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聲琅琅,從幾扇敞開的窗戶裏遠遠傳出,讀書聲漸止,一個稚嫩的女童聲問道:“尊師,請問這三句話何解?”
随即一個溫柔的聲音答道:“小雨,這是孔聖人的人生三大樂事,它是說在不同的境遇裏重新溫讀學過的文章,你就會發現有新的收獲,從而獲得快樂,還有,你的親人在遙遠的地方,很久很久不知道他們情況,有一天他們忽然從遠方歸來。。。。。。”
此時正逢仲春,人間四月芳菲剛盡,林花謝了春紅,武威城中綠意濃郁、熏風襲人,正是一年中最舒适、最動人的季節,在刺史府後的靜心觀旁增添的一座小小的私塾,私塾與刺史府的後園相通,在這座私塾裏招募了二、三十名十歲以下的女童,大多是武威城中一些開明人家送來,不收學費,隻是偶然有女童帶些蔬菜、水果答謝師長。
先生是個年輕美貌的女子,用女童們的話說,她們從未見過這樣美麗的女子,就像仙女下凡,這個美貌的女先生自然就是崔甯了。
寄居河西,日子久了她也頗無聊,張煥便在靜心觀旁專門修了一座私塾,招些女童讀書授學,手中有了事業,崔甯也一心教授這二、三十名學生,心中也漸漸有了寄托。
私塾雖不大,但學堂卻很寬敞,學堂裏整齊地擺放着三十餘隻小小的坐榻,每隻坐榻上放置一張案幾,上面筆墨紙硯俱全,二十餘名女童正專注地聽着先生的講解,目光清純、充滿了仰慕之色,崔甯身着一襲潔白的長裙,她眉似遠黛、面若桃花,在四月的季節裏顯得格外地楚楚動人,她坐在最前面的師席,手中拿着書,袖子輕輕滑下,露出一段白皙如霜雪的皓腕,
在她前面的案幾上擺着一隻白玉瓶,瓶裏插着一束開得正盛的茉莉,嬌嫩而潔白,陣陣幽香撲鼻,和清麗脫俗的崔甯相得益彰。
此刻,論語已經講解結束,明日便是寒食節,崔甯正給女童們娓娓細解寒食節的來曆,眼中溫柔而帶着笑意。
“春城無處不飛花,寒食東風禦柳斜。
日暮漢官傳蠟燭,輕煙散入五侯家。
這首詩就是描寫寒食節,傳說春秋時介子推輔佐晉公子重耳複國後,隐居于山中,不願爲官,
重耳燒山逼他出來,子推母子隐迹焚身,後來晉文公爲悼念他,便下令在子推忌日禁火寒食,
形成寒食節,現在爲冬至後一百五日。。。。。。”
崔甯在學堂輕言細語,她卻沒有發現在窗下悄悄站着一人,正含笑注視着她。
張煥已經來了多時,窗外濃綠的枝葉遮擋住了他的身影,他不忍打擾崔甯的授課,這時,身後傳來了輕微的腳步聲。
“噓!”張煥急忙回頭,示意身後人安靜,他身後站着在私塾裏打雜的老仆,他一左一右各牽着一個六七歲的女童,都一般打扮,小臉也是一樣清秀可愛,似乎是孿生姐妹,在不遠處跟着一個三十餘歲左右的婦人,下巴上有一顆頗爲顯眼的黑痣,正是這顆标志性的黑痣,張煥似乎記起她是縣丞王潛之妻,她也看見了張煥,正遲疑着不敢上前。
這時崔甯從透過窗子也看見了老仆,知道有新學生來了,她便布置學生們習字,自己快步從學堂走出,卻一眼看見站在窗下的張煥,隻見他正從一叢繁茂的枝葉中艱難出來,帽子也歪了,樣子頗有點狼狽。
崔甯急忙上前替他撥去枝葉,壓低聲音問道:“你在這裏做什麽?”
“我不想打擾你授課,看一看你便走。”
“那你等我一下,我這裏正好有新學生。”崔甯眼波流動,又嬌又媚地白了他一眼,張煥心中一顫,急忙閃到一旁等候。
等了一會兒,他見崔甯接受新生需要一點時間,便信步走進了學堂,學堂裏很安靜,每個女童都在認認真真地寫字,誰也沒有注意到張煥進來。
他走到那個叫小雨的女童面前,見她在默寫新學的論語,正在寫‘不亦說乎’的說字,可是她寫的卻是個‘悅’字,張煥暗暗點頭,這是一個有自己想法的孩子,小小年紀倒也難得。
“你是誰?”小雨忽然感覺到眼前之人的氣息不對,一擡頭,見尊師竟變成了一個長着胡子的男人,不由吓了一跳,怯生生地問道。
她的聲音打破了學堂裏的甯靜,所有的女童都擡起頭,疑惑地看着這個不速之客。
“那個、我是你們先生的。。。。那個、那個”
張煥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我也是你們的先生,教你們射箭、騎馬。。。。”
他忽然看見孩子們一根根如麻杆般細嫩的手腕,也有些說不下去了,可女童們聽見騎馬,一個個目光變得明亮起來,眼中充滿了向往之色。
“好了,不要哄騙我的學生了。”崔甯出現在了門口,她一手牽着一個粉雕玉琢般的女童,正抿着嘴笑盈盈地看着張煥。
“我哪裏是哄騙她們,明天我就叫人牽幾匹小馬來。”說到這,張煥忽然明白自己上當了,他向崔甯擠了擠眼,轉身對學童們打個哈哈笑道:“我說話算話,明日讓先生放你們半天假,學學騎馬。”
女童們都一齊歡呼起來,崔甯走了進來,目示張煥,他會意,慢慢走到隔壁去了,身後傳來崔甯的笑聲,“好了,這兩個是我們的新夥伴,一個叫小冰,一個叫小玉,大家歡迎。”
。。。。。。
隔壁是崔甯的批閱學生功課的地方,房間不大,收拾得一塵不染,早晨的陽光從窗格射出,整個房間裏素雅清幽,散發着一種淡淡的芳香。
張煥坐下,輕輕翻看桌案上的一疊功課,這是孩子們的習字,幾個寫得不大好的字,旁邊都有崔甯用娟秀的小字批注需注意的地方。
這時,張煥忽然感覺到身後有異,一回頭,隻見崔甯已經站在自己的身後,她身材高挑,宛如一株婷婷玉立的白玉蘭。
他急忙站起來,捉住了她的手,崔甯好久沒有和張煥獨處,她有些羞澀地低下頭,低聲道:“你剛才在窗外鬼鬼祟祟地做什麽?”
“我很想你,便來看看你。”張煥輕輕擡起她的下巴,凝視她寶石一般的雙眸,看着她微微張啓的紅唇,便要低頭親下去。
“别!”崔甯急忙用手擋住了他的嘴,她指了指外間,“被孩子們看見了不好。”
她見張煥眼中露出一絲失望之色,便主動在他臉上親了一下,嫣然笑道:“這樣就可以了。”
張煥也不勉強她,便拉着她的手坐下,笑道:“看起來你很喜歡這些孩子們。”
崔甯輕輕點頭,“這真要謝謝你了,本來是挺煩悶的,可收了這些孩子們,有了事情做,心裏覺得充實許多,煥郎,這些孩子我準備教她們五年,你要幫我。”
張煥聽她叫自己煥郎,心中一蕩,便拉住她的手暧昧地低聲笑道:“那我們的孩子呢?你要不要也教他們。”
崔甯羞得滿臉通紅,她揚起粉拳便打,卻被張煥趁勢一把抱住,深深地吻住了她的紅唇,崔甯的眼中漸漸露出迷醉之色,她摟住愛郎的脖子,忘情地回吻着。。。。。。
忽然,外面傳來了一陣讀書聲,崔甯驚覺,立刻坐了起來,拉了拉衣裙,嬌媚地白了張煥一眼道:“又趁機輕薄人家。”
張煥被她的嬌态激蕩得心晃神搖,他忽然覺得自己越來越把持不住了,這樣等下去,何時是個盡頭,便一皺眉道:“甯兒,你一定要父親答應才行嗎?”
提到父親,崔甯輕輕地歎了口氣,自己逃婚來河西,事後父親也沒有懲罰張煥,說明他心裏其實是極愛自己,已經默許了自己的行爲,如此,她又怎麽能不尊重父親。
想到這裏,她溫柔地說道:“煥郎,我既然已經跟你來了河西,那我此身就已是非你莫屬,但父親的養育之恩我也不能忘記,再等一等好嗎?等他氣消了,他一定就能答應我們。”
說到這裏,她從桌案下取出一封信,遞給張煥道:“這是我給父親的信,你幫我讓人帶回去。”
張煥猶豫一下,還是接了過來,崔甯明白他的擔憂,便又笑道:“我隻是告訴父親,我在河西做了女夫子,教了二、三十名女學生,再讓他把我的一些東西送來,我想他應該會感到欣慰。”
張煥接過信,又想問她有沒有求父親答應婚事,可一轉念,又放下了這個想法,他知道崔甯其實是個外柔内剛之人,勉強她反而會适得其反,此事隻能慢慢來,便無可奈何地笑了笑道:“好吧!算我命苦。”
崔甯‘撲哧!’一下笑出聲來,用一根玉蔥般的手指輕輕戳了他額頭一下,輕柔地笑道:“你哪裏命苦,把兩大相國的女兒都拐到手,别人眼紅還不行呢!”
張煥嘿嘿一笑,他站了起來,“好了,我要走了,聽說在會西堡那邊采沙時發現了金砂,我要去看一看,要過幾天才能回來,孩子們騎馬之事我也會交代好。”
“煥郎!”崔甯忽然又叫住了他,她遲疑一下,便道:“嚴縣令的妻女,你就饒了她們吧!”
“你說什麽?”張煥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了,他語氣有些冷淡道:“是她們找到你了?”
崔甯搖了搖頭,“我從未見過她們,但是你殺了男人也就罷了,可憐那些女人又有什麽罪呢?”
她未說完,張煥便笑了笑打斷了她的話,“我明白你是好心,但這件事我有考慮,你就不要過問了。”
他笑着又指了指幾個正探頭探腦的女童,“她們都在等你呢,快去吧!”
“煥郎!”崔甯追出幾步,叫住了他,她緊咬着唇道:“我不是爲她們,我是爲了你,你明白嗎?”
她見張煥站住了,便苦苦勸他道:“煥郎,我知道你的志向遠大,有時候是需要用強硬的手腕,你剝奪他們的土地、家産,這些都是身外之物,我不會勸你,你殺那些男人,我也知道你這是爲了斬草除根,雖然我于心不忍,但我也不勸你,可你卻連她們的妻女也沒入教坊,任人糟蹋,這實在是有些殘忍了,誰沒有妻子兒女,假如有一天,你倒下了,我和裴瑩也。。。。。”
崔甯的眼睛有點紅了,她再也說不下去,良久,張煥歎了口氣,也沒有回頭,隻略略點頭道:“好吧!這件事我會折中處理,讓她們改入洗衣局給士兵漿洗衣服三年,便放了她們,以後的罪婦皆從此例。”
說完,他頭也不回便大步走了,崔甯望着他的背影,喃喃道:“煥郎,我隻希望你多一點寬恕之心,上蒼也會助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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