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狄燕便領着李臻來到了父親書房。
李臻雖然在敦煌見過刺史李無虧,但見大唐相國,他還是第一次,尤其還是名相狄仁傑,他心中略略有點緊張,上前躬身長施一禮,“學生李臻參見狄相國!”
狄仁傑正在看一本奏卷,他看了李臻一眼,問道:“你就是敦煌義士李臻?”
李臻一怔,不明白狄仁傑爲何這樣說。
狄仁傑打開一幅卷軸,對他道:“我這裏有沙州豆盧軍使張庭寫來的敦煌戰報,其中提到敦煌義士李臻臨危受命,殺出重圍報信,始解敦煌之危,這個義士李臻不是你麽?”
李臻臉上有點發熱,沒想到那件事居然傳到了長安,他連忙道:“正是學生!”
狄仁傑點了點頭,能臨危救國,這首先就不是奸惡之徒,這種勇氣和血性值得人敬佩,他心中對李臻的印象稍稍有了改觀。
旁邊狄燕心中暗暗慶幸,她了解父親,父親最欣賞那種能爲國爲民挺身而出的勇士,李臻原來有這個經曆,那事情就好辦了。
狄仁傑又沉思片刻道:“武順有勳官在身,他若被刺殺,卷宗必然會報到大理寺,由大理寺審核後才能定案,現在長安緝捕也隻是抓捕嫌疑者,坦率地說,他們現在這種做法有點違規了。”
李臻大喜過望,連忙問道:“相國的意思是說,學生并沒有被定案?”
狄仁傑點點頭道:“這個月正好是我執政事筆,按理我應該看到大理寺的案報,但我沒有看到,說明這樁案子還在長安,可能還在收集證據,這很正常。”
狄仁傑心裏明白,如果沒有抓到犯案嫌疑人,一般都要拖一兩個月才能上報,他在大理寺呆過,知道事情沒有那麽簡單。
李臻長長松了口氣,如果是這樣,高延福甚至不用告訴武承嗣,說不定隻要給長安那邊打個招呼,這個案子就能不了了之。
狄仁傑又道:“雖然燕兒說你是被栽贓,但如果長安官府能拿出确鑿證據,結果未必樂觀,我希望你有心理準備!”
李臻默默點了點頭,旁邊狄燕急道:“明明是載贓,還能又什麽證據,證據也是假的,爹爹,你不能袖手旁觀。。”
不等狄燕說完,李臻立刻制止道:“燕姑娘,請不要再說了,我來隻是問問情況。”
狄仁傑見李臻很明事理,他心中也有點過意不去,便緩緩道:“大唐律法自有其量度,外官不許幹涉,不過案子若報到我這裏,我可以要求大理寺細審此案,總之,給你一個公道。”
“多謝狄相國好意,學生不打擾了,就此告辭!”
狄仁傑從筆筒裏取出一支筆,遞給他笑道:“初次見面,這支筆送給你!”
“多謝相國!”
李臻接過筆,行一禮,慢慢退了下去,狄燕看了父親一眼,連忙追了出去。
狄仁傑慢慢走到窗前,負手望着李臻離開院子,他心中微微歎息一聲,好好一個年輕人,怎麽會卷入朝廷最黑暗的鬥争之中?
“李大哥!”
狄燕從後面追了上來,李臻停步腳步笑道:“我以爲你要和父親說說話。”
“我來送送你。”
狄燕和他并肩而行,問道:“今天有收獲嗎?”
“當然有收獲,至少我知道我現在還是清白之身,沒有被定罪,官府記錄中沒有我的不良記錄。”
“是!爹爹也說長安做法不妥,李大哥,我父親對你印象不錯。”
“你怎麽知道?”
“我當然知道,父親很少送人紙筆,去年一群家鄉的士子來拜訪,他都沒有送過,他能送你筆,就表示他認可了你的人品。”
“能得你父親的贊譽,确實不容易。”
“李大哥,你現在就去找高府君嗎?”
李臻想了想說:“我先和酒志找個客棧住下,安頓好了,我再去找高府君。”
“那我去哪兒找你?”
李臻取出一張紙條,遞給她,“這是洛陽南市的一家店鋪,是我鄉人所開,我大姊也是在那裏留信給我,我會在店裏給你留個地址,你就可以找到我了。”
本來說好李臻留下來給狄仁傑做貼身侍衛,但武順被殺之事沒有結案,李臻還有嫌疑在身,父親絕不會用他。
狄燕心裏很明白,更何況李臻也沒有正式答應,她無法挽留住李臻,隻得把李臻和酒志送出府,自己怏怏而歸。
........
就在狄仁傑接見李臻的同一時刻,在積善坊的魏王府内,魏王武承嗣也在接見來自長安的屬下。
“卑職藍振玉參加魏王殿下!”
藍振玉單膝跪下,恭恭敬敬行了一禮,他也是今天才剛剛趕到洛陽,在此之前,舍利已先一步送到了洛陽。
但因爲武承嗣想進一步了解武順被殺的細節,藍振玉才從潼關趕到了洛陽。
武承嗣坐在一張象牙胡床之上,正眯着眼仔細端詳手中的舍利套函,他今天特地去洛陽廣化寺請一名吐火羅高僧鑒别了這顆舍利.
雖然沒有能打開銅盒,但吐火羅高僧很肯定的表示,這正是彌勒舍利套函。
眼看姑母壽辰将至,如果能将這顆舍利進獻給皇帝姑母,姑母大喜之下,說不定自己夢寐以求的皇太子之位又會有新的說法了。
武承嗣放下舍利,問他道:“有人說這顆舍利是從王元寶那裏得來,有這回事嗎?”
武順在給武承嗣的信中,隐瞞了這顆舍利是從王元寶手中得來,隻是說是藍振玉從吐火羅搞到。
藍振玉雖然也是薛懷義的人,但他在薛懷義身邊地位較低,王道淵被殺後,他更不敢去見薛懷義,隻能拼命抱住武承嗣這條大腿。
藍振玉心中暗忖,‘這件事隻能将錯就錯,把功勞攬到了自己身上。’
“回禀殿下,這顆舍利确實是卑職從吐火羅帶回來,絕不敢欺瞞殿下。”
“哼!若被我查出真相,我會讓你知道欺瞞的後果!”
藍振玉心中一陣後怕,但話已說出,他無法再收回,隻得硬着頭皮道:“卑職所說句句是實。”
武承嗣注視他半晌,便不再問此事,話題轉到武順身上,“武順是怎麽死的?現在有很多說法,我倒被搞糊塗了。”
“回禀殿下,順公子确實死得蹊跷,之前舍利套函被梁國公的人劫走,但又落到敦煌人李臻的手上,卑職抓到了他的兄弟,迫使他拿舍利回來交換,就在交換之時,順公子被毒箭射死。
當時是晚上,又比較混亂,到底是誰射出的這支箭确實不太清楚,但李臻的嫌疑最大,極可能是他派人埋伏在屋頂,想趁亂拿着舍利脫身,卑職無能,隻搶回了舍利,卻被他逃掉了。”
武承嗣聽他提到梁國公,那就是薛懷義了,這也是他擔心之事,但擔心歸擔心,若讓他把舍利交給薛懷義,那又萬萬不可能,他沉吟一下問道:“這個李臻是誰,宗室嗎?”
“非也!此人年紀不大,隻是敦煌縣一平民子弟,陰差陽錯卷進了舍利之事。”
武承嗣臉色陰沉下來,冷冷哼了一聲,“一個平民也可以不把魏王放在眼裏嗎?”
“殿下,他可能已經到了洛陽。”
“那就把他宰了,提人頭來見我!”武承嗣毫不猶豫道。
“卑職遵命!”
這時,武承嗣看見他的幕僚明先生站在門口,似乎有話要說,他便對藍振玉道:“你保護武順不利,我本應将你嚴懲,但看在舍利的面上,我且饒你這一次,若我發現你膽敢欺瞞我,我會讓好看!”
藍振玉心中一陣顫栗,很多人都知道李臻和舍利的關系,隻要武承嗣稍微派人去查一查,就會知道真相,那時他會放過自己嗎?
他心中害怕,卻不敢表露出來,“卑職告退!”
藍振玉慢慢退了下來,武承嗣這才對明先生笑問道:“先生有什麽事?”
明先生是一名三十餘歲的文士,京兆萬年縣人,長得面容黑瘦,看起來弱不禁風,但他智謀卻很厲害,被人推薦給武承嗣。
武承嗣也知道自己能力不足,他尤其注意收集人才,比如他的八個假子,都是各地一方豪霸,還有這個明先生,被他視爲軍師,對他的建議言聽計從。
明先生慢慢走上前道:“梁州那邊傳來消息,那件事已經成功了。”
武承嗣大喜,豎起大拇指贊道:“明先生不愧有孔明之謀,這件事确實安排得巧妙。”
明先生微微一笑,“這也是殿下的能力,否則聖上怎麽會問他要歐陽詢字貼呢?屬下推斷,這兩天他就會把金剛經送進宮去,殿下需要讓宮中配合一下了。”
“我心裏有數!”
武承嗣心中得意異常,冷冷地自言自語道:“阻我武承嗣上位,我倒要看看他是什麽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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