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南市是目前大唐最大的市場,比長安的西市還要大一倍,占據了兩個坊的面積,涉及兩百餘行,近三千家店鋪。
剛進南市,喧嚣熱鬧撲面而來,市場内到處是滿載貨物的騾馬車輛,一隊隊從西方過來的駱駝在密集的人流中緩行。
到處是天南地北的口音,吵吵嚷嚷,不斷有店鋪争奪客人而爆發口舌之戰。
李臻在敦煌和大姊李泉約好,李泉先來洛陽,把她在洛陽的住址放在一家同鄉的店鋪内。
這名同鄉姓秦,曾經是李臻家的鄰居,在南市内開了一家酒鋪,專賣高昌葡萄酒,李臻記得店名,叫做雅酒居。
“酒行在那裏!”
酒志眼尖,一眼看見了賣酒的街道,這也是大唐市場的特點,所有同類商品的店鋪都集中在一起,叫做行,酒行、珠寶行、米行、騾馬行等等。
李臻也看見了,前方數十步外,一塊大牌子矗立在建築的頂上,上寫‘酒行’二字,先找到酒行,再找具體酒鋪就容易多了。
酒行是一條四百步長的街道,兩邊分布着三十幾家大大小小的酒鋪,洛陽近七成的葡萄酒都是從這裏供應,還沒走到街口,一股濃烈的酒香便彌漫而來。
就在這時,李臻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你們這幫無賴,我跟你們拼了!”
李臻大吃一驚,這分明就是他大姊李泉的聲音,他和酒志對望一眼,一起奔了過去。
轉到酒行街道,隻見右首第二家店鋪前聚集了大群看熱鬧的人,把酒鋪前圍得嚴嚴實實。
又聽見一個兇狠的聲音,“這個婆娘太狠,弟兄們,把酒鋪砸了!”
“住手,不要砸我的鋪子!”李泉帶着哭腔大喊。
李臻隻覺熱血沖上頭頂,他一把推開了看熱鬧的人群,沖了進去,二十幾個手執棍棒的男子正揮棒猛砸門口的酒壇子,滿地酒汁。
旁邊一名女子被兩個大漢架住,隻見她披頭散發,跺腳哭喊。
李臻眼睛頓時紅了,那女子正是他的大姊李泉,他大吼一聲,抄起一根哨棒打出,‘啪啪!’兩聲脆響,兩聲慘叫響起,架着李泉的大漢捂頭躺倒在地,痛苦地打滾嚎叫。
突來的變故使所有人都愣住了,李泉一轉身,看見了自己兄弟,她淚水湧出,哭着撲了上來,“阿臻,你終于來了!”
李臻低聲安慰阿姊幾句,讓她先去一邊,現在還不是叙親情之時,一群無賴已經聚集起來,正惡狠狠地盯着李臻。
這時,酒志從腰間摸出兩把飛刀,在手指間打着旋,眯眼打量這群無賴。
“哪來的野小子!活得不耐煩了嗎?”一名無賴首領指着李臻大喝道。
李臻心中怒火燃燒,這群混蛋竟然敢欺負自己阿姊,今天若不狠狠教訓他們,他就不姓李了。
“弟兄們上,打死他們!”
無賴首領一聲令下,二十幾名無賴揮棒沖上來,四周看熱鬧的人群吓得紛紛後退,發出一片驚叫。
酒志兩把飛刀脫手而出,正中兩名無賴的大腿,兩人慘叫一聲,捂腿跪倒在地,酒志也抄起一根木棍,叫罵着劈頭亂打。
李臻卻冷冷注視着沖上來的無賴,他大吼一聲,仿佛猛虎如羊群一般,手中木棒如雨點般打去,慘叫聲驟起,二十幾名無賴被打得哭爹叫娘,翻滾倒地。
李臻經過裴旻十天傳授劍術精華,他的搏擊武藝也有了質的提高,這些普通無賴哪裏是他的對手,李臻隻沖擊兩趟,便有十幾人被打翻在地。
那名無賴首領見勢不妙,轉身要跑,一把飛刀‘嗖!’地飛至,正中他的大腿,無賴首領腿一軟,跪倒在地。
酒志一陣風似地沖上,揮棒劈頭蓋臉亂打,幾棒便将他打翻。
酒志打得興起,揮棒還要打,李臻怕他打出人命,連忙攔住他,“這樣就可以了,不用再打了!”
酒志哼了一聲,把自己的飛刀都收了回來,他今天打翻了五六人,頗爲過瘾。
酒鋪前滿地都是被打傷的無賴,痛苦地呻吟,李臻罵道:“統統給我滾,下次誰在敢來,就休想活命!”
無賴們慢慢站起身,互相攙扶着,一瘸一拐地走了,這時,周圍人群爆發出一片歡呼聲,李泉更是激動,這些無賴終于被兄弟打跑了。
......
李泉安排兩名夥計收拾被砸壞的店鋪,她把李臻和酒志帶到裏間裏,讓他們坐下休息,并給他們倒了熱茶。
李臻捧着茶杯喝茶,奇怪地問道:“阿姊,你怎麽開酒鋪了,這家雅士居不是同鄉的鋪子嗎?”
“狗屁同鄉!”
李泉恨得咬牙切齒,“那是個騙子,把我可坑慘了。”
“阿姊,别激動,慢慢說!”
李泉歎了口氣,“其實也怪我,貪圖便宜,一個多月前我們來到洛陽,租間屋子住下,我覺得不能坐吃山空,便想找點事做,正好秦南找到了我,他就是這家酒鋪的原主人,我們的同鄉。”
“我知道,阿姊繼續說。”
“他找到我,說他打算回敦煌,看在同鄉份上,想把酒鋪便宜轉讓給我,還有兩年的租約和不少存貨,以及一些固定老客。
轉讓價格隻要一千貫,這個價格真的很便宜,還不到正常轉讓的一半價錢,我見這裏市口非常好,便頭腦一熱答應了,改名爲雅士居.....”
說到這,李泉眼中露出悔恨之色,抹了一下眼淚道:“結果我接下店鋪後才知道根本沒有什麽老客了,從前老客都被别的店鋪搶走,我被他騙了,但就算是這樣,惡夢也才剛剛開始。”
“我尋思着沒有固定老客,那做零散生意也可以,結果酒鋪剛開業,一群無賴就隔三差五來騷擾。
要錢要酒不說,還坐在店門口,把來買酒的客人全部吓跑,我哀求過他們,給他們錢,但都沒有用,才短短一個月,我就虧近兩百貫錢。”
“阿姊沒有去找那個同鄉嗎?”
“怎麽沒找,他早就跑掉了,根本找不到,哎!眼看着生意黃了,我手中已無錢進貨,多年的積蓄都要賠在這家酒鋪裏了,我真的很蠢啊!居然相信什麽同鄉之誼。”
李臻從沉重的馬袋内取出幾個錢袋,‘嘩啦!’倒出一堆金币,這是他剩下的全部錢,一共五百餘枚粟特金币。
他全部推給了李泉,“這裏大概有六百貫錢,包括上次阿姊給我的三百貫錢,我拿着沒用,都給阿姊吧!”
李泉又忍不住哭了起來,這一個多月她被折磨得心力憔悴,兄弟的到來讓她一下子又看到了希望。
李臻連忙安慰大姊,“阿姊,别哭了,如果隻是因爲錢不夠,我覺得問題不大,我還有一筆錢,阿姊可以拿去周轉。”
酒志也在一旁道:“泉大姊放心吧!我身上也有不少錢,可以借給大姊。”
李泉連忙擦去淚水,笑道:“讓你們笑話了,你們吃飯沒有,我讓夥計去給你們買點吃的。”
李泉起身出去了,她給夥計一點錢,讓夥計去買幾塊胡餅回來,再買一點熟菜。
正好有人來買酒,李泉又忙碌了好一陣,這才走回房間,她用圍裙擦了擦手笑道:“你們真是福星,三天都沒有生意,你一來就有人來買酒了。”
這時,一名夥計跑來道:“東主,孟大娘來了!”
李泉的臉色立刻沉了下來,不滿地嘟囔一聲:“她倒來得蠻及時啊!”
“阿姊,是孟大嬸嗎?”李臻笑問道。
“除了她還有誰,不用說,又是來要錢。”
李泉不高興地對夥計道:“阿才,你招呼她坐一會兒,給她倒杯茶,我馬上就來。”
李泉歎了口氣,快步向裏屋取錢去了。
李臻想着該和阿嬸打個招呼,便來到了酒鋪大堂,遠遠聽見了孟嬸在抱怨。
“看看你們東家,哪裏還像個做妻子的,整天不回家、不管家,晚上也呆在店鋪,她丈夫算什麽?我就這一個兒子,我們曹家要斷根了,她不急,我可要急死了!”
“孟大娘,東主這段時間确實很忙,不能怪她!”
“她忙個屁!賺錢了嗎?把老本都拿來投店鋪了,我勸她先買房子,她倒好了,不聽我的話,非要盤什麽店鋪,現在生意也沒有,就是一個敗家子!”
兩個夥計不敢吭聲了,李臻眉頭直皺,這個老太婆碎嘴毛病怎麽一直不改,到洛陽了還這樣,也不管有沒有外人,随便亂說話。
李臻走出來,見孟氏坐在店門前曬太陽,便笑道:“孟嬸,好久不見了!”
孟氏見到他,吓了一跳,“你怎麽也來了?”
李臻笑了笑,孟氏卻臉色陰沉如水,這個臭小子出現在這裏,不用說,肯定又要花他家的錢,在敦煌她就受夠了,現在居然又跟來洛陽了,陰魂不散啊!
她越想越氣,扭頭不睬李臻,這時,李泉快步走出來,手中拿着個袋子,遞給孟氏,“這是兩貫錢,你拿去吧!”
孟氏在錢上卻不含糊,一把接過了錢,又狠狠瞪了李臻一眼,起身要走,李泉問道:“婆婆,佛奴現在怎麽樣?”
“他很好,有我這個老太婆照顧,死不了!”
孟氏轉身忿忿而去,李泉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緊咬着嘴唇,李臻心中歎息一聲,對大姊道:“阿姊回去看看姊夫吧!我幫你守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