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仁傑連忙将母親扶了進來,好言安慰她道:“母親息怒,兒子并非不記恩情,隻是婚姻乃人生大事,不能太草率,所以..”
“草率?”
狄老太太冷笑一聲道:“什麽叫草率?你自己在彭澤從不管女兒,你知道阿燕多少次和他出生入死,感情深厚,他們早已心心相印,你卻說草率,這是公正之言嗎?”
狄仁傑心中慚愧,又不知怎麽說服母親,隻得吞吞吐吐道:“其實兒子隻是不太喜歡他的一些官場所爲,不夠光明正大,而且他和上官婉兒之間有些傳聞,兒子想弄清楚。”
狄老太太陰沉着臉道:“他和上官婉兒的事情我很清楚,阿燕也很清楚,上官婉兒對他有知遇之恩,李臻也喜歡上官婉兒,他們是存在一點關系,我覺得這是人之常情,不過他現在已經在漸漸遠離上官婉兒,我相信他成婚後不會再有什麽逾規之事,阿燕也原諒了他,這件事,我希望你不要再拿它做文章,我們已經處理好了。”
狄仁傑正想再說,老太太一擺手,“不要打岔,等我把話說完!”
狄仁傑隻得洗耳恭聽,老太太又道:“至于他的官場所爲,我最讨厭那種自命清高,卻愚蠢無能之人,你去洛陽市井打聽一下,去文官百官家裏走訪一下,你知道多少人家對他感恩戴德?他扳倒了來俊臣,你能做到嗎?”
狄仁傑心中暗暗苦笑,看來母親是認定李臻爲孫婿了,他萬般無奈,隻得說道:“母親,讓兒子再與他談一談,好不好?”
“哼!你如果讓我失望,我就阿燕一起離家出走,不信你就等着瞧!”
狄老太太推開狄仁傑,拄杖怒氣沖沖向外走去,狄仁傑連忙給妻子使個眼色,讓她去安慰母親,張氏會意,連忙上前扶住老太太離開了書房。
狄仁傑一陣心煩意亂,負手在房間裏來回踱步,雖然母親說得有一定道理,但要說服他狄仁傑,卻還是差了那麽一點點。
他其實并不是反感李臻和上官婉兒的私情,而是他很擔心李臻的立場,上官婉兒可是支持李顯啊!
......
次日是旬休,文武百官都在家中享受這難得的一天休憩,但對于相國以及各寺台高官,卻享受不到這一天的休息,他們依舊要入朝商議各種政務大事。
狄仁傑也上了馬車,馬車緩緩向皇城駛去,當馬車駛到天津橋前時,卻見一隊騎兵急速奔來,前面是一名官員,狄仁傑認識此人,正是禦史中丞吉顼,他連忙喊住了吉顼,“吉中丞!”
吉顼見是狄仁傑,連忙翻身下馬,上前躬身見禮,狄仁傑笑問道:“這麽匆匆忙忙,發生了什麽事嗎?”
吉顼上前一步,低聲道:“剛剛得到消息,昨天晚上李盡忠被人毒殺,微臣奉聖上旨令,前去查看詳情。”
狄仁傑也暗吃一驚,李盡忠是契丹大酋長,因遼東被俘,暫時軟禁在洛陽,怎麽會被人毒殺呢!這個後果可是非常嚴重,他此時也無心去朝房,連忙道:“我和你一起去看看。”
狄仁傑吩咐調轉馬車,和吉顼一起向軟禁李盡忠的府邸駛去,李盡忠被軟禁之地就在緊靠皇城的安業坊内,是一座占地五畝的中宅,有一百士兵專門看守他,另外還有一名鴻胪寺的官員負責照顧他起居。
這名鴻胪寺官員叫安平相,是一名高句麗人,負責東北方向的接待事宜,此時,他顯得六神無主,李盡忠被人毒殺令他極爲害怕,這是他的失職,他要承擔責任,丢官還是小事,恐怕他會有同謀嫌疑。
狄仁傑和吉顼趕到李盡忠的住處時,大理寺丞孫禮率領十幾手下已經先一步抵達了,聽說狄相國到來,孫禮連忙和安平相出來迎接,狄仁傑下了馬車便問道:“兇手抓到了嗎?”
孫禮上前道:“我們正在勘察,請狄相國進府内細談。”
安平相又将吉顼也請進了府中,雖然吉顼是奉旨前來詢問情況,但既然狄仁傑在,他也不能喧賓奪主,隻得跟在狄仁傑身後。
到大堂内坐下,狄仁傑立刻問道:“說吧!發生了什麽事?”
安平相滿臉苦澀道:“回禀相國,卑職是在天剛亮時得到消息,說李盡忠中了毒,已經不行了,卑職急急趕來,但還是晚了一步,李盡忠已經斷氣,據替他檢查的醫士說,李盡忠中的是牽機散,渾身縮成一團。”
“是誰下的毒,有線索嗎?”
安平相猶豫一下道:“卑職懷疑是廚子所爲,他昨晚找借口離開,至今未歸,另外,一名伺候李盡忠的侍女也失蹤了,她是昨天晚上失蹤,李盡忠很生氣,據說罵了一個晚上,據卑職掌握的消息,失蹤的廚子和侍女似乎有奸情。”
“你的意思是說,這兩人爲了私奔,所以毒殺了主人,是嗎?”
安平相點點頭,“正是如此!”
這時,堂下傳來一個聲音,“卑職覺得事情沒那麽簡單!”
衆人一起向堂下望去,隻見走上來一名大理寺的官員,正是狄仁傑當年的得力手下王建忠,他上前給狄仁傑跪下,垂淚道:“狄相國還記得卑職嗎?”
狄仁傑立刻認出了他,驚訝道:“老王,是你?”
王建忠激動萬分道:“相國,我們多年未見了。”
狄仁傑連忙上前扶起他,”老王,你現在還在大理寺嗎?”
孫禮有些不安,連忙上前道:“王司直是我們大理寺公認的第一辦案高手。”
狄仁傑眉頭一皺,“你現在還隻是司直?”
王建忠苦笑一聲說:“我這個司直還是内衛李将軍替我極力争取才得來,一個多月前卑職還隻是從事。”
狄仁傑心中有些奇怪,又問道:“怎麽會是李臻替你争取?”
王建忠便将他和李臻一起辦相王遇刺案一事簡單說了一遍,最後道:“李将軍是個很有正義感的人,他替卑職抱不平,還到聖上面前替卑職争取,正是聖上開了口,吏部才撤去了卑職的處罰,卑職得以升爲司直。”
孫禮又補充道:“王司直資曆足夠了,明年還将再升爲大理寺丞。”
狄仁傑知道李臻如此維護王建忠,顯然也是因爲自己的緣故,他心中有點感動,便點點頭笑道:“說說這樁案子吧!你有什麽收獲?”
王建忠躬身道:“請狄相國随我來!”
衆人跟随他來到側院一間屋子裏,隻見房間裏一股黴味,各種物品亂七八糟,王建忠道:“這裏便是那名廚子的房間,卑職查看過了所有的物品,房間最值錢的東西就是這個。”
王建忠拾起一把劍,“這是他的劍,是一把很普通尋常的劣劍,北市有賣,八百文一把,據卑職調查,這個廚子嗜賭如命,所有值錢的東西都賣光了,外面還欠了一屁股賭債,每月的月錢都拿去還債,連利息都不夠。”
狄仁傑點點頭,這種出于債務絕境中的人很容易被利用,這時王建忠又帶他們來到後宅的一間屋子裏,隻見這件屋子收拾得很整潔,衣櫥裏擺放着胭脂、衣裙和首飾盒,顯然是女人的房間,王建忠道:“這裏便是李盡忠侍女明香的房間,請相國看她的胭脂。”
王建忠将一盒胭脂遞給狄仁傑,狄仁傑接過看了看,胭脂沒有拆封過,上面印有一隻精衛填海圖,便對衆人道:“這是南市精衛館的上等胭脂,這一盒胭脂至少價值十貫錢。”
衆人都有點明白過來了,吉顼笑道:“那個廚子怎麽供養的起這個奢侈的侍女,他們之間應該沒有什麽關系,這個侍女倒很可能和李盡忠有一腿。”
“正是如此!”
王建中笑道:“說他們兩人私奔完全是無稽之談,而且這個侍女的首飾和值錢的物品都還在,我覺得她并沒有逃走的意思。”
旁邊安平相争辯道:“或許李盡忠被毒殺和這個女人無關,但肯定和廚子有關,他被賭債所逼,想偷财物逃走,便在李盡忠的飯食裏下了毒,醫士也從李盡忠的剩下的飯食裏查出了毒藥。”
“這就是蹊跷之處啊!李盡忠中的是牽機散,這種毒藥民間很難弄到,即使有也非常昂貴,試問這個廚子窮困潦倒,怎麽賣得起這麽昂貴的毒藥?我倒覺得他應該用砒霜,才更現實一點。”
狄仁傑點點頭,他明白了王建中的推測,對衆人道:“王司直說得很有道理,應該是有人收買了這個廚子,毒殺李盡忠,同時也買通了侍女,作爲廚子掩護,使李盡忠渾然不知地吃了毒藥,這兩人并沒有逃走,應該是被滅口了。”
吉顼小心翼翼道:“那相國覺得會是誰想毒殺李盡忠呢?”
“這個就看是誰得利了,李盡忠是契丹大酋長,他死了,誰來接任他的酋長之職?”
吉顼想了想道:“應該是孫萬榮!”
狄仁傑緩緩點頭,“我覺得也是他,但不管怎麽說,李盡忠一死,恐怕契丹那邊又會亂了,事不宜遲,我們速去禀報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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