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括他們兩人睡覺的小閣樓上也堆了七八桶酒,最後兩人隻能在酒桶上打地鋪睡覺。
“老李,我昨晚夢見自己掉酒缸裏淹死了,胖爺我也化成了酒水。”
睡了一夜的酒桶,酒志隻覺後腰疼痛,他坐起身揉了揉腰,又建議道:“要不,我們還是去住客棧吧!就住在附近也行。”
“你終于提了個有意義的建議!”
李臻也實在受不了睡酒桶的折磨,他知道大姊一心想把兩個月的虧損補回來,趁酒漲價的時機大賺一筆,可也不能這樣虐待她的老弟。
“中午吃飯時給她說說,就說我們可以再給她騰出放四桶酒的地方。”
“六桶吧!至少也是五桶,我這麽胖,起碼占了三桶酒的位子。”
“喂!”
樓下傳來了李泉的喊聲:“阿臻下來,有客人找了!”
酒鋪堂内已沒有落腳之地,李泉站在兩桶酒前瞥了一眼門口的小娘。
這個小娘就在酒鋪門前來回打圈,稱呼自己的弟弟爲李大哥,叫得這麽親熱,卻居然不肯和自己多說幾句話,着實讓李泉有點不高興。
而且這個小娘居然背着劍,這也和李泉的審美觀不太符合,雖然小娘容貌長得很确實不錯,可是....
她背着劍的模樣使李泉想到了敦煌那個被稱爲‘瘋娘’的盧二娘,整天背着劍在城内瞎逛,三十幾歲的女人還沒有嫁人。
無形中,眼前這個小娘就給李泉留下了不太好的第一印象。
“阿臻,你怎麽還不下來!”李泉再次不耐煩地催促道。
“阿姊,你樓梯上也擺滿了酒,讓我怎麽下來?”
李臻抱怨着,直接從二樓縱身跳下,落在一個極窄的酒桶縫隙裏。
“我倒忘了,你們其實可以從二樓窗戶直接跳出去。”
李泉向他眨眨眼,又看了一眼大門外,“估計是你的嬌客!”
這時,門外的小娘也看見了他,着急大喊:“李大哥!”
原來是狄燕來了,李臻見周圍無路可走,隻得跳上櫃台,奔走幾步,直接從櫃台上一躍跳出去。
李泉氣得拍桌子大罵:“店鋪不準踩櫃台,臭小子,你不知道這個規矩嗎?”
“燕姑娘,你怎麽來了,發生了什麽事?”李臻見狄燕目光十分焦急,便隐隐猜到可能出事了。
“李大哥,我爹爹被來俊臣抓走了!”狄燕急得要哭了。
李臻聽說是來俊臣抓人,他心中也暗暗吃了一驚,來俊臣是大唐出了名的酷吏,若被他抓走,狄仁傑恐怕兇多吉少。
他連忙道:“你别急,告訴我發生了什麽事?”
“我也不知發生了什麽事!”
狄燕聲音哽咽道:“昨天晚上,軍隊包圍了狄家府宅,來俊臣帶人闖入府中,給我爹爹說了幾句話,爹爹就跟他走了。”
“可是....我也沒辦法救你父親啊!”
李臻也很爲難,他雖然有心幫助狄燕,但他剛到洛陽不久,人地生疏,讓他怎麽救人。
想了想,李臻又道:“要不然我再去一趟高府,求高延福幫幫忙。”
這時,狄燕也冷靜下來,她搖搖頭,“李大哥,我不是要你幫忙救人,我是擔心他們在監獄裏暗害我爹爹。”
旁邊酒志也湊了上來,說道:“狄妹子說得對,那幫狗娘養的很可能會在監獄裏下手,獄中沒人保護不行,老李,我們去吧!”
李臻也明白了狄燕的意思,她是希望自己能混入監獄,暗中保護狄仁傑,可是怎麽混進監獄呢?
“燕姑娘,我們很願意爲你父親做點事,可是...我們該怎麽進獄中?”
狄燕也被難住了,她一心想保護父親,但細節方面卻沒考慮好。
李臻和酒志剛到洛陽,人地生疏,他們哪有辦法混入獄中,總不能讓人家故意犯案進去吧!
這件事是她考慮不周,狄燕心中又是着急,又是懊惱,該怎麽辦?
她低頭想了片刻說:“要不然,我回家再和哥哥商量一下,看看他們有沒有辦法。”
狄燕轉身要走,李臻卻忽然想起一事,連忙道:“先别急,或許我有辦法了!”
李臻想到了前兩天張曦給他說的一件事,孫禮升官了,轉爲大理寺丞,主管典獄,如果監獄有什麽事,可以找他幫忙,這不正好嗎?
想到這,他對狄燕笑道:“還真是巧了,我不久前救過一人,他目前就在大理寺任職,我可以去找他幫忙。”
........
孫禮的父親是兵部侍郎孫元亨,剛剛被朝廷封爲平章事,有了入閣爲相的資格。
孫元亨在朝廷人脈極深,他兒子孫禮在宮中爲侍衛,原爲正七品的太子千牛直長,由于在敦煌護衛高延福有功而被升職爲校尉。
孫元亨便利用他的人脈關系将兒子從宮廷侍衛轉入大理寺,出任正六品的大理寺丞,主管典獄。
雖然也隻是中低層官員,但這是實職官,要比侍衛的虛品銜要好得多,再混上四五年,說不定兒子舉能外派州縣,成爲一縣父母官。
盡管是得到父蔭而高升,但孫禮本人也是一個恩怨分明,明白事理之人,當張曦帶着李臻找到他時,孫禮毫不猶豫答應了。
大理寺官房内,孫禮慢慢翻閱狄仁傑的案卷,雖然案卷是昨晚才剛剛建立,但内容卻令孫禮暗吸一口冷氣。
刺殺天子,圖謀造反,這個罪名太大,一旦坐實可是要滅族,而且還要進行大三司會審,這明顯是要将範圍擴大的趨勢,不知哪些官員要倒黴了。
孫禮剛上任大理寺丞才一個多月,當然也不敢做得過份,他最多隻是在職權範圍内進行一點小安排。
而且他心裏有數,在沒有更多官員被牽連進來之前,暫時不會有人來暗殺狄仁傑,隻是他也不能大意了,讓人抓住他的把柄。
想到這,孫禮走到外間,對等候在這裏的張曦說道:“李公子的事情我會盡力幫忙,目前狄仁傑還在禦史台受審,沒有轉來大理寺,不過他的卷宗已經來了,估計下午人就會送來,爲了防止别人疑心,我打算讓李公子先進獄中爲吏。”
張曦點點頭道:“爲獄吏當然好,但李公子的意思是安排兩個人入獄,一人爲獄吏,一人爲獄友,與狄相國同監,這樣可保萬無一失。”
孫禮沉吟一下說:“這也可以,但都要在狄相國過來之前安排好,之後再安排,就會被人懷疑了。”
孫禮又交代幾句,張曦便匆匆去了。
大理寺監獄分爲天、地、人三牢,地牢和人牢都是關押普通人犯,環境惡劣,獄中各種黑暗交易盛行。
而天牢卻是關押官員以及重大案犯之所,環境稍微好一點,但看管卻極爲嚴格,有重重防護,犯人插翅難飛。
但有孫禮在中間安排,各種規矩就有了變通之處,中午未到,李臻便和一班天牢獄吏吃了第一頓飯。
李臻是頂了獄吏李長嗣之子的名義暫時來牢中任職,獄吏、獄卒屬于賤業,被人瞧不起,大多是子繼父業。
李長嗣已有五十餘歲,再過幾個月就要退職養老了,将由他兒子來接替他的職務。
這兩天李長嗣身體不好,在家休養,所以就由他子侄暫時來頂替一段時間,反正很快就要上任,規矩也沒有那麽嚴格。
李臻是獄吏,算是一個小頭目,手下管十名獄卒,天牢除了他之外,另外還有九名獄吏,個個都是成精之人。
李臻剛上任就買來酒肉,請九名獄吏吃飯喝酒,另外又給了每人五貫錢,所以就算有什麽疑點,衆人拿了錢,都會裝聾作啞。
疑點實在明顯,李長嗣的兒子李兆大家都見過,粗魯不堪,哪裏是李臻這樣年輕能幹,就算侄子也不對,李長嗣根本沒有侄子。
“在下李臻,是長嗣大叔的遠房侄子,來牢裏幫兩天,有什麽不懂規矩的地方,還請大家多多關照。”
“李公子太客氣了,喝酒!喝酒!”
衆人都心知肚明,這李臻是大理丞孫禮安排的人,估計是爲了什麽重要案犯才進來。
除了賄賂了九名獄吏外,李臻又免了十名手下獄卒的見面禮,反而請他們吃肉喝酒,衆人皆大歡喜。
大理寺天牢共有數百間牢房,分爲十條走廊,每條走廊兩邊各有二十餘間牢房,十步爲一房,每間牢房内關押兩到三名案犯。
李臻是戊字号獄吏,此時他身穿皂服,頭戴八角獄帽,腰挎長刀,負手慢慢走到最裏面一間牢房前。
透過數十根手臂粗的鐵栅欄,他望着裏面一名身穿白色獄衣的胖囚犯,臉上露出了一絲會心的笑意。
胖囚犯正是剛剛入獄的酒志,他正坐在草堆上抓虱子,忽然看見了李臻,他連忙撲上來,抓着鐵栅欄咬牙切齒道:“到底要讓我老子在這裏面呆多久?”
“就幾天!”
李臻見左右無人,便壓低聲音笑道:“再忍一忍,我等會兒給你送烤雞和酒來。”
聽說有烤雞和酒,酒志的怒氣稍微平息一點,又恨聲道:“這裏面有虱子,咬死胖爺我了!”
就在這時,遠處牢門前有人大喊:“戊字号,來接新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