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大唐的地方上卻發生了一連串嚴重的分裂事件,事件發生在宣仁四年,崔慶功擁兵三十萬,自封爲淮王,但很快崔慶功内部出現了分歧,其手下大将李希烈向淮西進軍,控制十幾個州郡,脫離了崔慶功自立;另一員大将李懷光在前往攻占陳留後,在其幕僚的勸告下,也宣布脫離崔慶功向朝廷效忠,被崔小芙封爲汴宋節度使。
在蜀中,朱泚派大将李納出兵漢中偷襲得手,将韋家的最後一塊地盤徹底拔掉,二十萬大軍劍指長安,威逼朝廷封他爲蜀王,在形勢危急下,裴俊一方面調裴伊的十五萬隴北軍進入長安防禦,另一方面他命裴伊出使漢中,施反間計策反了李納,奏請崔小芙封李納爲漢中節度使,并勸盧杞退出内閣,封朱泚之弟朱滔爲尚書左仆射,同中書門下平章事,使之進入内閣,朱泚這才暫時打消了在蜀中稱帝的念頭。
地方軍閥的出現使得各大世家人人自危,他們紛紛招兵買馬自保,突破了朝廷的兵力限制,淮南楚家擴兵至十萬,山南王家被李希烈所威脅,也擴兵到了八萬。
就在朝廷和各地方出現政局紛亂之時,隴右的張煥卻十分安靜,幾乎要被人遺忘,他兩次拒絕裴俊請他進京爲官的邀請,埋頭在隴右發展自己勢力。
三年時間,西涼軍已擴軍到了二十五萬人、戰馬三十萬匹,兵強馬壯,同時經濟和财力也得到了極大的發展,庫中存糧近八百萬石,通過貿易、鑄錢以及工商稅收,每年得錢超過三百萬貫。
盡管張煥實行韬光養晦的策略,但他的雄厚實力已經開始被眼光銳利者發現。
隴右的秋天再一次悄然來臨了,天空晴朗,使你幾乎不敢相信夏季已經過去,田野、樹木、山和原野依然是一片濃綠的色調,天空明淨無雲,太陽照得明亮而溫暖,在離金城郡北近百裏的官道上,從遙遠的漠北行來一隊使者。
“嗖!”一支短箭從窗外射來,正中張煥的前胸,張煥一聲悶哼栽倒在桌案之上,很快,從門縫露出一個圓圓的小頭,随即一雙頑皮的小眼睛眨巴着向書房裏偷望,他見張煥已被射中,頓時揚起小弓歡呼起來,“第一百次!娘,爹爹第一百次被我射殺。”
被射中的張煥忽然哈哈一笑,一把将他抄抱起來,“驕兵必敗,你忘記佯傷之計嗎?”
“可是我并不是真的射死你呀!”
“你這孩子,你爹爹若真死一百次,那成什麽了。”裴瑩抱着一個小娘走了進來,她摸摸兒子的頭笑道:“去吧!乳娘給你準備了好吃的。”
張琪一聲歡叫,轉身跑了出去,裴瑩見兒子跑遠,她向張煥溫柔一笑,将手中的女兒遞給他,“讓爹爹抱抱。”
張煥的女兒剛剛一歲,是去年此時出生,便取名爲張秋,她的眉眼長得很像張煥,一雙彎彎而可愛的眼睛,乖巧的小嘴,而皮膚又象母親般雪白。
“爹爹抱秋秋!”她剛剛會說幾句話,口齒含糊不清,一雙粉嫩的小手便将爹爹的脖子抱住,張煥心疼地抱過女兒,他回頭看了看裴瑩笑道:“你可是聽說我要去河湟。”
“是啊!你總是一去就是一個月,丢下我們娘仨。”裴瑩有些埋怨地依偎在丈夫身上,她今年已經二十二歲,是兩個孩子的母親,變得更加成熟而迷人,但在丈夫面前,她卻偶然會撒撒嬌,就仿佛回到了十五、六歲的少女時光,她用手輕柔地替他揉捏脖頸,嘴微微一撅道:“這次還要帶上你的銀瓶公主去嗎?”
張煥将女兒抱到另一邊,卻伸手攬住妻子的腰,将她坐在自己腿上,哄慰她道:“這也是沒法子的事,這次要提高羌人的稅賦,和漢人同一标準,需要她去說服那些羌人貴族,我還要再去一趟石堡城參加城堡擴建完成的儀式,不過這次不需要一個月,二十天左右就夠了。”
“夫人!”門口傳來張煥侍妾楊春水焦急的喊聲,“公子摔了一跤,哭得厲害,就隻要你,你快去看看吧!”
裴瑩一下子慌了神,她連忙抱過女兒,“去病,我去了!”
“小孩子摔一跤算什麽,你們不要太寵他了。”
“我知道了,張使君!”裴瑩嬌笑一聲,在張煥臉上親了一下,抱着女兒出去,可走了兩步,又嬌媚地白了張煥一眼,撅嘴道:“你要走了,這幾天晚上可要多陪陪我。”
“遵命,夫人!”
張煥望着妻子走遠,他輕輕歎了口氣,出神地望着窗外蔚藍色的天空,今年他已經快三十歲了,颌下的青須也有半尺長,性格也更加成熟,感情也愈加深沉,笑容裏總是帶着一絲淡淡的憂郁。
在張煥書案左上角有一隻玉匣,玉匣裏放着一絡青絲和一封已經發黃的信,他每天都要看上一眼,這仿佛已經成爲了一種虔誠的儀式。
此刻,張煥取過玉匣,打開,手微微顫抖着拾起青絲,将它貼在自己臉上,青絲上傳來清涼的感覺,仿佛還能聞到崔甯身上醉人的幽香,三年了,她已經離開自己三年了,也不知道她何時才能回到自己身邊。
三年來張煥既渴望知道崔甯的情況,可又害怕聽到她嫁人的消息,‘崔甯’或者‘二夫人’的字樣,便成了他們家中的禁忌,任何人提到都要受到嚴懲。
不過張煥在前幾個月,偶然從裴瑩那裏看到一封信,是長孫依依寫來,信中提到了崔甯,說她在山東清河老宅照顧病重的父親,三年來從不出家門一步,讓他最感到欣慰的是崔甯對任何人的提親都斷然拒絕。
三年來,張煥全身心地投入到積累實力之上,埋頭苦幹,使隴右無論在軍事力量、人才儲備還是工坊貿易,都取得了極大的發展,尤其是前年在開陽、隴西、金城三郡實現了稻麥兩熟以來,糧食産量得到迅猛提高;在去年,他又向朝廷以五萬匹戰馬的代價,換取了軍器寺庫中的一萬柄陌刀和一萬套重盔甲,成立了大唐唯一的一支陌刀軍,以西涼軍第一猛将成烈爲陌刀軍統帥。
現在他兵精糧足,擁有帶甲雄兵數十萬、戰将千員,抛棄韬光養晦策略的時機已趨成熟
“都督可在?”院子裏傳來了裴明遠的聲音,打斷了張煥的思路,他立刻将青絲放回匣中,站起身來。
“明遠,你是有什麽好消息嗎?”張煥見裴明遠的眼中有激動之色,他微微有些詫異。
“都督,你還記得我剛來河西時,曾出使過回纥。”
張煥點了點頭笑道:“當然記得,你還是在蛇鼠之輩的引薦下才見到回纥相國,又發生了什麽事?”
“當時是以爲白跑一趟,可是現在情況卻有了轉機。”裴明遠按住内心的激動,他低聲對張煥道:“回纥可汗的特使已到,要和我們商量聯合進攻吐蕃一事,現正在政務府中等待都督接見。”
“什麽!”饒是張煥冷靜,還是被這個消息震住了,忽然,他似乎想到什麽,立即高聲對外間的文書道:“三郎,把我的大事簿拿來。”
張煥的前任文書孟郊在去年已被任命爲開陽郡長史,現在的文書叫做牛僧孺,也就是河隴書院考試時,曾在酒樓和人辯論的那個年輕人,他才華橫溢,很快便在書院中脫穎而出,做了隴右政務府從事,孟郊升官後,胡镛便将牛僧孺推薦給了張煥,他十分精明能幹,尤其擅長于從各種繁雜的頭緒中抓住問題要害,深得張煥的器重,任命他專掌管機要文書。
很快,牛僧孺便拿着幾本厚厚的簿子走進來,“請都督吩咐。”
“我要十天前從邏些送來的,關于吐蕃贊普受傷那封情報。”
牛僧孺略一沉思,立刻從其中一本中找到一份卷宗,遞給張煥,“都督要的可是這個?”
“是!就是它,把它暫放我這裏,你去吧!”
張煥将卷宗遞給了裴明遠,笑道:“你還記得它嗎?”
裴明遠接過卷宗看了看,這是他們在邏些的探子傳來的消息,十萬遠征天竺的吐蕃軍在吐火羅(今阿富汗一帶)被十五萬大食軍圍困,吐蕃贊普赤松德贊身受重傷,可能不久于人世,吐蕃内部各個派系爲争奪贊普繼承人資格目前鬥争激烈。
“我也懷疑回纥就是因爲這個原因,才派特使來見都督。”
張煥微微一笑道:“你和胡長史先和他談一談,明日擺下厚重禮儀,我親自到府門前迎接。”
。。。。。。。。
從回纥來的特使叫做墨啜達幹,他曾多次出使大唐,能說一口流利的漢話,這次是受可汗之命前來聯絡張煥。
回纥在過去的幾年裏連連發生内亂,新立可汗不到半年便離奇而亡,宰相頓莫賀達幹便自立爲回纥可汗,繼續采用毗伽可汗的稱号,他一向主張與大唐親善,即位之初便遣使迎接鹹甯公主自娶,并向太後崔小芙上交國書。
在回纥政局逐漸穩定後,奪取吐蕃所占領的安西又再次成爲回纥的目标,這時,吐蕃國内發生内亂,使回纥看到了奪取安西的機會,便邀大唐共擊吐蕃,取安西、河西分之,但大唐朝廷卻以内靖不肅予以斷然拒絕,這時,可汗頓莫賀達幹便想起了曾經代表張煥出使回纥的裴明遠,在與大臣反複協商後,頓莫賀達幹毅然決定繞過大唐朝廷與張煥聯合,共擊吐蕃。
墨啜達幹顯得有些憂心忡忡,兩個月前,也是他赴長安聯合大唐進攻吐蕃,卻遭到冷遇,最終隻見到了鴻胪寺卿,也讓他看到了大唐朝廷對西域的漠視,一個大國都如此怯弱,那一個地方節度使還能強到哪裏去呢?
但事情的發展很快便令他刮目相看,一大早,鼓樂聲聲、龍騰虎躍,數千軍隊清肅道路,一輛華麗的馬車停在迎賓館外,隴右節度府長史胡镛和司馬裴明遠聯袂來到迎賓館,将墨啜達幹請上馬車,三百騎威武的儀仗騎兵在前面開路,使墨啜達幹享盡上使的榮光,也使他看到了張煥的合作誠意。
儀仗騎兵行到張煥府前停了下來,張煥親自出府門迎接,“特使一路風沙而來,辛苦了。”
墨啜達幹身負重任而來,加之當年張煥攻下翰耳朵八裏時他也是被俘官員之人,對張煥便先有一種敬畏之感,所以他并不因張煥的厚待而傲慢,更不因以國使身份見地方官而小瞧隴右。
他見張煥親自出來迎接,連忙走下馬車躬身施禮道:“墨啜達幹參見張都督。”
張煥見他知禮,倒也有幾分好感,便上前拉住他的手笑道:“我等待你們已經很久了,來!我們進去細談。”
“那就打擾張都督了。”
張煥将墨啜達幹請到自己書房,并命胡镛與裴明遠二人相陪,丫鬟上來香茶,墨啜達幹歎了口氣先道:“我數月前曾赴長安邀大唐朝廷共獵吐蕃,鴻胪寺卿告訴我,此事事關重大,須朝廷内閣商議,但我等了半月,卻絲毫沒有消息,再找到鴻胪寺卿,他隻說裴相國事務繁忙,無暇考慮此事,再問,又說内靖不肅、無力出兵,國之利益奈何輕慢如此,由此可見大唐不思河西久矣,我本已心冷,難道大唐真無人思念故土了嗎?可我家可汗卻言,大唐有一人必願與回纥同伐吐蕃,都督可猜此人是誰?”
張煥淡淡一笑道:“若論個人,大唐欲與吐蕃一戰者何止千萬,可若以實力計,此人非我張煥莫屬。”
他與墨啜達幹對望一眼,兩人一起仰天大笑,話說到這一步,事情就沒有什麽懸念了,墨啜達幹取出一張地圖,在張煥面前展開,他指着河西和安西兩地坦率說道:“我家可汗最遲在下月兵伐安西,他希望都督也出兵河西,牽制住河西的吐蕃軍,同時他也會牽制住安西的吐蕃軍,這樣一來,雙方的壓力都會減少一半,不知都督意下如何?”
張煥沉吟一下便道:“從原則上我願意出兵河西,但我與你們可汗之間隻是口頭約定,不能有半點書面字樣,這一點你可答應?”
“這個。。。。。”墨啜達幹有些猶豫了,他當然知道張煥是不想落下什麽與回纥勾結的證據,但如果沒有什麽協議,他又如何向可汗交代。
這時,旁邊的胡镛接口笑道:“我們隴右參不參戰并不影響回纥南下安西的決策,得之是回纥的意外收獲,不得,回纥也沒有什麽損失,如此,特使還有什麽左右爲難之事呢?”
墨啜達幹恍然大悟,他站起來向張煥深施一禮,“如此,我立刻回國禀報可汗,希望都督能如約發兵。”
“你放心,我一定會發兵,這一天我已經整整等了三年了。”張煥冷冷一笑道。
。。。。。。。。
裴明遠送墨啜達幹而去,張煥卻留下了胡镛,張煥背着手望着西方的天空默默無語,良久,他才緩緩道:“長史可能猜到我在想何事?”
胡镛微微笑道:“我知道。”
“你知道?”張煥回頭看了他一眼,驚訝地笑問道:“長史不妨說說看。”
“都督可是想趁機把安西一起拿下?”胡镛緊緊盯着張煥眼睛道。
張煥半晌沒有說話,他慢慢坐回位子,低低歎息一聲道:“你說得不錯,當我聽見回纥使者口口聲聲說他們要拿下安西,我心裏就像吞了蒼蠅般難受,明明安西和北庭都是我大唐領土,現在卻變成别人盤中的美味,僅僅拿下河西,我不甘心啊!”
胡镛點了點頭,他伸出兩根指頭,“我有兩計可讓都督選擇如何奪回安西。”
“你說!”
“一個叫奇計,都督可效仿奪取隴右的策略,拿下河西後趁回纥大軍在安西作戰,一鼓作氣先奪下北庭,斷了回纥軍的退路,再擊安西。”
“那另外一計呢?”張煥不露聲色地問道。
“另一計叫正計,都督可先拿下河西,再派使告之回纥,安西素來是我大唐領土,希望他們能交還,若他們不答應,我們再出兵進攻。”
張煥沉思不語,奇計雖然狠辣,但會嚴重損害回纥與大唐的關系,于大局不利,而正計在外交上雖然站得住腳,但又不符合兵家的策略,勝算并不大。
就在張煥沉思之時,忽然從門外傳來了杜梅的笑聲,“我也有一計,既可使都督按兵家之道奪取安西,又可使回纥理虧而退,可稱爲詭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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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仁六年,吐蕃贊普赤松德贊在吐火羅受重傷,又有傳言他已身死,消息傳到邏些後便發生了内亂,邏些出現兩個繼位贊普,大相尚結息擁戴赤松德贊次子登位,稱牟底贊普;而吐蕃權貴那囊氏則擁戴赤松德贊長子登位稱牟尼贊普,兩派各擁甲兵數萬,在邏些城外已厮殺數陣,兩軍死傷慘重。
就在這時,回纥毗伽可汗邀張煥會獵吐蕃于初秋,八月末,回纥五萬大軍從北庭忽然出兵焉耆鎮,鎮守安西的三萬吐蕃軍奮起反擊,與此同時,張掖、酒泉的吐蕃軍紛紛向敦煌集結,欲支援安西,但就在九月初,沉默了三年的西涼軍忽然兵分兩路,一路由大将賀婁無忌率五萬軍進攻武威,而另一路則由隴右節度使張煥親自率領十萬大軍,從九曲出發,向遙遠地邏些城挺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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