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天河東形勢危急,可這兩支軍隊卻穩如泰山,絲毫不被局勢所動,張家三番兩次求救他們也置之不理,沒有兵符,誰也調動不了這兩支軍隊,理論上是這樣。
楊烈已得到禀報,他快步走到營門口,老遠便呵呵大笑,“賢侄别來無恙啊!”
楊烈約五十歲,長得豹眼虎額,行事果斷迅捷,和他名字一樣,整個人就仿佛一團燃燒的烈火,張煥上前一步,單膝向他跪下,抱拳道:“末将參加大将軍!”
“免禮!免禮!”楊烈急忙将張煥扶起,“你已不是我的下屬,用不着這般客氣。”
說着,他親熱地捶了張煥肩頭一拳,“你這小子,有出息了啊!”
張煥笑了笑道:“上次我派人送來的三千匹馬,大将軍可收到?”
“收到了,難得你還惦記着我。”楊烈感激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回頭看了一眼,有些詫異地問道:“怎麽?三千人沒帶來嗎?”
張煥輕輕歎了口氣,“長安已是多事之秋,軍隊留下保護大帥了。”
說到此,他從懷中取出一支金色令箭,在楊烈面前一舉,高聲道:“楊将軍聽令!”
楊烈一怔,立刻跪下道:“末将楊烈聽從大帥軍令。”
“傳大帥口令,河東軍從即刻起聽從中郎将張煥指揮,不服者,斬!”
“末将遵令!”
楊烈的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随即消失不見,他起身便問道:“不知張将軍可帶有兵符?”
“兵符就在我身上。”
他點點頭便對張煥道:“請将軍稍候,我派人去通知盧将軍過來。”
半個時辰後,五百騎兵護衛着盧千裏狂風般的趕到,盧千裏皮膚黝黑,身材修長,屬于那種幹瘦結實型,從他幹淨的馬靴,從他盔甲上一般長短的系帶便可看出此人做事一絲不苟。
他大步走進營帳便問道:“張公子在哪裏?”卻一眼看見了張煥,他愣了一下,不由詫異地向楊烈看去。
張煥也微微一怔,他怎麽叫自己張公子,就在這一瞬間,他忽然看見楊烈向盧千裏使了個眼色,盧千裏立刻閉口不言,張煥心中一陣冷笑,山中無直樹,世上無直人,看來事情并不是那麽簡單。
他也不多言,從囊中取出兩塊兵符,兵符是一座完整的下山虎,一分爲三,用黃金澆鑄,底座上有四個銘文,‘河東節度’,張煥手上的是虎頭和虎身,軍營留的應是虎尾。
片刻,軍中判官取來兵符,他小心翼翼地拾起兵符安裝,“咔”一聲輕響,三塊兵符嚴絲合扣地成爲一隻完整的下山虎,張牙舞爪,顯得栩栩如生,張煥又将金箭令交給了楊烈,微微笑道:“楊将軍這下可以相信了吧!”
楊烈後退一步,他迅速瞥了盧千裏一眼,隻見盧千裏有些遲疑地道:“可我們接到大帥的飛鴿傳書,應是二公子前來接收兵權,怎麽變成了十八郎?”
果然這楊烈留了一手,剛才不說,現在才讓盧千裏發難,這個狡猾的老狐狸,他想幹什麽?張煥臉色一沉,厲聲對二人道:“河東軍規,大帥不在,便以令箭和兵符爲準,我隻問你們,這箭和兵符可對?”
“那是指平時,可這是非常時期,既然與大帥傳書不符,我們自然要慎重行事。”
盧千裏毫不退讓,他盯着張煥冷冷道:“事關重大,請公子稍候兩日,我們以飛鴿傳書再向大帥請示?”
“可是崔圓會讓你等嗎?裴俊會讓你等嗎?一兩日之内,山東軍和河北軍就要打到太原,你還有什麽時間等候?”
楊烈見兩人互不相讓,便站出來打圓場道:“不如這樣,我們再等一日,如果二公子還是未到,我們就遵從兵符的調令,這樣給大帥也有交代,二位看可好?”
“可以!”張煥一口答應。
“那你呢?”楊烈又瞥了盧千裏一眼。
盧千裏重重哼了一聲,“悉聽尊便!”他一轉身便大步離開了帥帳。
楊烈一直盯着他的背景走遠,眼中露出了一絲冷冷的笑意,随即他回頭對張煥笑道:“張将軍,你可知剛才我爲何先不說有大帥的鴿信?”
“我也正想問大将軍,剛才爲何不說?”張煥似笑非笑地看着這個一臉正氣的大将,不知他又該如何解釋?
“唉!”楊烈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十分痛心地說道:“我早已得到密報,一個月前,崔圓屢屢派人來和盧千裏碰頭,隻是沒有證據,所以才試探他,剛才他的表現你也看見了,說白了就是不想把軍權交給将軍,以飛鴿傳書爲借口來拖延時間,我現在才敢肯定,此人必定已被崔圓收買!”
“那他爲何不直接南下去投靠崔圓?”張煥有些疑慮地問道。
“你連這都要問我嗎?”楊烈不滿地看了一眼張煥,似乎在責怪他不肯深思,“很簡單,盧千裏之所以不肯南下,那是因爲他肩負爲山東軍奪取太原的重任,若不是忌憚我,他早就公開占領了太原。”
“原來是這樣,難道我一提到交權,他便那樣緊張。”張煥冷冷一笑道:“既然隻有一天的時間,那他今天晚上必有行動。”
“是這樣,今天晚上他肯定會奪取太原,不過老夫既已知曉,豈能容他得逞。”
楊烈目光熱切地盯着張煥,“如何?張将軍肯不肯配合我,今晚把這根毒刺拔掉?”
說到這裏,他瞥了一眼兵符,等着張煥的表态。
“當然!”張煥将兵符和令箭推給了楊烈,誠懇地說道:“張煥資曆尚淺,當不起如此重任,我從前是大将軍的牙将,現在自然要唯大将軍馬首是瞻。”
楊烈呵呵大笑,他重重一拍張煥的肩膀,親熱地道:“我确實沒有看錯人,來!咱們商量一下細節。”
。。。。。。
天已經黑了,一隊騎兵在夜色中疾馳南下,半個時辰後便回到了苗家莊園,此刻,張煥的三千軍已經悄悄地進入了苗家莊園,使原本廣闊田莊裏也顯得有些擁擠。
張煥大步走進田莊,韓愈急迎上來道:“将軍回來得正好,李先生已經返回,還帶來了韋谔的特使。”
“我知道了,先讓李先生來見我。”
張煥回到房間,他立刻寫了一封信,交給一名親兵道:“你速趕到北兵營,把此信交給盧千裏。”
親兵接了信,立刻上馬飛馳而去,這時,李泌匆匆趕來,他一進門便道:“恐怕事情不妙。”
“别急,坐下來慢慢說。”
張煥給他倒了一杯水,李泌捧着杯子喝了一口,才歎口氣道:“我遇見了韋谔,他非常熱心地邀請将軍前去隴右,還特地派來使者,要和将軍商談條件。”
張煥淡淡一笑,自己離開長安時,韋谔也在長安,自己趕到太原,他便從隴右派來特使相邀,果然是非常‘熱心’。
“他要什麽條件?”張煥依然不露聲色問道。
“他有兩個條件,如果将軍肯留在隴右依附于他,他分文不要,并劃出甯郡給将軍駐兵,如果将軍要過境去河西,那他要收二十萬貫錢和十萬石糧食作爲過路費。”
張煥沉默了片刻,又忽然問道:“那河西情況如何?”
李泌苦笑了一聲道:“這就是我所說的情況不妙,你可知道現在河西是誰統管?”
“不是辛雲京麽?”張煥略略有些詫異,既然李泌這樣說,河西必然發生了變故。
“名義上河西節度使還是辛雲京。”李泌輕輕搖了搖頭道:“辛雲京上個月便回金城養病了,一萬河西軍已掌握在副使路嗣恭手上。”
河西在安史之亂後期被回纥占去大半,隻留下黃河以東的會郡,以及黃河以西的武威郡一塊飛地,由于大将仆固懷恩的堅守,吐蕃人始終沒有能占領武威郡,仆固懷恩也被朝廷封爲河西節度使,後來仆固懷恩叛唐,朝廷又調太原尹辛雲京爲河西節度使,在他的努力下,漸漸奪回了武威郡以東的土地,武威郡終于和大唐疆域連爲一體,他手下的一萬河西軍也是唯一不受韋家控制的軍隊。
不過這樣一來,韋家的手也慢慢伸向了河西,由于河西連年遭災,辛雲京的後勤給養遇到了極大的困難,隻能仰仗隴右,從慶治十三年起,他便和韋谔達成妥協,河西節度副使由韋谔任命。
張煥背着手在房間裏來回踱步,辛雲京曾是太原尹,和張家的關系極好,他原本是想去投靠辛雲京,再慢慢向西發展,可現在河西也落入了韋谔之手,這下可麻煩了。
這時,旁邊的韓愈忍不住插嘴道:“不如将軍就先答應他的第二個條件,給他錢糧,先去了河西再說。”
張煥搖了搖頭,“所謂過路費隻是他誘敵之計,如果我沒猜錯,他早已張開血盆大口在等着我們。”
他又走了幾步,忽然感覺到李泌似乎一直沒有說話,便回頭向他看去,卻見李泌正含笑望着自己,張煥若有所悟,便笑問道:“李先生的意思是不是讓我繼續向西行?”
李泌點了點頭,狡黠地笑道:“他在前路等你,你繞過去就是,況且朝中說不定有人還會成全于你。”
張煥大笑,老天爺既然讓辛雲京病休,那就是要把河西交給自己,天意如此,又何懼之有?
他随即便将河西之事丢到一邊,讓李泌去應付隴右使者,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到了眼前,如何最大限度地謀取利益,這才是當務之急。
“去把賀婁無忌和李橫秋叫來!”
白天張煥已經看出楊、盧二人互不買帳,且各自已經有了想法,楊烈口口聲聲說盧千裏投降了崔圓,恐怕是他自己心裏也是有鬼,他極可能已經投靠了裴俊,鳥擇良木而栖,他怎麽可能把自己的前途吊在已經大勢已去的張家身上,那個盧千裏恐怕也不是什麽好東西,隻是這二人一個投靠了北,一個投降了南,各自爲了新主子互相謀算,而自己的到來便将他們之間的矛盾激化了。
門外傳來腳步聲響,賀婁無忌和李橫秋先後走了進來,“将軍可是有事找我們?”
“當然!”
張煥取來幾本書,圍成一個方型,當做是太原城,他指了指兩個軍營對二人笑道:“這兩支軍隊今晚要演一出好戲,咱們就在一旁看着,必要時給他們點點火,讓這出戲唱得更熱鬧一些,你們明白嗎?”
兩人對望一眼,一起笑了起來,賀婁無忌立刻躬身道:“請将軍下令!”
“不急!”張煥看了看窗外的夜色,微微一笑道:“你們去讓弟兄們都吃飽喝足,然後就準備出發,幹完這一丈,咱們就溜之大吉。”
兩人領令而去,張煥又向旁邊的親兵首領李雙魚招了招手,李雙魚急忙上前道:“請将軍吩咐!”
張煥把硯台向城中南面一放,對李雙魚道:“這裏就是張家,你帶五百弟兄給我去把張家地宮裏的金銀田契統統拿走,要快!要自稱是楊烈的部屬,知道嗎?”
“末将遵令!”
李雙魚正要走,忽然又想起一事,遲疑道:“如果張家人阻攔怎麽辦?”
張煥背着手冷冷地看着他,一言不發,李雙魚忽然醒悟,他幹咽了口唾沫,施一禮便匆匆而去。
。。。。。。
(求月票!争取明天下午再加更一章。)(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readnovel。,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