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臻躬身行一禮,不慌不忙道:“學生不敢欺大将軍,所說句句是實。”
他毫不畏懼迎着王孝傑,目光裏充滿了自信,王孝傑也暗暗點頭,普通小民見到自己都會吓得磕頭如搗蒜。
而眼前這少年卻不卑不亢,舉止得體,居然沒有被自己吓着,頗有幾分膽識。
李臻給王孝傑留下的第一印象還不錯,王孝傑又問道:“你爲什麽說這次武舉鄉試有徇私舞弊?“
“晚輩不敢隐瞞大将軍!”
李臻便将李津找他的事情不慌不忙地說了一遍,最後道:“他雖然是學生家族的族長,但他參與徇私舞弊,首先就是對大唐皇帝不忠,對沙州衆多士子不義,如此不忠不義之人,學生絕不會袒護!”
王孝傑心中好笑,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這少年居然舉報自己的家主,膽子當真不小,若被家主得知此事,他在家族還呆得下去嗎?
王孝傑壓根就不知道,李臻從小到大和家族就沒有半點關系,既然家主李津要犧牲他,他李臻又豈能不奮起反抗?
想了想,王孝傑又問道:“可是你并沒有證據,口說無憑,讓我怎麽辦?”
李臻昂然道:“學生就是最好的證據,若三人進京名額中沒有我,那鄉試就是徇私舞弊了。”
“好大的口氣!”
王孝傑冷笑兩聲,他轉身從弓架上取過自己的寶雕弓,遞給李臻,“這是兩石五鬥弓,你能拉開嗎?”
“學生願意一試!”
李臻接過這張弓,感覺頗重,他雙臂較力,弓弦吱吱嘎嘎拉開了,他又換一隻手,拉了個滿弓,雖然比自己兩石暗影弓稍重,但他也能輕松拉開。
“學生獻醜了!”
王孝傑眼中露出驚訝之色,不僅僅是李臻輕松地拉開了他的寶弓,力量驚人,尤其剛才李臻一個無意識的換手動作,使他發現這個少年似乎能左右開弓。
要知道騎射訓練一年便可合格,但要做到左右開弓,至少要下十年以上的苦功。
難道這個少年七八歲就開始練習騎射了嗎?不太可能!王孝傑又抽出兩支箭,遞給李臻,随即命令親衛,“牽我的赤血馬來!”
李臻也明白了王孝傑的意思,他要親眼看自己射兩箭,才會相信自己所說的話。
一股要強的勇氣也從他的骨子裏湧出來,他知道自己能不能得到公正待遇,就在此一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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騎射場就在中軍大帳不遠處,李臻騎在一匹異常雄壯的赤色駿馬之上,這是一匹來自大宛的汗血寶馬,是王孝傑收複安西的戰利品之一。
戰馬體格強壯,四肢修長有力,長長的馬尾迎風飄舞,李臻騎在這匹戰馬上,手執寶弓,更顯得他雄姿英發,儀表出衆。
李臻銳利的目光注視着遠處他的箭靶,騎射場中間畫了一條一丈寬的筆直馬道,長兩百步,在馬道前方第一百五十步左右,兩邊各擺放了一隻草人,相距馬道各約八十步。
也就是說,他必須沿着馬道疾奔,奔到一百五十步時,同時左右開弓,射中兩隻草人靶,馬道雖長,但射箭區域隻有二十步,留給他射箭的時間更是隻有短短一刹那,這是考較騎射的最高标準。
王孝傑坐在觀戰台上,他頗爲欣賞這個十七歲少年的勇氣,竟然敢來找自己來申訴,僅這份膽識就是一般人無法具備。
而且還能拉開自己的兩石五鬥弓,以他的年紀,有這份力量着實少見,敦煌城居然還有這樣的人才,如果就這樣被埋沒,實在太可惜了。
但王孝傑更期待看李臻的騎射箭術,他決定用軍中最高的騎射标準來考驗他。
“大将軍,他準備好了。”
王孝傑點點頭,“開始吧!”
有士兵揮舞旗幟,大喊:“開始了!”
李臻抽出一支箭咬在口中,另一支箭搭在弦上,雙腿猛地一夾戰馬,赤血戰馬長嘶一聲,邁開四蹄疾奔而出。
這匹戰馬明顯比他白龍馬的速度快,而且氣勢更加迅猛,李臻隻覺得耳邊風嗚嗚作響,戰馬瞬間便沖到一百五十步處。
王孝傑緊張地站了起來,冷厲的目光注視着李臻一舉一動,四周數百名士兵觀戰士兵也紛紛伸長脖子,等待這個少年的射出兩箭。
戰馬剛剛躍過射擊線,李臻用雙腿控馬,穩住身體,張弓如滿月,一箭射出。
他不看結果,随即換弓到左手,從口中抽出另一支箭,身體略成仰角,又是一箭閃電般射出,戰馬狂奔而過,瞬間沖過了二十步射擊線。
四周鴉雀無聲,随即掌聲如雷,歡呼聲響成一片,李臻在短短二十步内左右開弓射出了兩箭,動作如行雲流水般順暢,兩支箭正中靶心,令士兵們驚歎不已。
兩名士兵扛着草人飛奔跑到觀戰台下,激動得高聲大喊,“大将軍,兩箭皆中眉心!”
王孝傑捋須不語,他動心了,他從未見過如此騎射高明的少年,敦煌居然有這樣的人才,他怎麽能輕易放過?
這時,李臻策馬緩緩而來,他翻身下馬,将寶弓高高舉起,“多謝大将軍寶弓,使學生能夠全力發揮!”
王孝傑點點頭,“回大帳說話吧!”
兩人快步走到大帳門口,卻正好遇到了豆盧軍副軍使張庭,張庭是敦煌四大世家中的張氏家族,張家世代在沙州爲将,是敦煌最有權勢的地頭蛇。
這次武舉鄉試雖然是由沙州司馬負責,但張庭作爲地方軍使,也參與其中。
張庭認識李臻,知道這少年頗爲了得,就在剛才,他也正好看到了李臻的騎射表演,李臻的高超箭術令他贊歎不已。
不過他也很奇怪,李臻怎麽會出現在唐軍大營内?又怎麽會給王孝傑表演箭術,這裏面發生什麽事?
張庭單膝跪下向王孝傑抱拳施一禮,“末将參見大将軍!”
“張軍使請起!”
王孝傑看見張庭,心中有些爲難了,張庭這個節骨眼趕來,有些事情倒不好當面對質。
更重要是,王孝傑對李臻動了惜才之念,讓這個少年和張庭對質,隻能是害了他。
王孝傑心念一轉,便溫和地對李臻笑道:“我要和張軍使商議軍務,你說的事情我知道了,先回去休息吧!好好準備明天的鄉試,希望你明天不要讓我失望。”
李臻已經達到了自己的目的,他再多說也沒有意義了,便向兩人行一禮,告辭而去,王孝傑望着他走遠,這才對張庭道:“我們進帳說話!”
王孝傑走進帳中,命親兵都退下,這才對張庭道:“不用拘束,坐下說話吧!”
王孝傑官任武威道總管,豆盧軍也屬于他的管轄範圍,他自然也就是張庭的頂頭上司。
王孝傑喝了一口熱茶,沉思片刻道:“這個少年的箭術非常高明,張軍使知道嗎?”
“卑職當然知道,他不僅箭術高明,馬球也打極好,我打算讓他參加沙州馬球隊。”
“是嗎?可是我知道他明天要參加武舉鄉試,難道憑他的騎射箭術,還拿不到進京名額嗎?”
張庭心中有點打鼓了,他在官場混了二十餘年,有足夠的官場敏感,他意識到王孝傑可能已經知道名額内定之事了,是不是李臻說的他不能肯定,但一定有人向王孝傑洩露了此事。
不過這種鄉貢名額内定是很正常之事,在任何一個州縣都是小事一樁,這種出人頭地的機會不給權貴世家子弟,難道還會給寒門子弟不成?張庭相信王孝傑不會對此大驚小怪。
他笑了笑道:“明天鄉試主要是考步射和騎射,步射估計李臻問題不大,但騎射的臨場發揮很重要,如果他發揮失常,他真不一定能拿到進京名額,盡管我也很欣賞他的騎射箭術。”
張庭說的話很有道理,臨場發揮确實是影響騎射的重要因素,讓王孝傑無法反駁。
其實王孝傑也并不想過問沙州的什麽内部交易,那是兵部的事情,和他無關,但如果讓他寫推薦信,那就關系到他的切身利益了。
王孝傑沉吟片刻道:“我既然答應寫推薦信,自然不會出爾反爾,不過我舉薦的人,我一定要親眼看到他的騎射水平,符合我的要求我才能寫,否則,聖上怪罪下來,我王孝傑承擔不起,張軍使明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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