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頭守城的數千敦煌子弟已死傷慘重,但他們不肯放棄家園,在刺史李無虧的率領下拼死和突厥士兵激戰。
箭如雨下,子弟們搬起石塊滾木如冰雹般砸下,一片片突厥士兵被砸中射中,慘叫着跌下城去......
攻城梯沒有鈎子,很難挂住城頭,被城上子弟兵用鋼叉向兩邊奮力撐去,攻城梯被推出城牆,吱吱嘎嘎向斜刺裏橫摔下去,梯上一串突厥士兵發出長長的慘叫,許多人從雲梯上跳下,依舊難逃死傷,鮮血染紅了城牆内外。
這時,城南出現了險情,一支三百人的突厥精銳殺開了一道缺口,士兵開始源源不斷湧上,這三百名突厥士兵兇猛異常,銳不可當,瞬間在守軍内沖開一條血路。
李無虧急得大喊,“頂住!不能讓他們沖上城!”
但千餘名敦煌子弟兵實在頂不住,被殺得紛紛後退,敦煌的形勢陡然間變得危急起來
就在這時,南方傳來了号角聲響,一聲接着一聲,嘹亮的号角聲在遠方回蕩,這是守衛敦煌豆盧軍殺回來了。
遠處出現了大隊士兵,旌旗招展,長矛如林,黑壓壓的軍隊鋪蓋在城外的戈壁灘上,城頭上的敦煌子弟頓時一片歡呼,所有人都激動得流下了眼淚。
李無虧仰天恸哭,“我們援軍終于來了!”
但就在這時,一支狼牙箭閃電般射來,正中刺史李無虧的胸膛。
随着李無虧緩緩倒下,所有子弟兵憤怒了,他們不顧一切,向沖上城的三百突厥士兵殺去。
在城外,兩千突厥騎兵也發動了攻勢,向剛剛趕來的近五千豆盧軍殺去,李臻一馬當先,呐喊着揮矛迎戰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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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千突厥騎兵的偷襲終于在敦煌軍民的殊死反抗中失敗了,兩千餘名突厥殘軍在萬夫長的率領下向北撤退,戰争終于離開了敦煌。
這一戰敦煌軍民也付出極爲慘重的代價,豆盧軍陣亡近半,而守城的敦煌子弟更是戰死了三千餘人,五百州兵幾乎全部陣亡,索知平身受重傷,刺史李無虧也不幸戰死。
家家戶戶哭聲一片,李臻渾身是血,他牽着戰馬疲憊地走進了敦煌城,看着幾名士兵擡着一隻擔架從城頭上走下。
他認出了擔架上的人,竟然是刺史李無虧,李臻連忙奔上前,急問道:“他怎麽樣?”
兩名士兵搖搖頭,表示重傷難治了,這時李無虧還沒有斷氣,李臻連忙握住他手,大喊道:“使君,是我!我把軍隊找回來了!”
淚水撲簌簌從他臉上滾落,李無虧慢慢睜開眼睛,對李臻露出一絲笑容,那笑容裏充滿了贊許,随即他手一松,閉目而逝。
李臻撲在李無虧的屍體上,失聲恸哭起來,這時,李泉奔跑過來,哭着拉住了弟弟,姐弟二人生死重逢,抱頭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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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争給敦煌帶來的創傷難以抹平,兩個月後,當王孝傑在青海湖邊大敗吐蕃和突厥聯軍的消息傳來,也難以讓敦煌人歡呼雀躍。
每個人都在默默地治療戰争的創傷,就敦煌保衛戰結束兩月後,朝廷下旨,追封戰死的李無虧爲太中大夫,進爵長城縣開國公,以對他率軍民死守敦煌的表彰,同時朝廷免沙州稅賦三年,以示嘉獎。
此時豆盧軍的兵力已補充增加到五千人,敦煌基本上已經安全了,可就在這時,敦煌開始出現了遷移潮,很多人家都難以醫治兒子戰死的内心創傷,舉家離開了敦煌,遷到離中原更近一點的甘州和涼州。
商人也紛紛關閉店鋪南遷,畢竟商人對戰争最爲敏感,戰争結束後,敦煌的生意一落千丈,很多商隊都暫時不走絲綢之路南線了。
李臻家中也面臨選擇,李泉決定全家東遷去洛陽,她已經把土地賣了,手中攢了一千三百貫錢,全部換成了粟特金币。
“婆婆,我考慮明年阿臻要參加武舉,同時佛奴也要參加科舉,反正佛奴的差事也丢了,沒有什麽牽挂,咱們就一起去洛陽吧!”
李家狀告李臻之事也影響到了曹文,縣令楊赟暗中對李臻姐弟惱火,使曹文丢掉了縣衙的差事,他決定參加明年春天的科舉。
孟氏歎口氣道:“我理解你們的心情,很多人都離開敦煌了,但這裏是我們的根,故土難離了。”
李臻在一旁笑着勸道:“阿嬸,反正老宅也不賣,房子還在,那根就還在,再說姊夫考上功名,将來衣錦還鄉,官府裏的人都要給你行禮呢!”
孟氏想到的卻是女人會,她在女人會中地位很低,被人瞧不起,假如兒子真的衣錦還鄉,讓那幫女人會的人看看,那才是揚眉吐氣。
她終于動心了,點點頭道:“好吧!我聽你們的,和你們一起去洛陽,不過以後還要回來。”
難得全家達成了一緻意見,李泉大喜,“今晚我們全家好好慶祝一下。”
這時,院門口傳來康大壯的聲音,“阿臻在嗎?”
李臻連忙迎了出去,“大壯,什麽事?”
“我給說件事。”
康大壯有些吞吞吐吐道:“我父母也準備離開敦煌了。”
李臻點點頭,他能理解,在敦煌呆了十年,不是迫不得已,康大叔不會離開。
“你們要去哪裏?”
“我爹爹想遷去張掖,那邊粟特人多,也是一個很有名的貿易中轉之地。”
“真巧,我們家也準備走了,遷去洛陽,說不定還能同路。”
康大壯大喜,“那正好又可以一起走了。”
這時,康大壯又想起一事,連忙道:“斑叔來了,想見見你。”
李臻想起了那個爽朗的粟特商人,他送給自己醒腦瓶此時就躺在懷中,“他在哪裏?我也想見見他。”李臻連忙問道。
“他在我家,你跟我來!”
兩人一起來到了康大壯家的鋪子,隻見康麥德正和斑叔坐在那裏聊天,斑叔見到李臻,老遠便爽朗笑道:“李少郎,我給你帶來一個消息,你聽不聽?”
“斑叔說的消息我當然要聽。”
李臻坐了下來,表示洗耳恭聽,斑叔拍拍他肩膀說:“上次你問我釀酒秘方之事,也真是巧,我的朋友準備改行了,他手上一份釀酒秘方打算轉讓,他買來是六百貫錢,現在隻賣三百貫,你要不要?”
李臻笑道:“隻要是真的,我覺得倒挺合算。”
“這個我給你擔保,一定是真的,怎麽樣?”
李臻心念一動,他是不是可以利用這個機會去一趟高昌,反正阿姊要遷去洛陽,不知什麽時候才能回來,如果不去一趟高昌,他真的很遺憾了。
“斑叔,你什麽時候回高昌?”李臻急問道。
斑叔呵呵一笑,“我後天走,你莫非要和我一起去?”
“我去家裏人商量一下,斑叔一定要等我。”
李臻坐不住了,跑回家找大姊商量......
店鋪裏,李泉專注地聽完斑叔的介紹,她也有點動心,居然是半價賣出,更重要是,她去洛陽還沒有想好自己的營生,手中就那麽點錢,總不能坐吃山空,如果真有釀酒秘方,她便可以以此爲生了。
“斑大叔,是不是這個人抄錄了副本賣給我,秘方正本他自己留着?”李泉很精明,她發現了這裏面的漏洞,秘方嘛!完全可以買一份,然後抄錄幾十份賣出去。
斑叔搖了搖頭,“原來我也不太懂,這次我才明白,高昌釀酒業的規矩很嚴,絕不允許你說的那種情況出現,買來的秘方隻能自己用,如果要轉讓就必須改行,而且釀酒秘方不允許私下出售,要經過高昌酒行的同意,他們會幫你鑒定真假。”
“斑大叔的意思是說,我如果私下買一份,很可能是假的。”
“就是這個意思,幾十貫錢的秘方,誰也不敢相信,若花幾百貫錢,又怕買到假貨,所以高昌的釀酒秘方都要經過酒行鑒定,既然由他們鑒定,那麽規矩就多了。”
斑叔的一番話使李泉動心了,她原本擔心買到假貨,畢竟是幾百貫錢,但如果有酒行鑒定,那就可以考慮了。
更重要是斑叔和康大叔的人品她都信得過,有他們擔保,而且隻賣半價,這筆生意應該可行。
這時,旁邊康麥德又笑道:“如果讓阿臻去,那大壯也可以跟去,這小子磨破了嘴皮子,就想和阿臻一起去,我沒辦法,隻好答應了。”
李泉又回頭看了看李臻,見他目光裏充滿期待,她本身就是一個能決斷的女人,既然有機會,她就不會放過,李泉又沉思片刻,終于點了點頭,“斑大叔,這份秘方,我決定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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