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時分,從遠方而來的張煥一行終于抵達了長安城,張煥立馬在寬大的明德門内,望着長安城内壯觀的建築群久久不語,這座城池他已經闊别三年之久。
“老爺,我們還是回泉宅嗎?”一輛馬車内,侍妾楊春水拉開車簾小心翼翼問道。
這次回京,裴瑩沒有同來,而是帶兒子留在了金城郡,她便讓楊春水跟來照顧張煥的起居,雖然張煥入閣,但并不意味着他會一直呆在長安,大部分時間裏他還是會在隴右。
“自然是回泉宅,否則我們去哪裏?”雖然是這樣說,張煥也有些爲難,泉宅确實小了一點,根本就住不下自己的五百親兵,難道還得讓士兵們住客棧不成?
正想着,前方來了一行車馬,一百多名侍衛護衛在馬車兩邊,馬車在張煥不遠處停下,一人走出車門便呵呵大笑道:“張都督還記得我否?”
隻見他五十餘歲,錦衣長袍、面如冠玉,正是當朝刑部尚書楚行水,數年不見,他風采依舊,但若仔細打量,便會發現他的鬓角已略見風霜。
張煥急忙下馬,上前躬身行了一禮,“數年未見,舅父身體可好?”
楚行水聽張煥仍然叫自己舅父,一顆心便放了下來,他輕捋長須搖搖頭歎道:“這兩年身體已經遠不如從前,人畢竟老了,你母親可好?”
“母親在金城郡,身體尚好。”張煥向楚行水身後看了看,便笑問道:“舅父可是專程來接我?”
楚行水點了點頭,微微一笑道:“堂堂張掖郡王、門下侍郎怎麽能再住永嘉坊蝸居,太後特在永樂坊賜你一宅,我已爲你裝飾一新,現專程來接你去。”
張煥大喜,他深施一禮,“多謝舅父替我想得周到。”
“舉手之勞,不必放在心上。”
兩人合兵一處,有說有笑向永樂坊行去,永樂坊位于朱雀大街中段,交通十分便利,行了不到半個時辰,便遠遠看見了白色的坊牆,此時雪已經完全停了,大街上行人稀少,偶然可看見一輛馬車從旁邊飛馳而過。
不過永樂坊的坊門前倒有幾分熱鬧,二十幾個賣米賣菜的鄉農将籮筐在路旁一字排開,不少坊内居民蹲在菜前挑揀,吵吵嚷嚷,幾個守坊門的差役則視而不見,仿佛這早已經是常态。
楚行水見了,隻搖了搖頭,并不幹涉,命士兵靠邊行駛。
就在這時,從坊中一輛馬車疾馳而來,二十幾名家丁在前面橫沖直撞,行路十分霸道,賣菜的小攤販們吓得紛紛向牆角躲閃,楚行水的侍衛大怒,紛紛拔刀怒視,那些家丁見是楚尚書的馬車,又見還有數百氣勢兇猛的騎兵,吓得立刻收斂了張狂,放慢馬速通過。
馬車裝飾得十分華貴,各種金絲銀線鑲嵌其中,當馬車從張煥身邊經過時,車簾恰巧拉開了,簾後露出一張女人的臉龐,好奇地打量他們,隻見她面若桃花、眉如遠黛,一雙眸子如薄霧一般朦胧,她正好和張煥目光一觸,她先是一怔,美目中頓時露出驚惶之色,刷地将車簾拉上,馬車加快速度,很快便消失在茫茫的雪地之中。
張煥也十分驚異,這個女子依稀有些眼熟,似乎在哪裏見過,正沉思間,楚行水卻在旁邊笑道:“這是戶部侍郎盧杞的新夫人,賢侄應該不會認識她。”
剛說到這,楚行水忽然改口,“不對!她的前夫正是武威郡天寶縣縣令,賢侄或許真見過她?”
‘天寶縣縣令?’張煥喃喃念了兩遍,突然,一個名字如電光石火般從他大腦裏閃出,“楊飛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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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煥的新宅占地極大,約數百畝之多,高大的院牆、茂密的樹木,院落層層疊疊,房舍有數百間之多,更妙是緊鄰大宅便是一處可以駐軍的校場,看得出崔小芙考慮得非常周到。
“這裏原來是開元名相張說的宅子,其後人在十年前返回祖籍,宅子便被朝廷收回,一直空關至今。”
走了幾步,楚行水又一指軍營對張煥道:“那裏原本是金吾衛的駐地,現是空置,太後既然把這處宅子賜給你,也就是默許了你的士兵可以進城,至于其他人的想法,你大可不必去理會。”
從楚行水的口中,張煥聽出了一絲不滿,他不由淡淡一笑,取出一面金牌交與親衛道:“讓弟兄們全部進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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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進了府,出乎意料的是張煥泉宅的下人已經全部搬了過來,孫管家早已将各個房間屋子收拾完畢,楊春水帶人去收拾宿處,張煥則将楚行水請進了書房。
書房布置得十分舒适,東西都是從舊宅原封不動搬來,就連張煥所深愛的藤椅也放置在窗前,屋外種有一株臘梅和一株桂樹,臘梅已經開了,散發出沁人的香味。
張煥将窗戶關上,命獻茶的丫鬟先出去,他請楚行水坐下,不等張煥開口,楚行水便坦然道:“有句話我要先說,這次我來迎接你,以及爲你收拾房子,都是我本人的心意,并非是誰的指使。”
張煥聽他主動與裴俊劃清界限,便微微一笑問道:“适才舅父讓我不要理會什麽禁令,我卻聽出一絲不滿,這是爲何?”
楚行水久久不言,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長歎一聲道:“朝廷的窘況,賢侄難道一點都不知道麽?”
張煥搖了搖頭,“我隻知朝中裴俊大權在握,而地方江淮亂起,其他的并不太清楚,請舅父告之一二。”
“有什麽好說的!”楚行水恨恨地道:“我原以爲他上台能和崔圓有所不同,少玩弄權術,多做一些利國利民之事,可事實卻恰恰相反,他不僅破壞了七大世家達成的權力制衡,千方百計将所有權力占爲己有,而且用人惟親,一方面說世家子弟多是膏粱之輩,将崔家、韋家子弟貶到東宮、親王府當閑官,而令一方面卻大肆将裴家子弟安插在各個要職,少許非裴姓之人也皆是其心腹,這些人不思國事,隻一心謀取權力,将朝内弄得烏煙瘴氣,他自己也知道有些事過火了,隻說慢慢改正,可這一拖就是三年,這些人早已根深蒂固,哪裏還改得動!”
張煥一直沉默地聽着,事情真像楚行水說得這樣嚴重嗎?倒也未必,裴俊三年來安插裴家子弟不過十八人,絕非楚行水所說的‘大肆’,而貶崔、韋兩家的官員也隻有七人,确實是被抓到了把柄,比如崔賢從吏部侍郎被架空爲東宮太子賓客,是因爲其妻弟洩露了宣仁四年的科舉試題;而韋诤從尚書右丞被貶爲穎王府長史,則是禦史彈劾其妄議太後私事。
楚行水如此大動幹戈無非是裴俊上台後不僅沒有給他半分好處,反而損害了他的利益,将與楚家利益攸關的鹽鐵監令一職給了他人,不僅如此,裴俊還架空内閣,并将手伸進刑部,大大縮小的楚行水的權力。
固然,現在朝中的問題确實很大,派系林立、機構臃腫,使得朝中各部人浮于事,整天忙于争權奪利,但這些問題一直就有,隻是崔圓行權風行雷厲,壓制得住,而裴俊待人相對寬容,所以這些問題紛紛暴露出來,而并非是裴俊的責任。
所以當楚行水嚴厲斥責裴俊時,張煥隻是笑而不語,他想知道楚行水真正的目的是什麽?
楚行水喝了一口茶,又道:“這次他封賢侄爲門下侍郎,說得好聽是掌門下省實權,但門下省的監督之權已經被架空,形同虛設,不僅如此,崔寓是門下侍中,你是門下侍郎,他略施小計便可使你們同室操戈,其用心之辣,賢侄難道沒想到嗎?”
“那依舅父的意思我們該如何應對呢?”張煥不露聲色問道。
楚行水眼睛微眯,他盯着張煥一字一句道:“沒有制衡,不成格局,以你的實力,完全可以和裴俊抗衡,舅舅願助你一臂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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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行水走了,夜幕已經降臨,書房裏燈光明亮,張煥背着手久久地站在窗前凝視着盛開的臘梅,應該說楚行水的注下得很準,或者說他早就在等着自己的到來。
無須諱言,三年來裴俊數次召他進京爲官,他都婉言拒絕了,這些年坎坷經曆使他終于明白一個道理,要想一步步走上高位,沒有雄厚的實力爲基礎是不可能辦得到,沒有實力,也隻能成爲别人手中的一枚棋子,而永遠也成不了下棋之人。
當他三年厲兵秣馬終成大器之時,命運之神便悄然爲他打開了機遇的大門,不是嗎?他有三十萬大軍,有富庶的隴右和巴蜀,甚至還将有整個西域,俨如一塊塊厚實的基石,使他能屹立在風光無限的頂峰。
此時此刻,一種征服的**從他心底沛然而生,楚行水說得不錯,沒有制衡,哪來格局?不跨過裴俊,他怎麽可能走上大唐帝國的最高寶座,韬光養晦的日子已經過去了。
張煥慢慢閉上了眼睛,他現在需要尋找到一個突破口。
這時,門輕輕地敲了敲,外面傳來楊春水的聲音,“老爺,我可以進來嗎?”
“進來吧!”
張煥暫時放下思緒,将窗子關了,坐回到軟藤椅上,門開了,楊春水從外面走進來,她端着一隻托盤,盤中是一壺酒和幾樣小菜,似乎還有一封信。
看得出楊春水已精心修飾過,她勻稱的身段被緊身緞衣裹着,顯得更加豐滿動人,特别是那高高聳起的胸部,更襯出了她的美豔嬌媚,應該說,張煥還是很喜歡楊春水,尤其是在床上,她是那種用整個身心來迎奉男人的女人,在她身上不僅能得到最大程度的快感,更能得到一種征服女人的滿足。
“老爺,有人給你送來一封請柬。”楊春水放下托盤,含嬌帶羞地低聲道。
“上面說什麽?”張煥懶洋洋地靠在藤椅上,眯着眼睛盯住她豐滿的身子,她白膩如脂的肌膚、那勾人魂魄般的媚眼,紅紅的小嘴微撅,還有發現被他注視後的雙頰染上了紅暈,這一切都讓他心動不已。
“是一個叫長孫南方的人邀請你明天去參加他的壽宴。”
‘長孫南方?’張煥忽然想起了馬球,倒是好幾年沒見到他了,他點點頭笑道:“我知道了,還有什麽?”
“還有就是老爺該吃晚飯了。”楊春水端起盤子,卻見張煥目光暧昧,心中又喜又羞,不由低下了頭。
“把盤子放下,你過來!”張煥用食指向她勾了勾。
她扭捏地慢慢走到張煥面前,“老爺還沒吃飯呢!”
“我現在不想吃飯。”
楊春水勾魂似的媚眼向他抛去,撅起鮮紅的小嘴,嗲聲嗲氣道:“老爺不想吃晚飯,那想吃什麽?”
張煥就喜歡她這種味道,他不由暧昧地笑了,“那你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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