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臻帶着手下在小溪旁洗剝了兩頭肥鹿和十幾隻兔子,溪水隻結了一層薄冰,下面的水冰冷刺骨,卻清澈見底。
衆人在肉上抹了香料和鹽,點燃兩堆火,将鹿肉和兔肉烤得滋滋冒油,衆人說說笑笑,小溪邊十分熱鬧。
杜進一邊啃着噴香的鹿肉,一邊笑着問李臻道:“老李,吃完烤肉,我們是不是要回去了?”
李臻看了看天色,隻見天色還早,便笑道:“我想再獵一頭虎,還是有點不太甘心。”
“明天再獵也不遲啊!”
李林甫走過了過來,他将一支挖到的蘆甘根遞給李臻,這種蘆甘根長在水邊,有點像玉米杆,甘甜多汁。
李臻結過蘆甘根,細細咀嚼,搖了搖頭道:“猛虎有靈性,這麽大的聲勢,早把他們吓跑了,明天估計就獵不到虎了。”
就在這時,西面出現了一支獵隊,正沿着小溪向這邊走來,大約二三十人左右,其中還有女人,
獵隊漸漸靠近,士兵們紛紛起身,李臻也站起身,他認出這支獵隊,爲首的女人赫然就是武承嗣之女武芙蓉,左右都是她的武士。
他們收獲也不少,十幾頭鹿,幾隻狐狸,還活獵了一頭花豹,捆綁在馬上。
李臻發現隊伍中還有兩名胡人,跟着馱載花豹的戰馬之後,低着頭,用高高的衣領遮住卷曲的頭發。
或許是因爲武承嗣被罷官的緣故,武芙蓉沒有了從前的嚣張,顯得有點心事重重,她隻是狠狠瞪了一眼李臻,便扭過頭不再睬他。
李臻連忙吩咐手下讓開道路,這時他卻無意中看見了武芙蓉身旁的女人,頓時吓了李臻一跳,武芙蓉身旁的女人竟然是韋團兒。
隻見她手執一張弓箭,因爲行獵的緣故,她沒有打扮得花枝招展,而是穿了一身白色的武士服。
這時,李林甫也認出了韋團兒,連忙捧了半隻烤好的鹿,上前陪笑道:“參見韋姑,這半隻烤好鹿肉,願獻給韋姑。”
韋團兒卻不領他的好意,輕蔑地哼了一聲,“我不吃外人的東西,你讓開,别擋住我們的去路。”
李林甫尴尬地讓到一邊,李臻卻有點頭痛,這些天他小心翼翼躲避,就是怕遇到韋團兒,沒有到冤家路窄,不管他怎麽躲,還是遇到了韋團兒,令他心中煩亂,一時不知該怎麽辦才好。
這時,韋團兒看見了李臻,見他還立在路中不動,不由臉一沉喝道:“大膽!你是何人的手下,爲何我的命令不聽?”
李臻一下子愣住了,韋團兒竟然不認識自己了?
他又仔細看了一眼韋團兒,沒錯,她的容貌氣質,說話聲音,甚至嘴角的一顆黑痣,分明就是韋團兒,爲什麽她不認識自己了。
李臻忽然意識到,或許是因爲武芙蓉也在場的緣故,她不想讓武芙蓉知道她和自己關系,所以故意裝作不認識自己。
想通這一點,李臻立刻後退幾步,讓開了道路,武芙蓉和韋團兒繼續催馬而行,不再理睬他們。
李林甫剛剛碰了個釘子,心中着實有點不爽,低聲罵了幾句,讪讪回去繼續烤肉,引來侍衛們的一陣哄笑。
吃罷了午飯,衆人收拾了行裝,繼續向東北方向而去,不僅是李臻,所有的侍衛都希望能再射一頭猛虎,衆人振奮精神,四處尋找猛虎蹤迹。
他們走進一片密林,這裏似乎人迹不多,樹木疏朗,可以縱馬疾奔,一簇簇灌木叢後不時有野狐和鹿群出現,但他們對狐鹿已不感興趣,他們有足夠的獵物,隻缺一頭猛虎。
“等一等!”
走了不到一裏,李臻忽然喊住了衆人,他對危險迫近有一種異乎尋常的敏感,他似乎感覺到了什麽,一種血腥的氣息。
經曆猛虎事件,衆人也都相信了李臻的警告,他們紛紛張弓搭箭,警惕地向四周望去。
兩邊的灌木叢傳來沙沙響,隻見五六隻野狼從灌木叢中鑽了出來,眼睛通紅,露出雪白尖利的牙齒,惡狠狠地盯着他們,衆人都吃了一驚,狼群遇到他們逃跑都來不及,這幾隻狼居然還敢攻擊他們。
這時,不遠處傳來怪異的笛聲,幾隻狼頓時像發了瘋似的向他們猛撲而來,李臻大怒,兩支連珠箭如閃電般射出,射進了撲向他的兩隻野狼口中,兩隻野狼頓時倒地斃命。
他眼角餘光一瞥,發現一隻野狼正向李林甫的後面撲去,他毫不遲疑,張弓又是一支箭射去,箭力強勁,一箭射穿那頭野狼的頭顱。
隻片刻,六頭野狼全部被侍衛們射死,李臻扭頭向遠處一棵大樹望去,剛才怪異的笛聲就是從那邊傳來。
這些野狼是有人控制,否則它們根本不敢進攻人類,李臻拔出劍,催馬向遠處大樹疾奔而去,侍衛們也紛紛跟在後面。
兩名灰色的人影已經騎馬逃走了,隻見樹林空地内放置着幾隻鐵籠,其中一隻鐵籠還關着一隻豹子,焦躁地在籠中打轉,其餘幾隻鐵籠都空空蕩蕩,旁邊幾根木樁上綁着幾名假人,穿着衣服。
看來這是他們訓練野獸之地,剛才他們放野狼來攻擊,就是想阻止他們靠近。
“老李,你看這個!”
李林甫指着一隻木樁上的假人,李臻微微一怔,木樁上的假人穿着淡黃色宮裙,假發上戴着一朵碩大的牡丹花,臉上還有一張面具,看這個假人的身材和面容,頗有幾分像上官婉兒。
李臻腦海中一個念頭飛閃而過,他想起了姊夫曹文在武府中被豹子撲倒,又想起剛才遇到的武芙蓉,他頓時明白過來,大喊一聲:“不好!”
調轉馬頭便向東疾奔,遠遠聽他大喊:“老杜,我有急事先走一步,你帶大夥回去!”
衆侍衛面面相觑,都不知他爲何如此焦急,隻見他縱馬狂奔,片刻便跑得不見了蹤影。
......
狩獵大營内,已經陸陸續續有狩獵隊伍返回,有的收獲豐盛,有的卻收獲鮮寡,但沒有人空手而歸,獵物廣場上堆滿了各種獵物,數十名侍衛正在忙碌地清點并登記獵物。
上官婉兒也是監獵官之一,她負責評判宗室的獵物,她今天穿着一身淡黃色的六幅長裙,頭梳雲鬓,頭上戴着一朵碩大的粉色牡丹,牡丹是她的酷愛,頭戴牡丹也成了她的一個标志。
她臉上畫着淡妝,神态優雅,正從容地指揮幾名宦官登記獵物。
“這邊是誰的獵物,怎麽沒有牌子?”上官婉兒指着旁邊幾隻獵物問道。
一般獵物送到都會在旁邊插上牌子,便于登記,但這幾隻獵物卻沒有标識牌,上官婉兒回頭看了一眼幾名負責登記的宦官,幾名宦官都茫然地搖搖頭,不知這是誰放的獵物。
上官婉兒又回頭打量這幾隻獵物,是三隻鹿和一頭花豹,就在她即将走近豹子之時,那隻豹子血紅的眼睛蓦地睜開了,兇狠萬分地盯着上官婉兒。
......
天子武則天也在數十名宮女的陪同下,興緻勃勃地查看各種獵物,她發現鹿和野兔最多,狐狸也有一些,其次是豹子,也有數十隻,但惟獨沒有見到猛虎,她不由奇怪地問道:“沒有人獵到猛虎嗎?”
旁邊高延福笑道:“今年崤山一帶很少遇到虎,終南山那邊倒不少,不過聽說還有人獵到一頭猛虎。”
“是誰獵到了猛虎?”武則天饒有興緻地笑問道。
千牛将軍武攸緒接口道:“聽說好像是臨淄王獵到,不過他們還沒有回來。”
李隆基是武則天最喜歡的孫子,聽說愛孫居然獵到了唯一的猛虎,她心中大喜,連忙吩咐左右:“等三郎回來,讓他來見朕!”
就在這時,不遠處忽然傳來一片驚叫聲,緊接着傳來一聲豹子的怒吼。
武則天大驚失色,擡頭望去,隻見數十步外宮女和宦官吓得跌跌撞撞,四散奔逃,一隻體型巨大的豹子正一步一步逼近上官婉兒,眼中閃爍着兇光。
武則天驚得魂飛魄散,回頭大喊:“快救婉兒!”
她話音剛落,那隻豹子再次大吼一聲,縱身撲倒了上官婉兒,吓得所有人都一片驚呼,很多人都吓得閉上了眼睛。
與此同時,遠處馬蹄聲驟然傳來,一名騎士從獵物另一邊疾奔而來,正是從二十裏外狂奔歸來的李臻。
他一縱戰馬,戰馬高高越過栅欄,形勢已經萬分危急,豹子張開了血盆大口,眼看要咬上官婉兒雪白的脖子。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時,李臻在半空中扭身拉弓疾射,箭如閃電,七十步外一箭射中豹子的脖頸,射得豹子一個趔趄。
豹子吃痛,兇性大發,丢掉上官婉兒向李臻猛撲而來,李臻冷靜如山,抽箭搭弓,雙眼微微眯起,閃爍着銳利的目光,
豹子距離他還有二十步時,一躍而起,向李臻撲來,望着豹子的血盆大口,李臻拉弓如滿月,一箭射出,這一箭強勁無比,箭從豹子口中射入,穿透了它的頭顱,箭尖從後腦透出。
豹子從空中轟然落地,抽搐片刻,死在李臻的箭下。
直到這時,侍衛們才反應過來,一齊狂奔而上,将上官婉兒包圍,另外十幾人将李臻團團圍住,長矛對準了他。
幾名宮女上連忙前扶起上官婉兒,上官婉兒吓得臉色慘白,渾身瑟瑟發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這驚心動魄的一幕武則天卻看得清清楚楚,李臻躍馬回射之潇灑,箭法之精準,臨危之冷靜,箭力之強勁,簡直令她歎爲觀止,給她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
眼看着這名侍衛在最危急的關頭救下了上官婉兒,武則天拍了拍胸脯,長長松了一口氣,急令左右,“不準傷他!”
這時,高延福也認出了李臻,他心中又憂又喜,憂是李臻擅自闖入,并當着聖上之面射箭,若追究起來,這可是死罪,而喜的是李臻在千鈞一發之際救下了上官婉兒,至少可以功過相抵。
但他無暇顧及李臻,連忙命人将聖上扶回大帳,又讓宮女用肩輿将上官婉兒擡進帳内,找禦醫來醫治,宿營内亂成一團。
韋團兒站在一旁,震驚地望着李臻,随即心中勃然大怒,這個該死的混蛋竟然吃裏扒外,救了上官婉兒的性命,壞了自己的大事。
韋團兒恨得一跺腳,滿腔怒火無處發洩,轉身一記耳光向身邊的宮女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