将他們團團包圍了,冷冰冰的長槊和鋼弩對準了他們,即使是最愚蠢的人也會明白反抗意味着什麽?
曹漢臣催馬上前,朗聲道:“我們是大唐的軍隊,你們之中可有懂漢話之人?”
他連喊了三遍,終于有一名大食軍官站出來用生硬的漢語道:“我們哈裏發派來東方的使臣,這裏有阿古什親王殿下,你們不得無禮。”
‘親王?’曹漢臣與關英交換了一個眼色,他們可抓了條大魚。
“你們未經允許擅自闖入我大唐領土,現在你們是戰俘,若敢反抗,我們将格殺無論!”曹漢臣一揮手,“繳了他們的武器和馬匹,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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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快要亮了,東方天際已經翻起了魚肚白,在朦朦胧胧的晨霧中,唐軍騎兵又返回了拔換城,他們已經從大食戰俘那裏得到消息,二萬大食軍已經占領了疏勒,疏勒王裴冷冷不敵大食軍,已率殘軍向于阗方向撤離,但讓曹漢臣驚異的是,大食前軍并沒有立即向東來和吐蕃軍彙合,而是在疏勒等待後隊的到來。
曹漢臣意識到再去疏勒已經沒有意義,他命人火速給王思雨送信,自己則守住拔換城,此刻,安西出現了一個令人難以捉摸的亂局,唐軍、吐蕃軍、大食軍犬牙交錯,分布在龜茲到疏勒一千餘裏長的走廊上,隻有一隊隊探查情報的斥候在草原上飛奔,他們所帶來的一份份情報,正悄然無聲地改變着戰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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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曹漢臣駐守拔換城的第二天,王思雨的前軍大隊抵達了拔換城東面的小城阿悉言城,而吐蕃軍已經被他遠遠地甩在了後面,中午時分,曹漢臣将俘獲的大食貴族送到了唐軍大營内。
和曹漢臣一樣,王思雨也認爲此時再去疏勒已沒有了意義,相反,要趁大食軍與吐蕃軍尚未彙合之時,先集中兵力幹掉吐蕃軍,然後再調頭對付大食。
至于被俘獲的阿古什親王,他一直便一言不發,不屑于同這些低級别的軍官談話,他要見大唐的皇帝,或者唐軍的最高主帥。
王思雨對他也不感興趣,反而對他那匹馬卻十分喜愛,那是一匹雄駿之極的阿拉伯純種馬,長約一丈五,高七尺,通身雪白沒有一根雜毛,高大魁偉、強健威武,四肢勻稱而修長,長長的馬尾迎風飛舞,奔跑起來俨如騰雲駕霧一般。
他王思雨從遠方疾馳而歸、勢如驚雷,奔至營門口,隻輕輕一勒馬頭,這匹駿馬便靈敏地停住了,他跳下馬,輕輕地撫摸着溫順的馬頭,仿佛在撫摸他最深愛的情人。
“如果大将軍喜歡,就收了它吧!”
曹漢臣走上前笑道,他也異常喜歡這匹馬,但他知道這匹馬不能屬于他,便獻給了自己的主将。
王思雨戀戀不舍地望着這匹寶馬龍駒,良久,他長長地歎了一口氣,搖了搖頭道:“你尚且知道要将這匹馬獻給我,難道我就能将它私自留用嗎?我豈能爲一匹馬而丢了這條命。”
他将馬交給親兵,吩咐道:“給我好生喂養,不可有半點大意。”
王思雨剛要進大營,這時,隻見遠方有幾騎斥候疾奔而來,他們沖到營門前,跳下馬禀報道:“啓禀大将軍,吐蕃軍約有五六千騎兵向西北方向而去,他們行迹異常匆忙,甚至連旗幟都沒有展開。”
“這倒奇怪了,北面是皚皚雪山,可不是他們回鄉之路。”王思雨回頭望向曹漢臣,“你從拔換城來,那裏有什麽消息?”
曹漢臣撓了撓頭,“拔換城很安靜,沒有什麽特别的消息。”
剛說完,他忽然想起一事,急忙道:“關英昨晚似乎聽說了什麽事,帶領幾百名弟兄出去巡哨了,我早上離開時,他還沒有回來。”
“他是斥候出身,嗅覺要比一般人靈敏得多,一定是有什麽異常情況。”王思雨大步走回營帳,攤開了地圖,在阿悉言城的正北面是天山主峰汗騰格裏峰,山下大片草場,并無什麽特别之地,王思雨的目光順着手指向西北方向移動,最後停在了一座小城之上,而這座小城的名字,就叫做大石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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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石城位于拔換城西北的胡蘆河畔,它雖然是在姑墨國的境内,但實際上它卻是龜茲國在這裏的一片飛地,起因是胡蘆河畔長着大片優質的牧草,一直是牧民們所向往之地,尤其是每年的夏末秋初,大量的牧民來這裏囤積過冬的牧草,草原上随處可見一頂頂帳篷。
後來,連遠在數百裏外的龜茲國王也聽聞此事,他便派人在這片草原上修了一座不大的城堡,作爲他占領這裏的象征,一直依附于龜茲的姑墨國也無可奈何,隻得默認了這塊龜茲飛地的存在。
而此時正是囤積牧草的初秋時節,大石城周圍的草原上散布着數千頂帳篷,一座座幾丈高的草堆随處可見,就仿佛大地上隆起的一個個皮疹子。
午後,在大石城以南約十裏外的胡蘆河畔,遠遠來了一隊唐軍騎兵,八百餘人,爲首之人是果毅都尉關英。
或許就是關英出身斥候的緣故,他的嗅覺确實比一般人靈敏得多,在昨天晚上的巡夜中,他無意聽到一個消息,就在他們第一次路過拔換城後沒多久,有一支吐蕃軍便悄悄離開了拔換城向北而去,關英立刻意識到,這裏面一定藏着什麽秘密,他派人向曹漢臣通報一聲,自己便率領本部騎兵向北追去,一路打聽,最後便來到了大石城。
關英見大家都勞頓不堪,便一擺手道:“大家休息一會吧!”
他話音剛落,許多士兵便大聲叫起來,“至少要休息兩個時辰。”
“他***,還跟老子讨價還價。”關英笑着一揮手道:“兩個時辰就兩個時辰,可不許全睡着了。”
衆騎兵大喜,紛紛下馬休息,追蹤了一夜,大家都累壞了,喝水吃完幹糧,許多人就躺在草地上呼呼大睡,關英和曹漢臣不同,他是也普通小兵出身,更能體會士兵的辛勞,也沒有什麽軍官架子,甚至許多士兵都和他稱兄道弟,在某種程度上他也是一個不稱職的領導者,他下馬趴在河邊喝了幾口水,眼一閉自己也呼呼地睡着了。
但他們離大石城太近,危險就在他們身邊,關英睡了不到一時辰,便被一陣劇烈的晃動搖醒了,“将軍!将軍!”一名校尉在拼命地晃動他的膀子。
“什麽事?”關英迷迷糊糊睜開眼睛,見幾乎所有的唐軍都已上馬,人人臉色緊張,他一下子驚醒,一骨碌爬了起來,“出了什麽事?”
“将軍,我們發現了吐蕃遊哨,約三百餘人,就從河對岸飛馳而過。”
“三百人的遊哨?”關英似乎想到了什麽,但頭腦還有點迷糊,他使勁晃了晃腦袋,強迫自己清醒過來,他終于有點想起來了,便催馬來到河邊,河寬約五六丈,清澈見底,他猶豫了片刻,一縱馬竟沖過了小河。
在衆人一片驚詫的目光中,他又縱馬趟水回來,便大聲對衆人道:“大家想過沒有,我們大部分人都在河邊睡覺,吐蕃遊哨有三百多騎,居然沒有趁機襲擊我們,這說明了什麽?”
衆人面面相視,都搖了搖頭,關英猛地一指大石城方向,他的臉色異常嚴肅,一字一句道:“說明他們去通報消息比襲擊我們更重要,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大石城裏一定藏着一個極爲重要的吐蕃大人物。”
衆人皆臉色大變,答案已經呼之欲出,吐蕃的大人物,除了他們的贊普還會是誰?
八百多唐軍一片寂靜,吐蕃贊普,也就是吐蕃的皇帝,此刻就在離他們不到十裏的小城裏,而且隻有兩、三千人護衛,幾乎所有人的心都緊張得劇烈跳動起來。
“富貴險中求,大夥兒願不願意跟我幹這一票?”
關英雖然身子瘦小,但他的膽子卻比天還大,他見衆人已經有些動心,便又再次大聲喊道:“幹不幹!願意幹的,給我舉手。”
終于,有一名唐軍校尉舉手了,緊接着,越來越多的人舉手,就連一些略微膽小的人也在衆人的帶動下舉手了,襲擊吐蕃贊普,這是聞所未聞之事,但同樣也是無比的刺激。
“好!既然大家都願意幹,就聽我的安排。”關英遠眺望着草原的一頂頂帳篷,暗暗忖道:‘或許可以利用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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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關英的猜測,唐軍的突然到來,使得大石城内的吐蕃軍變得異常緊張,他們的贊普就在城内,如果一旦被唐軍發現,引來大隊敵人襲擊,後果将不堪設想,派去向吐蕃大軍緊急求援的信使已經在昨天便走了,也不知幾時才能将大軍引來。
負責保護赤松德贊的侍衛長叫論藏悉多,他此時就站在城牆上向遠方眺望,他已經隐隐看見了一條黑線,應該就是唐軍隊伍了,剛才遊哨報告,十裏外發現了約一千唐軍騎兵,象隻是偶然路過這裏。
‘決不能讓唐軍發現城中的秘密!’論藏悉多迅速做出了決定,派兩千軍出擊,幹掉這支唐軍,贊普則準備随時撤離。
他一聲令下,兩名千夫長各率一千人,一左一右,向遠方的唐軍猛撲而去,論藏悉多則飛快下了城池,向贊普的住處跑去。
赤松德贊的狀況已經越來越嚴重,短短兩天時間内,藏在他内腑的毒素又開始發作了,兩名侍候左右的吐蕃醫生也束手無策,大食人給的解藥用得太多,竟已經沒有了效果,赤松德贊渾身長滿了水泡,臉上燒的通紅,已經燒迷糊了。
此刻,這位吐蕃的贊普靜靜地躺在床上,兩眼緊閉着,在他身旁擺放着他親筆寫的诏書,傳位次子,由尚結息任大相,事實上,這僅僅隻是一個正式的合法文件,早在他還在吐火羅時,尚結息便已經擁立赤松德贊的次子登位,稱爲牟底贊普,并親自率兵在邏些以西擊敗了競争對手:由那囊氏擁立即位的大哥牟尼贊普,控制了吐蕃的局勢,即使赤松德贊返回吐蕃,邏些城也已經沒有屬于他的位子了。
這時,論藏悉多一陣風似的沖了進來,他又放輕腳步,慢慢走到床榻旁看了看贊普,他心中一陣難過,便回頭問醫生道:“贊普的情況如何,還能坐馬車嗎?”
兩個醫生皆搖了搖頭,表示他們已經無能爲力了,這時,赤松德贊的眼皮動了動,他慢慢又睜開了眼睛,見是論藏悉多站在自己身旁,便将目光投向桌上的诏書,虛弱地說道:“你一定要把我的親筆诏書帶回邏些,交給尚結息,讓他們不要再打了。”
論藏悉多悲痛地點了點頭,将诏書貼身收好,他又低聲對贊普道:“剛才有人發現一千多唐軍出現在附近,我已經命令手下去攔截,請贊普上馬車,我要帶贊普離開這裏。”
赤松德贊搖了搖頭,“我哪裏也不想去了,聽說這裏是牧草長得最好的草場,我死後,就把我的肉身葬在這裏吧!”
“不!”論藏悉多發狂似地叫了起來,“我要帶贊普回邏些,絕不能留在安西,我已經想好,可以沿徙多河穿過大漠,轉道于阗回吐蕃。”
赤松德贊微微一笑,沒有回答他的話,他歎了一口氣道:“可惜啊!大食人不擅長抓住機會,若他們早點進軍安西,也不會是今天這個局面了,吐蕃軍、大食軍遲早會被張煥逐一吃掉。”
就在這時,門外忽然沖進了一名士兵,他驚恐萬分地禀報道:“大事不好了!唐軍忽然從後面殺來,大家沒有防備,唐軍、唐軍已經殺進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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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兩名醫生手中的藥碗同時落地,摔得粉碎,論藏悉多被驚呆了,他忽然大叫一聲,轉身便向外狂奔,論藏悉多恨得幾乎要殺死自己,他已經明白自己是上當了,剛才看到的遠方一條黑線,不是唐軍,極可能是牧民,唐軍将他的大隊人馬引出去,卻從後面殺來。
街上已經亂成一團,一支近千人的唐軍騎兵兇悍無比,他們仿佛是一隻力可碎山的鐵拳,擊破了一波又一波吐蕃軍的拼死抵抗。
大街上到處都是死屍,血流成河,絕大部分都是吐蕃士兵的屍體,也有城内居民被亂軍所殺,此時唐軍的眼睛都已殺紅了,他們已經确定,在城内的就是吐蕃的贊普赤松德贊,立下不世之功的雄心壯志也使他們瘋狂了,他們呼喝着、猛撲向前。。。。。。
最慘烈的戰鬥是在赤松德贊所住的府門前,論藏悉多率領兩百多吐蕃軍絕不後退一步,甯願被殺死,也要讓自己的屍體成爲唐軍的絆腳石,慘烈的鏖戰竟狂暴到這種程度,以至于在拼死厮殺的雙方之間,死人死馬竟壘成一道新牆,屍體壓着屍體,馬蹄踩着打着顫顫的活肉上,猶如風暴之時,殺氣遮天蔽日。
就在離厮殺不到三十步外,兩名醫生流着淚将赤松德贊擡到了院子裏,刺眼的陽光照射在他的臉上,赤松德贊貪婪地享受着最後的陽光,他眼中的光芒已經漸漸黯淡了,在彌留的最後時刻,他似乎在喃喃地說着什麽,一名醫生貼耳上前,模糊中隻聽他低低的聲音在斷斷續續道:“唐軍。。。那個天雷。。。到底是什麽?”
這時赤松德贊留在人世間的最後一句話,帶着最後的疑問,他的呼吸終于停止了,此時,門外慘烈的激戰也似乎一下子停止了。。。。。。
宣仁七年八月底,吐蕃贊普赤松德贊病逝于安西小城大石城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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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大家,寫得不多,這幾天老高感冒了,身體實在是支持不住,等身體略好一點再補償給大家)(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readnovel。,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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