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瑩已經行了兩天,五百名最精銳的西涼軍護衛着她一路南下,在金城郡北渡過黃河,穿州過縣,這天中午隊伍已經進了開陽郡的境内。
“夫人,那就是開陽城嗎?”婢女小秋忽然看見了遠方黑黝黝的城牆,她興奮得一下子叫了起來,驚歎道:“好雄偉啊!”
女人的角色往往會因環境和對象的不同而變化,裴瑩就是這樣,在父親面前她是個長不大的小娘,調皮而任性;在張煥面前她便長了十歲,是一個嬌癡活潑的戀愛中少女,激情四射,愛情的熱度足以将張煥融化;但在丫鬟和下人面前她卻忽然長了二十歲,是一個嚴厲而又略帶一絲寬容的主母。
裴瑩拍了拍她的頭,笑着輕斥道:“我怎麽會有你這樣一個沒有見識的丫鬟,下次你見到長安,還不得掉下馬車去?”
小秋隻有十二歲,是天寶縣王縣令在判處一個人販子案件後留下的副産品,确實沒有見過什麽世面,她聽說過長安,卻無法想象讓她掉下馬車的大唐都城會是什麽樣子,就象後世的小朋友說到北京時腦海裏隻會跳出個**一樣,小秋對長安的概念也就隻有兩個字而已,不過主母的輕斥卻比什麽開陽城、長安城更讓她緊張,她立刻低下頭,乖乖地坐回原位。
裴瑩見她聽話,便笑了笑,又把車簾拉高一點,讓溫暖的陽光盡可能多地照射進車裏來,她看了一下天色,便對窗外的一名騎兵隊正笑道:“羅三郎,去把你們蔺将軍叫來。”
那名叫羅三郎的隊正立刻應了一聲,趕到前面去了,片刻,蔺九寒飛馳而來,向裴瑩施禮道:“夫人請吩咐。”
裴瑩微微笑道:“老蔺,你去告訴弟兄們一聲,進城後先不忙去韋府,找一家最有名的酒樓,我請弟兄們喝酒。”
停一下,她又取出一錠金子扔給羅三郎,“先帶十幾個弟兄去訂位子,我記得松鶴樓就很不錯,就訂它了,若掌櫃不肯就給我動手砸它的牌子。”
羅三郎爽快地答應,手一揮,帶了二十幾個弟兄先向城内疾馳而去,蔺九寒心中過意不去,他連忙道:“夫人,這一路上都是你請弟兄們吃飯,要不今天弟兄們湊份子請夫人一次。。。。。。”
他話未說完裴瑩便笑着打斷了他,“我是相國之女,還會在意這點小錢嗎?弟兄們當兵不容易,把錢省下來買點東西給父母妻兒,等回去我給你們都督說一聲,讓他過年時派人去各個弟兄們的家裏慰問,随便把東西和家信稍回去。”
蔺九寒隻覺一股辛辣沖進鼻腔,他的眼睛有點紅了,急忙别過頭去,不讓裴瑩看到,一會兒,他忽然揮舞着胳膊對所有的弟兄們大吼道:“夫人今天請我們去開陽城最好的館子喝酒,大家加快速度!”
衆人轟然答應,加快了行軍速度,一行人浩浩蕩蕩向開陽城們駛去。。。。。。。
開陽城在去年被回纥攻破後又重新修葺,加高加固,現在它已經是河隴地區最雄偉的城池,超過了金城郡和武威郡,和武威郡一樣,開陽城内的積雪已經被清掃幹淨,時值中午,大街上人來人往,熱鬧非常,大多是爲宣仁二年的新年早早地準備年貨。
和長安一樣,開陽城也是布局方整,大大小小四十個坊分布其中,人口近三十萬人,在韋家的苦心經營下,開陽城人口在慶治十年便超過金城郡,成爲河隴地區第一大城,商業繁華,手工業鼎盛,列爲天下第七大商業都市(長安、廣陵、成都、洛陽、太原、邺),雖然去年曾被回纥攻破,但回纥騎兵的目的不是屠城,故逃過一劫,很快便恢複了元氣。
松鶴樓爲開陽城最有名的酒樓,有傳聞說它其實就是長安太白樓在開陽的分店,它位于繁華的乾明坊内,樓高五層,占地四十餘畝,可容納千人同時進餐,但此時正是吃午飯的時光,而松鶴樓卻大門緊閉,一個大大的‘停’字招牌挂在大門上,意味着暫停營業了,可說是停業,但酒樓内卻人聲鼎沸,比平時還熱鬧幾分,有心人偷偷上前隔着窗看了看,隻見酒樓裏全是士兵,甚至還有不少馬也在大堂裏悠然自得地享受着人間的美味。
這當然就是武威來客了,他們包下了整個酒樓,一個半時辰,不準其他食客進入,店小二們汗流浃背地上下奔跑,而酒樓的掌櫃卻愁眉苦臉,不!鼻青臉腫地坐在大台後面,目光憂郁地望着一匹栓在自己不遠處的馬,錢不是問題,五十兩黃金足足應付這群大肚漢的狂吃濫喝,關鍵是松鶴樓的名聲,‘徘徊幽樹月,嘹唳小亭風’,何等詩情畫意,可現在卻擠滿了一群臭烘烘的馬和一群臭烘烘的男人。。。。。
唉!牌子砸了,掌櫃唉聲歎氣,心中拼命想着如何給東主交代,兵者,匪也!這能怪他嗎?
就在這時,門外來了十幾個人,也是騎馬的軍人,爲首是個三十歲左右的軍官,臉型瘦長、目光冷峻,掌櫃一下子來了精神,他認出此人是開陽縣兵曹韋德慶。
姓韋當然也是韋家之人,不過他在韋家地位極爲低下,是一名庶子和丫鬟所生,當了芝麻小吏,也是因爲他在去年的回纥之亂中勇猛地連殺十名回纥兵,救了開陽郡刺史韋評,家族才勉強給了他一個小官,使他能養活自己的母親。
韋德慶走到門口,一把推開了大門,幾名值勤的西涼士兵一起上前攔住了他,“這裏我們已經包下,兄弟去别處喝酒吧!”
掌櫃連忙上前将他拉到一邊,低聲道:“慶哥,他們是從河西來的,聽說好象是護送使者的軍隊。”
韋德慶點點頭,他知道,剛才守城門處已經有人告訴過他,韋德慶掃了一眼店内,指着掌櫃的臉冷冷道:“吃吃飯并無什麽不妥,但你們這樣強占生意,還打傷掌櫃,這就不行,把店門打開,不得獨占酒樓,還有你們的馬,都請牽到後院去。”
士兵們平時在軍營不準喝酒,但在外面夫人卻放縱他們,蔺九寒也睜隻眼閉隻眼不管,這些士兵喝得正暢快,忽然見來找茬的,一個個都圍攏上來,片刻,酒樓門口便堵了一兩百人,将韋德慶十幾人團團圍在中間,甚至一些性子烈的還拔出了刀,掌櫃見勢不妙,哆哆嗦嗦向旁邊溜去,西涼軍也不管他,隻圍着韋德慶橫眉怒視。
韋德慶在大群如狼似虎的西涼軍圍困下卻毫無懼色,他挺直了腰昂聲道:“請你們使者下來,我有話說。”
“你有什麽話說?”裴瑩慢慢從二樓走了下來,士兵們立刻閃開一條道,不少人的拳頭卻捏緊了,隻要這個人言語中有半點冒犯夫人,他們就會毫不客氣上前将他揍扁。
裴瑩走到他面前,打量他一下,淡淡笑道:“我便是涼州張都督派來開陽的使者,我們在此吃午飯,用六百貫錢包下松鶴樓一個半時辰,掌櫃的也答應,這是光明正大之事,難道有什麽不妥嗎?”
韋德慶見使者竟是一個十分美貌的女子,他眼中微微閃過一絲詫異,但詫異很快便消失,他向裴瑩長施一禮,肅然道:“在下開陽縣兵曹韋德慶,見過張都督使者。”
旁邊的西涼軍見他竟是一個小小的縣兵曹,連最小的九品芝麻官都談不上,隻是一個負責治安的小吏,不少人都忍不住笑出聲來,裴瑩擺了擺手,命士兵們安靜,她微微笑道:“韋兵曹可是韋尚書派來迎接我們。”
“非也!”韋德慶搖了搖頭道:“在下負責開陽縣治安,有百姓告訴我,松鶴樓有人驅逐他們吃飯,本兵曹特來辦案。”
“那現在誤會澄清了,韋兵曹可以回去了吧!”
韋德慶冷笑了一下,“事情雖然不大,但貴使既然來開陽作客,就應客随主便,食宿自然有官府安排,又何苦與民争鬥,壞了西涼軍的名頭呢?望貴使約束手下,不要再讓我來第二次。”
裴瑩見他在數百西涼軍殺氣騰騰的圍困下居然還能侃侃而談,毫無懼色,而且忠于職守,也不由有些佩服他的膽識,便溫和地笑了笑道:“韋兵曹的金玉之言本使記下了,我定當讓士兵們遵循大唐律令。”
她輕輕一揮手,“把店門打開,讓松鶴樓照常營業,弟兄繼續吃飯喝酒去吧!”
西涼軍士兵們見沒什麽事了,又都各自回到座位上,繼續喝酒劃拳,聲音反而更加響亮,酒樓裏喧鬧一片,門是打開了,可誰又敢進來,韋德慶皺了皺眉頭,卻也無可奈何,大唐律令中可沒有任何一條說不準吃喝時說話、不準牽馬進酒樓,他心中暗暗歎一口氣,便向裴瑩拱拱手,準備離去。
就在這時,酒樓外奔來了一行人,正是韋谔派來迎接張煥使臣之人,都是韋家重臣,爲首是少府寺卿韋度,其次還有韋家副家主、韋谔的三弟開陽郡刺史韋評,以及隴西郡刺史韋讓,這可是非常高級别的禮遇,僅次于韋谔親自來迎。
韋德慶見狀,自知職務卑小,立刻悄悄閃到一邊,從後門出去了。
韋谔昨天便接到了從武威郡傳來的飛鴿信,說張煥有誠意議和,已派使者來開陽郡,當城門軍一禀報使者到了,韋谔立即派人來迎。
韋度是認識裴瑩的,他愣了半天,剛想開口問話,卻忽然想起自己是來迎河西使者的,他左右張望,卻不見儀表威嚴的使者在哪裏?
裴瑩知道他在找什麽,便上前輕施一禮,微微笑道:“在下裴瑩,正是涼州張都督所遣使者,各位可是在尋我?”
“是你?”幾個韋家的重臣一齊張大了嘴巴,驚訝得目瞪口呆。
。。。。。。。。。。。(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readnovel。,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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