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之所以答應狄家的要求離開京城,就是因爲他知道張易之兄弟會掌權很多年,如果他在京城,必然會成爲張氏兄弟宰殺的對象,而他的實力不足以和張氏兄弟對抗,狄仁傑也看出來了,所以才勸他去地方發展。
這一點他和狄仁傑達成共識,關鍵是他在李氏兄弟之間的選擇,盡管表面上李旦和李顯關系很不錯,聯手和武氏對抗,但自從李臻發現房州出現的興唐會是李旦派人假扮後,他便知道,這兩兄弟之間也暗藏殺機,李旦顯然是想借興唐會之事斷絕李顯的前途。
若不是來俊臣野心太大,将把李氏一網打盡,這兄弟二人必然已經翻臉了,但李臻知道,皇位隻有一個,一旦武氏失利,李氏将重返皇位之時,李旦和李顯之間的鬥争将不可避免。
那時,他在二李之間又該如何選擇?
曆史上是李顯先當了皇帝,但李顯被韋氏毒殺後,李隆基和太平公主聯手發動宮廷政變,最後還是李旦做了皇帝。
如果他遵從曆史選擇李顯,那麽他最後必然會被李旦清算,可如果他先支持李旦,但李顯和韋氏都不會放過他,他知道李顯實際上是個心機極深之人,也足夠的心狠手辣。
事實上,李臻娶狄燕爲妻,等于就是在政治上和狄仁傑站到一起,選擇支持李旦了,那麽李顯會對自己的選擇無動于衷嗎?
李臻心中充滿了矛盾和困惑,他很想回避這件事,不去想它,但随着婚姻越來越近,就意味着他最後的站隊也越來越近,他不得不想這件事。
“阿臻!”
院子外傳來大姊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路,李臻站起身,隻見大姊一陣風似的沖了進來,“你怎麽回事?”
李泉滿臉不高興,“明天一早就要去迎親了,你怎麽什麽事都沒做?”
“要做.。。什麽?”李臻一頭霧水地望着大姊,他的思路還沒有完全從剛才的憂慮中轉出來。
“要做什麽?”
李泉叉着腰,瞪大眼睛,幾乎要咆哮了,“你的傧相呢?你說你來找,可現在人在哪裏?還有你的吉服試過了嗎?喜娘說你一件都沒有試過,你明天怎麽去迎親?”
李臻一拍腦門,他居然把傧相這件事忘記了,他急忙道:“我現在就去找酒志!”
“胡說!酒志已經成婚了,他怎麽能當傧相?小細也不行,他的外貌太弱了,好在我已經替你想到了。”
李泉的語氣稍微和緩了一點,“我剛才去找張黎了,他答應當你的傧相,你現在立刻去給我試衣服,馬上就去。”
李臻在大姊的威逼之下,不得不跟着她快步向後宅而去。
..。。
就在李臻在後宅試穿喜服的同時,相王李旦也負手在後花園内慢慢踱步,長子李成器跟在父親身旁,李旦走到一株杏樹前停住了腳步,他凝視滿樹的青杏片刻,淡淡問道:“李臻明天就要迎娶狄相之女了吧!”
“是!這一次不會再有突發事件了。”李成器在一旁小聲答道。
李旦負手一笑,“他娶了狄相之女,就應該明白自己的立場了,我要好好表示一下。”
他回頭對長子道:“把我珍藏的那對白玉屏風送給他,作爲我給他大喜的賀禮。”
李成器吓了一跳,那對白玉屏風是皇祖父賜給父親,價值連城,是父親最鍾愛的珍藏之一,父親居然要把他送給李臻,這實在讓李成器驚訝萬分,父親對李臻太看重了吧!但他轉念一想,或許是爲了狄仁傑。
“父親是爲了籠絡狄相國嗎?”
“有一點,但也不完全是,李臻是不可多得的大才,他關系到我将來能否順利複位,之前,他一直偏向于兄長,是因爲上官婉兒的緣故,不過我知道他和上官婉兒已經逐漸分路,現在又娶了狄相國之女,我相信他會慢慢站到我這一邊來。”
李旦很自信地笑了笑,又補充道:“我也相信高府君的判斷,婚姻是政治的結合,李臻娶了狄相國之女,他不僅僅偏向李氏,還會站到我這一邊來,除非狄相國不再支持我。”
李成器這才明白父親的深意,他沉思片刻,又小心翼翼道:“那三叔會不會因此對李臻下手?”
“這倒不會!”
李旦笑了笑說:“畢竟現在李氏暫時還不能内鬥,我和你三叔會有默契,不過.。。以後就難說了。”
說到這,李旦又對長子道:“你去打聽一下,這次李臻娶妻,你三叔給了什麽賀禮?另外,明天你代表我去出席李臻的婚禮。”
“孩兒明白!”
..。。
天漸漸大亮了,位于福善坊的李臻府門開啓,迎親隊伍開始浩浩蕩蕩出發,走在最前面是禮樂隊,三十名衣裳光鮮、膘肥體壯的樂手吹着唢呐,敲着鑼鼓,鼓樂震天,引來大批圍觀的民衆。
緊随其後是十幾名内衛士兵裝扮的喜錢隊,擡着十幾筐喜錢,沿途抛灑,引來孩童們的一陣陣哄搶。
後面便是一輛寬大華麗的馬車,披紅帶綠,車頂上紮着大大的紅喜結,新郎李臻騎馬走在馬車前,他頭戴雙翅紗帽,身着綠紅相間的綢緞喜服,腳穿烏皮靴,前胸也挂了一朵喜花,精神抖擻,喜氣洋洋。
在他身邊是傧相張黎,張黎穿的衣服和李臻差不多,不過他沒有戴喜花,這就是兩人裝扮最重要的區别,馬車後面則是擡着各種箱籠厚禮的迎親随從,足有近百人之多。
一百餘人組成的迎親隊伍歡天喜地地向修業坊走去,大街上圍觀的民衆越來越多,本來這種迎親隊極爲常見,幾乎天天都有,大家也司空見貫了,不過李臻迎娶狄相國之女卻讓大家十分有興趣,尤其李臻扳倒來俊臣,更是讓無數人對他心懷感激,紛紛趕到街頭對他表示祝賀。
“恭喜李将軍了!”有人大聲喊道。
“恭喜李将軍!”兩邊民衆都笑着祝賀。
李臻向衆人一一抱拳,表示對大家的感謝,在走過一個路口時,隻見路口邊十幾步外停着一輛馬車,這輛馬車讓李臻頗感熟悉,他不由多看了馬車一眼,隻見車窗薄薄的紗簾之後,一雙充滿悲傷的眼睛在默默注視着自己。
李臻心中猛地一震,他忽然認出了這雙美麗的眼眸,他有點呆住了,挽着缰繩,任憑馬匹将自己帶向前方,他卻沒有回頭,一直注視紗簾背後的雙眸。
這時,車簾緩緩拉開,露出了王輕語那蓄滿淚水的美眸,呆呆地凝視着不斷遠去的李臻,淚光中仿佛有千言萬語,又有無盡的悲傷和絕望。
李臻随着迎親隊越來越遠,卻不斷回頭向這邊望來,最後他的身影漸漸消失在街頭,一串淚珠從王輕語的雙眸流下,劃過白玉的臉龐,她低下頭,又拉起了車簾,馬車掉頭,向城門方向緩緩而去。
..。。
修業坊的狄府内也同樣忙碌成一團,今天是狄燕出嫁的大喜日子,狄府上上下下也忙了幾個月,盡管狄仁傑要求簡樸辦婚禮,但他的簡樸隻是限于财禮,該有的流程都得有,該做的事情也要做,各種極爲繁瑣的細節都不能少,還有從老家趕來的親戚以及上門賀喜的故舊,都要一一安排好,不過這些事情都是由狄仁傑的妻子一手操辦。
在府内一間小閣樓上,狄燕穿着大紅的喜服,頭戴鳳冠,靜靜地坐在床榻旁,她特地化了妝,更顯得豔麗妩媚,母親也替她開了面,從今天開始她就将嫁爲人婦,要開始一種新的生活,連也自己也不知道準備好了沒有。
不過她要嫁的是自己深愛的郎君,這又令她深感慶幸,想到今晚的洞房花燭夜,想到昨晚母親告訴她的那些洞房之事,她的臉上便感到一陣陣發燙,心中羞澀萬分。
“我的燕兒在哪裏?”
門外傳來老太太的聲音,隻見幾名丫鬟扶着顫巍巍的狄老太太走了進來,老太太的身體今年明顯變差了,大家都很擔心她還能再活多久,這也是狄仁傑答應狄燕婚事的原因之一。
狄燕連忙起身上前扶住祖母,“祖母怎麽來了?”
老太太咧嘴一笑,“我來看看新娘子孫女是什麽樣子?”
她拉着狄燕的手上下打量,滿意地點點頭,“不錯,是很美,這麽美的嬌娘,真是便宜李臻那小夥子了。”
“祖母在說什麽?”狄燕埋怨一句,難爲情地低下了頭,她也覺得有點便宜那個家夥了,自己好像還沒有答應嫁給他,他就要上門迎娶了。老太太呵呵一笑,拉着狄燕坐下,“你爹爹和你談過了?”
狄燕點點頭,“爹爹讓我從此收心,不要随便出門,在家相夫教子,好好管好家庭,讓夫郎不要爲家事操心。”
“你爹爹一半說得對,一半不對,管好家是對的,但相夫教子好像還不到時候,不要随便出門,我覺得這也有點太嚴厲了,比如你夫君去打馬球比賽,難道你就不能去看嗎?當年你祖父可是帶着我一起去球場看比賽的,我覺得适當出門還是可以的,當然,李小哥也不是你父親那種古闆之人。”
“謝謝祖母的關心。”狄燕小聲道,她也贊同祖母的觀點,整天把她關在家中,她怎麽受得了,這個問題她還出于一種迷茫之中。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了震天的鼓樂聲,狄老太太笑了起來,“迎親隊伍這麽快就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