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水東面兩裏之外便是天津橋,而再向西卻是占地廣闊的軍營,軍隊用巨木在河中搭建的一座水門,有士兵在水寨上來回巡視,防止來曆不明的船隻從洛水進入城内。
李臻疾奔過樹林,他已遠遠聽見了狄燕的喝喊聲和刀劍撞擊聲,他心中愈加焦急,一口氣沖出樹林,隻見在洛水河畔的亂石灘上,狄燕正揮劍和一名黑衣人激戰。
李臻一眼便認出了黑衣人,正是他們要抓捕的藍振玉,他是毒經一案的毒源人,隻有抓住他才能證明狄仁傑無辜。
藍振玉左肩傷勢嚴重,左臂無力,無法再使用毒弩箭,隻能一隻手揮劍和狄燕激戰。
藍振玉的劍術遠高于狄燕,但由于他中了牽機散,盡管服了自制解藥,毒性依舊沒有消除,劇烈的腹痛使他在和狄燕的激戰中處于下風,已漸漸不支。
這時,腹中毒性又開始發作,藍振玉疼得滿頭大汗,他眼一瞥,看見了正奔來的李臻。
藍振玉心中大急,竭盡全力連劈數劍,将狄燕逼退幾步,他轉身狂奔,縱身一躍跳入了黑黝黝的洛水。
狄燕大驚,幾步沖上,卻一劍刺空,眼睜睜看着藍振玉消失在河水中,急得她直跺腳。
李臻終于奔至,狄燕滿腔怨恨都發洩在李臻身上,“都怪你!我已經快抓住他了,你一來就把他吓跑了,你說!這下該怎麽辦?”
李臻站在河岸上,默默地望着河水,心中也充滿了懊惱,今天本是抓住藍振玉的大好機會,還是被他逃掉了。
就在這時,來俊臣率領二十餘人追到了河邊,不遠處,魚品龍也帶着十幾名手下趕來了,他們都想到了藍振玉極可能會從洛水逃走,但他們還是來晚一步,藍振玉已經消失在水中。
來俊臣心中萬分惱火,現在距離聖上給他的期限隻剩下三天,他若抓不到藍振玉,怎麽向聖上交代?
來俊臣目光一瞥,落在李臻身上,隻覺此人有點眼熟,他頓時起了疑心,便走上前問道:“請問這位公子大名?”
李臻在大理寺冒充獄吏時和來俊臣打過交道,現在是晚上,他又換了衣服,來俊臣竟沒有認出他。
李臻拱拱手,不慌不忙道:“在下敦煌李臻,來中丞有什麽見教?”
“你就是李臻!”
來俊臣吃了一驚,他從藍振甯口中得知了舍利案的經過,知道這個李臻和舍利案瓜葛極深,是舍利案的關鍵人物。
他上下打量一下李臻,又看見了旁邊狄燕,卻認出了她,心中暗忖,原來李臻是狄仁傑一系的人,誰說狄仁傑沒有涉及此案?
來俊臣目光陰鹜地注視着李臻,幹笑兩聲道:“本官奉旨辦案,能否請李公子跟我走一趟。”
狄燕走到李臻前面,直面來俊臣道:“來俊臣,你不要動不動就把聖旨搬出來,李公子是沙州貢生,即将參加兵部武舉,家世清白,官府并無案底,你憑什麽帶他走?”
來俊臣陰陰笑了起來,“我說是誰呢,原來是狄姑娘,看樣子你和這個李臻交情不淺嘛!本官已經查到,李臻和毒經案有關,莫非你父親真的涉及到了毒經之案,否則狄家之女怎麽會認識他呢?”
狄燕想到父親被來俊臣用酷刑毒打,體無完膚,她心中恨極,咬牙罵道:“你就是條亂咬人的瘋狗,總有一天,那些被你殘害過的人必會将你千刀萬剮!”
來俊臣大怒,喝令左右,“來人,把這個李臻帶走!”
數十人一擁而上,将李臻團團包圍,李臻本可以跳入洛水而走,但他不放心狄燕,克制住了跳水逃走的沖動,他緩緩拔出劍,低聲對狄燕道:“阿燕,你先走,這些狗腿子我來對付。”
狄燕卻堅定地搖了搖頭,“我若走了,你必死無疑!”
來俊臣愈加憤怒,拔出劍喝道:“兩人都抓起來,給我動手!”
就在這時,高力士率領家丁匆匆趕到了,他見形勢危機,連忙大喊,“統統住手!”
來俊臣認識高力士,知道他是高延福的養子,而高延福是聖上的心腹宦官,他倒不敢造次了,收劍回鞘,堆起笑容問道:“高公子怎麽來了?”
高力士一指李臻,“李公子是我父親的貴客,現在高府中做客,來中丞爲何要抓他?”
來俊臣吓了一跳,李臻怎麽和高延福有關系?他忽然意識到自己有點魯莽了,狄仁傑他不怕,但高延福他可得罪不起。
他連忙給手下使了個眼色,十幾名手下紛紛收劍回鞘,退了下去。
來俊臣這才笑眯眯對高力士道:“高公子或許不知,卑職正奉旨捉拿嫌犯藍振玉,卻發現這位李公子好像和藍振玉認識,所以我想請他協助辦案,并無他意。”
高力士搖搖頭道:“你要辦案與我無關,但李公子是我父親的貴客,來中丞要帶他走,至少應先和我父親打個招呼?”
李臻暗暗佩服高力士會說話,不愧是後來的權宦,小小年紀就能抓住重點。
李臻也不願讓高延福卷入此案,他便走出來對來俊臣道:“不瞞來中丞,我也是受狄家所托,尋查毒經案的真相。
我已發現藍振玉是關鍵人物,可以說,我們的目标一緻,不如我們暫時合作,一起抓住藍振玉,來中丞可以交差,我也能替狄相國洗冤,你覺得如何?”
來俊臣是極爲聰明之人,他知道李臻隻是涉及舍利案,和毒經案沒有關系,而且此人和藍振玉糾葛極深,比自己更有希望抓到藍振玉。
更重要是,來俊臣隻剩三天時間了,他再抓不到藍振玉,就無法向聖上交差。
來俊臣心中暗忖,‘不如先給高延福一個面子,利用李臻來抓住藍振玉,然後再收拾他。’
想到這,他故作欣然道:“如果李公子早點說,就不會有誤會了,那就一言爲定,我們合作這一次。”
李臻微微笑道:“一言爲定!”
來俊臣向高力士拱拱手,“剛才是一點誤會,高公子不要放在心上,卑職先告辭了。”
他一揮手,“我們走!”
二十幾名手下跟着他紛紛離去,來俊臣從魚品龍身邊經過時,冷笑了一聲,“品龍兄莫非想渾水摸魚麽?”
他仰頭幹笑兩聲,翻身上馬,催馬而去了。
魚品龍自覺尴尬,也不知該說點什麽,他躊躇了片刻,便帶領家丁離去了,河畔隻剩下了李臻等人。
這時,狄燕心中焦急地問道:“李大哥,我們去哪裏找藍振玉?”
“我也不知,不過他應該躲在某個地方療傷,他肩上劍傷至少要将養一個月,好像他還中了毒,我托朋友打聽一下吧!看有沒有線索。”
高力士在旁邊笑道:“李大哥,燕姑娘,夜深了,兩位先回府休息吧!有什麽事明天再說。”
李臻心中感激高力士及時相救,他上前對高力士施禮道:“今天多虧公子相救,否則我就要吃苦頭了。”
高力士有點不好意思地擺擺手,“哎!小事一樁,不足挂齒,兩位先随我回府吧!”
李臻和狄燕點點頭,兩人便跟着高力士回了高府。
......
次日一早,李臻和狄燕分手,狄燕先回狄府找兄長商議對策,李臻則進了皇城,花錢托一名侍衛幫他找張曦,不多時,侍衛回來告訴他,張曦今天休假,應該在家中。
李臻隻得又匆匆返回了南市,在望春茶莊找到了張曦。
“賢弟,好久不見了。”
張曦一如既往的豪爽,見到李臻,熱情地拍拍他肩膀笑道:“前幾天我讓人去酒鋪找你,你大姊說你去梁州了,什麽時候回來的?”
“不瞞張大哥,我沒有去梁州,我是受傷了,在城外養傷,前天才回來。”
“受傷!”
張曦吓了一跳,連忙将他拉進裏屋,肅然地問道:“你怎麽會受傷?”
他忽然反應過來,“莫非是上次大理寺被人襲擊之事?”
李臻點了點頭,“那天晚上,他們就是來刺殺狄相國,我不幸被射中一支毒箭,足足養了七天才好。”
“哎!我早就勸過你了,這種朝廷權力鬥争非常殘酷,你何必卷入其中?”
“有些事情我身不由己,張大哥,我們不說這個了,我想再請你幫個忙。”
“你說,隻要我能做到,我一定會幫你!”
李臻想了想道:“狄相國的案子已經到了關鍵時刻,我們已經發現一個關鍵證人,名叫藍振玉,他昨晚從魏王府逃脫,身上有劍傷,還中了毒,他應該就躲在洛陽某處療傷,我知道張大哥人脈廣,能不能幫我找到此人?”
張曦苦笑一聲,洛陽何其之大,這讓他怎麽找?
但他也沒有拒絕,便點點頭道:“我會動員所有的朋友幫忙打聽,盡力幫助你,另外你再去找找秋娘,她很善于解毒,說不定會給你幫助。”
張曦不提,李臻倒忘記了一件事,他昨天聽狄燕隐隐提到秋娘,最終是趙秋娘的藥解了他的毒,他還沒有去當面感謝人家。
李臻心中歉疚,連忙起身道:“那就拜托張大哥了,我這就去找秋娘大姐。”
張曦送他到外屋,李臻又想起一事,問道:“張大哥熟悉魚品龍這個人嗎?”
“那個小白臉!”
張曦不屑地冷笑道:“他是韋團兒的兩個情夫之一,劍術花俏,長得也很不錯,可惜就是頭腦差了一點,仗着韋團兒撐腰,一個小小校尉就能作威作福,你問他做什麽?”
“他也在找藍振玉!”
張曦暗吃一驚,連忙把他拉到一邊,低聲道:“我要提醒你,這個魚品龍不足爲慮,但他背後的韋團兒卻是個厲害角色,心狠手辣,權勢極大,你可别招惹到她。”
“我和他沒有關系,我是提醒大哥要當心一點。”
張曦呵呵一笑,“我是地頭蛇,這種事情我比誰都油滑,你不用擔心。”
李臻告辭而去,他倒不急着去找趙秋娘,而是先去了大姊的酒鋪,他剛走到半路,卻聽見背後有人叫他,“李臻,李公子!”
李臻回頭,隻見一名年輕男子跑上前,笑着向他施禮道:“公子請留步!”
李臻沒見過此人,不解地笑問道:“我們認識嗎?”
“我隻是帶個信,有人在等你,和藍振玉的下落有關系。”
來人将一張素箋遞給他,行一禮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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