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則天今天正好在禦書房内,聽取上官婉兒給她彙報一些重要軍國政務,這時,一名宦官在門口低聲禀報道:“陛下,他來了。”
“宣他進來!”
武則天對李臻一直懷有一份好感,加上前些年李臻不在京城,在關中地區做得很不錯,正是在他的努力之下,武則天所倡導的長征健兒計劃才最終得以完成,以關中民衆爲主,共有十萬餘戶人家遠赴西域安家落戶,使安西軍有了穩定的兵源。
這個耗時近六年的計劃完成後,李臻便被調回洛陽,出任千騎營大将軍,掌管千騎營兩萬五千騎兵,屬于軍方實權派。
李臻快步走進了禦書房,上官婉兒轉身站在武則天身後,表情平靜地注視着李臻,上官婉兒依舊沒有出嫁,她的容顔和十年前基本沒有什麽變化。
對于李臻,上官婉兒早已經無法控制,不過兩人的關系也沒有太冷淡,偶然見面,彼此也能以禮相待,畢竟李臻手握軍權,她也不想樹這個敵人。
李臻上前單膝跪下道:“微臣李臻特來向陛下領罪!”
武則天一怔,不解地笑問道:“李愛卿何罪之有?”
“回禀陛下,微臣一時沖動,痛毆了張昌儀,恐怕得罪了邺國公,所以特來請罪。”
武則天的臉上有點不太自然,她立刻想到了狄仁傑,狄仁傑被張昌宗辱罵,氣急攻心,以至于昏迷不醒,又發生了李臻毆打張昌儀,這兩件事必然有所關聯。
武則天本想等狄仁傑蘇醒後,讓張昌宗去道歉,當張昌宗死活不肯去,武則天正在爲難之事,卻發生了這檔事,讓她不由有點頭痛,便問道:“李愛卿先告訴朕,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你爲何要毆打張昌儀?”
李臻便把發生在西平門外的事情詳細叙述了一遍,最後道:“微臣并不想惹事,但張昌儀見色起淫心,侮辱微臣之妻,微臣忍無可忍,這才下令動手,微臣毆打權貴,願承受一切責任。”
武則天臉上着實挂不住了,張昌儀簡直膽大包天,竟然敢欺辱大臣之妻,這不是該打的問題,而是該殺,武則天着實惱怒萬分,不僅二張給他惹了無數的麻煩,現在連他們的家人也在給自己惹麻煩。
武則天忍住氣緩緩道:“李将軍不用自攬責任,隻要你所言是實,朕絕不會怪罪于你。”
“臣句句是實,陛下可以問城門駐軍,他們都親眼目睹。”
武則天點點頭,她忽然覺得很疲憊,便擺擺手道:“你先退下吧!”
“微臣告退!”
李臻也不擡頭看上官婉兒,慢慢退下去了,等他走遠,武則天才微微歎息一聲,問上官婉兒,“這件事朕該怎麽處理?”
上官婉兒低聲道:“婉兒聽說狄相情況不妙,陛下再處罰李臻,恐怕難以向狄家和百官交代,這件事婉兒建議.就當沒有發生。”
武則天苦笑一聲說:“你說得對,若處罰李臻,朕确實沒法向狄家交代,願上蒼保佑,讓狄相盡快恢複健康。”
武則天身體疲憊,剛回到寝宮,隻見張昌宗和張易之跪在大門泣道:“陛下,要爲我們做主啊!”
兩人剛剛得到消息,他們兄長張昌儀在西平門外被李臻毒打,四肢皆被打斷,慘痛無比,兩人簡直要氣瘋了,不殺李臻,他們誓不爲人。
武則天剛剛平息的怒火,被他們一鬧,又再次燃燒起來,她指着兩人怒斥道:“住口!”
張氏兄弟頓時吓了一跳,還從未見過聖上發如此大的脾氣,兩人都不敢再吭聲,武則天指着張昌宗怒不可遏罵道:“你們膽大包天,竟敢跑到政事堂大鬧,敗壞朕的名聲,欺辱朕的相國,朕還沒找你們算帳,你們倒先來叫屈了,我告訴你們,如果狄相國沒事,那是你們的運氣,如果狄相國有三長兩短,看朕怎麽收拾你們,給朕滾出去!”
兩人吓得連滾帶爬跑了,武則天怒氣沖沖向自己寝宮而去,跑到宮殿外,張昌宗叫住了張易之,“奇怪啊!老乞婆好像知道這件事了。”
張易之也覺得奇怪,正好禦書房大宦官夏忠向這邊走來,張易之沖上去一把抓住他衣襟,“快說!今天下午聖上見誰了?”
夏忠吓了一哆嗦,連忙道:“老奴正要向兩位将軍禀報,就在剛才不久,聖上接見了李臻,好像李臻是來請罪。”
張易之和張昌宗面面相觑,果然不出他們所料,李臻惡人先告狀,把老乞婆給迷惑了,張易之拉了張昌宗一把,兩人快步回到了瑤光殿,張易之把所有的宮女和宦官都趕出去,關上房門,低聲對張昌宗道:“有點不妙啊!”
張昌宗明白他的意思,如果狄仁傑出事,李臻絕對不會放過他們,張昌宗咬牙道:“當年我就想殺他,被該死的老乞婆阻止,讓他逍遙了八年,如果再不殺他,等老乞婆一死,他非殺了我們不可,不能再拖下去了。”
張易之撓撓搖頭,有些擔憂道:“可他手握軍權,殺他可不是那麽容易。”
“是!這件事咱們不能操之過急,得從長計議,我建議還是找武三思協助。”
“可他在軍方并沒有什麽人脈,不如找武懿宗,此人掌控監門衛,也有上萬軍隊,讓他來殺李臻,豈不是易如反掌?”
“可李臻畢竟不是阿狗阿貓,不是一刀宰了就可以了事,你讓武家人來殺李臻,你知道他們會開什麽條件?”
兩人都沉默了,其實不用說他們也知道,武家要的是江山社稷,武宗懿是聽武三思的指揮,說到底,還是得去找武三思,沉默片刻,張昌宗道:“若不殺李臻,我們将來必死無疑,這件事不做也得做,我去找武三思,和他談一談,先摸摸他的底,然後看情況再說。”
“去找武三思,要找曹文。”
“我知道!”
張昌宗不耐煩地回了一句,轉身離開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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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年武三思着實過得有點憋屈,用武則天的話說就是幡然醒悟,他不入青樓,不喝花酒,給兒女和府中家丁制定了嚴厲的家規,去年有一名家奴當街調戲婦女,被武三思下令重打兩百棍,在洛陽遊街示衆三天。
不僅如此,武三思這幾年還拿出幾萬石糧食,天天在街頭赈濟受災逃來京城的人,還将他曆年所占的房宅全部拆毀,土地還給原來的主人,據說還親自登門賠罪。
對朝中大臣更是恭敬有加,整天夾着尾巴過日子,連一個六品官的馬車迎面駛來,他都要停車相讓。
幾年的功夫沒有白費,武三思的名聲沒有從前那般醜惡了,開始有馬屁文人寫文贊頌他,去年聖上贊他浪子回頭,又恢複了他的王爵,重新成爲了梁王殿下。
盡管武三思這三年來過得十分虛僞憋屈,不過他也有不少收獲,年初武氏家族舉行族祭大宴時,聖上也來參加,當着幾百名武氏族人的面說,‘若武氏爲嗣,非三思不可。’
這讓武三思原本絕望的心中又生出一棵希望的小苗,或許他還有希望登上九五之尊。
另外一件讓武三思感到開心的事,是武承嗣終于在去年病死了,酒色過度而亡,武承嗣一死,武家的另一派沒有了主心骨,紛紛向他表示效忠,現在隻有武攸甯和武攸暨兄弟因爲太平公主的緣故一直保持沉默。
和往常一樣,武三思坐在自己玉房裏細細欣賞自己收藏的各種玉器,他禮賢下士,人品端正,晚上自然不會出去喝酒尋歡,所以在家玩玉也成了他這幾年的一大嗜好。
這時,門外傳來女婿曹文的聲音,“嶽父大人,小婿有重要事情回報。”
最讓武三思滿意的,就是自己得了這個女婿,不僅是他的軍師,教他如何假裝清高,沽名釣譽,硬生生地将他的名聲扭轉過來,而且還是在朝中的權力代表,三個月前,曹文出任權勢極大的吏部侍郎,成爲武三思在朝中可以和姚崇、張柬之等人抗衡的高官。
而且曹文城府很深,書法和文學的造詣也高,精明能幹,連狄仁傑都贊他有相國之質,所以武三思準備兩年後推薦他取代楊再思入相。
武三思從不準人進入他的玉房,連曹文也不準,他便道:“先去我外書房,我馬上就來。”
武三思換了身衣服,不慌不忙外書房走去。
走到外書房,武三思笑道:“丁香現在怎麽樣?”
“她很好,本來她也想來看望父親,因爲我有正事,所以我就沒有讓她過來。”
武三思點點頭,“我想既然膝下無子,不妨可以過繼一個,你的子侄一個都不合适嗎?”
曹文苦笑一聲,“小婿沒有侄子。”
“哦——我忘了,其實就算沒有子侄,從族人中過繼一人也行,隻要姓曹,我想都無妨。”
本來曹文是入贅武三思府,不過爲了籠絡這位得力幹将,他同意曹文在自己家族過繼一子,而不是從武氏家族中過繼。
曹文大喜,“多謝嶽父大人成全!”
武三思笑了笑道:“說正事吧!有什麽要緊事?”
曹文臉色變得凝重起來,低聲道:“剛才張昌宗特地來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