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臻躬身行一禮,不慌不忙道:“武承嗣一路向微臣哀求,微臣心中不忍,所以勸他要有誠意向陛下請罪,微臣提醒他可以負荊請罪,卻沒到他居然把衣服脫了,還要撞牆尋死,微臣沒有讓他這樣做。”
“朕也相信你說的是實話,不過你覺得他欺君罔上,擅自北上,其罪可恕?”
李臻歎了口氣道:“人在絕望中求生,是一種本能,他在嶺南也絕望了,又思念故鄉,所以才做出糊塗之事,他畢竟是陛下的侄子,如果陛下因他的孝心而處死他,對家族也難以交代。”
“大膽!”武則天一聲怒斥。
李臻連忙跪下,沉聲道:“這是微臣的肺腑之言,陛下恩寵于臣,臣心懷感激,不願讓陛下陷入親情困擾之中,所以才替武承嗣說情。”
武則天注視他良久,目光漸漸柔和起來,點點頭道:“你居然是替朕考慮,這很好,你起來吧!朕不怪你。”
李臻站了起來,這時,武則天輕輕歎了口氣,她想到了張氏兄弟,心中對李臻愈加歉疚,便對他道:“李将軍的關心,朕記住了,你先下去吧!”
“微臣告退!”
李臻慢慢退了下去,武則天隻覺一陣心煩意亂,無力地坐倒在榻上,望着窗外怔怔發起呆來。
...。
李泉拜訪狄府受到了隆重的接待,狄仁傑妻子張氏親自出大門來迎接,将她請進内宅,狄夫人很清楚,李臻大姊今天來拜訪,實際上就是來商量兩家的婚事,李臻父母早亡,那麽他的婚事必須由大姊來做主。
後堂内,侍女将狄老太太也扶了出來,狄老太太前段時間略略有點感恙,靜養一段時間才略略好轉,身體還是比較虛弱,狄夫人連忙迎上去,低聲埋怨道:“這麽冷的天,母親出來做什麽?”
老太太呵呵笑道:“聽說李臻的大姊來了,我不來見一見,豈不是很無禮!”
李泉連忙上前見禮,“李泉見過老祖母!”
老太太笑道:“你就是李泉大姊吧!好像我們見過。”
“是!在馬球大賽時,在内衛隊的大帳内,我和老祖母見過,還有狄姑娘。”
“對!對!在李哥兒的大帳内。”
狄老太太心中歡喜,又問張氏道:“阿燕呢,她怎麽不在?”
“回禀母親,她好像出去了,和幾個小娘約好買首飾去了。”
“這死丫頭,今天跑出去做什麽?”
狄老太太歉然對李泉道:“我那個孫女就喜歡到處跑,不過人還是很好,善良、淳樸..。”
李泉忍不住笑道:“老祖母不用歉疚,我和阿燕很熟悉,我也很喜歡她。”
“呵呵!熟悉就好!”
衆人又坐了下來,李泉欠身對狄夫人笑道:“我這次上門拜訪,主要是爲了我兄弟和阿燕之事,俗話說,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我家阿臻年紀也不小了,我們從小父母雙亡,由我這個長姊拉扯他長大,所以他的婚娶也是我的事情,不知夫人是否考慮過我家阿臻?”
一般而言,提親都是由媒人上門,所以有媒妁之言的說法,不過媒人也隻是一種形式,尤其在很多大戶人家,在媒人上門之前,雙方就已經有了默契或者是敲定了婚事,然後再由媒人上門送來婚書求婚,否則媒人來得唐突,被拒絕的話會很失禮儀。
當然,媒人隻是一種避免雙方尴尬的中介,并非一定需要,六禮中的納采并非一定要媒妁上門,如果雙方溝通得好的話,媒人也可以不用上門,直接省去這個環節。
今天李泉上門也是一樣,因爲已經和狄家有了默契,就不需要媒人上再門提親,李泉也心知肚明,既然狄家這麽熱情接待自己,那麽這門婚事基本上就算定了。
狄夫人笑道:“他們兩人情投意合,我們實在沒有反對的理由,而且阿燕的父親也非常喜歡李公子,我們很願意接受這門婚事。”
老太太咧嘴笑了起來,“我第一天見他,就知道他是我孫女婿了,我一萬個贊成。”
李泉心中歡喜,連忙取出李臻的聘書,笑道:“既然雙方都情投意合,今天索性将納采和問名一起做了,這是我們家的聘書,請夫人收下,至于納采之禮,我會稍晚一點派人送來。”
納采和問名都還屬于求婚的範疇,下一個是納吉,也就是由女方核對雙方的生辰八字,或者在佛前求簽,若生辰八字吻合無沖,或者求得上上簽,那女方就可以正式答應這門婚事。
事實上,所謂核對生辰八字隻是給女方一個拒絕的借口,如果女方經過進一步了解後,發現男方不符合自己的條件,比如男方沒有房子,或者男方品行不端,或者門第不配等等,女方不願接受這門婚事,就可以借口八字不合而退回求婚之禮,這樣雙方都不至于難堪。
狄夫人笑着接過了李臻的婚事,她不能馬上答應,這件事她還要和丈夫商量,畢竟丈夫才是一家之主,隻有他答應,阿燕才能嫁給李臻。
“好吧!我會選一吉日,去菩薩面前拜求一簽,相信這是一門好姻緣。”
旁邊老太太嘟囔道:“要求什麽簽啊!萬一沒求到好簽怎麽辦?”
狄夫人哭笑不得,老太太一心想要這個孫女婿,生怕這門婚事成不了,她隻得解釋道:“母親放心吧!我一定能求得好簽,不會讓你失望。”
既然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李泉便起身告辭,狄夫人一直把她送出大門,李泉笑道:“納采之禮雁我已經備好,我回去就讓人送來。”
“真是辛苦泉大姊了,改天我略備薄酒,還請泉大姊上門做客。”
“一定!一定來!”
李泉告辭而去,狄夫人目送她遠去,這才返回府中,她一回頭,卻發現老太太就站在身後,也在探頭看李泉的馬車遠去,吓得她連忙上前扶住,“母親,外面寒冷風大,别受涼了,快點回去。”
“這才剛剛入冬,我身子骨結實,經受得起,阿——嚏!”話沒有說完,老太太便打了個大噴嚏,丫鬟婆子們吓得連忙将她攙了回去。
入夜,狄仁傑從皇城下朝回來,自從武三思被罷相之後,朝廷内隻剩下四相,雖然少了一相,但沒有了武三思的掣肘,宗楚客孤掌難鳴,很多政務都變成順暢無阻,狄仁傑的心情也随之大好。
不過今天下午聖上召見他,竟打算将兵部侍郎武攸甯提升爲兵部尚書,狄仁傑立刻明白了武則天的意圖,她并不甘心,還是想讓武氏入相,從而獨攬君相大權。
這讓狄仁傑在歡喜之餘,又多了一分煩惱,不過他也有考慮,如果聖上一定要讓武攸甯入相,那麽她至少要同意恢複七相制,這一點他和婁師德、蘇味道三人都達成了共識,宗楚客也勉強表示同意。
馬車在大門前緩緩停下,狄仁傑下了馬車,對門口管家道:“去告訴夫人,我已經吃過晚飯了,我在書房!”
他走進府門,快步向自己内書房走去,和所有高官一樣,狄仁傑也有内書房和外書房,外書房主要用來接待一些關系密切的重要同僚,内書房則是他的個人世界,他在這裏看書,寫奏章,思考軍國大事等等,在家的大部分時間,他都在内書房中度過。
而且内書房規矩很嚴,除了妻子之外,他一般不準其他人入内,不過小女兒狄燕會偷偷跑進來調皮,讓他也無可奈何。
狄仁傑走進了内書房,内書房裏點了炭盆,溫暖而幹燥,他脫去外裳,走到炭盆前坐下,烤了一會兒手,整個身體都慢慢暖和起來,這時,妻子張氏端着一碗參茶走了進來,笑道:“老爺今天回來得有點晚啊!”
“嗯!今天和婁相國在朝房内喝了兩杯酒,閑聊了片刻,所以就稍晚了一點,讓夫人擔心了。”
狄仁傑笑着接過熱騰騰的參茶,慢慢喝了一口,他感覺妻子似乎有話要說,便笑問道:“有什麽事嗎?”
“老爺,今天李臻大姊來過了。”
狄仁傑精神一振,連忙問道:“是談阿燕的婚事嗎?”
張氏點點頭,“算是向我們求婚吧!聘書和禮雁都送來了。”
狄仁傑沉吟一下問道:“母親是什麽态度?”
“母親笑得合不攏嘴,不顧病體初愈,還親自送李臻大姊出門,她當然是千肯萬肯,其實我也覺得李臻不錯,年輕有爲,很有前途,而且人品也不錯,不知老爺..。”
狄仁傑沒有吭聲,李臻雖然各方面都不錯,但有一點他不太喜歡,就是李臻心計太深,手段毒辣,而且狄仁傑也聽說了李臻和上官婉兒之間關系有點暧昧,這令他心中略略有些不悅,雖說這種男女之事在大唐談不上什麽嚴重,他狄仁傑也不是拘束于禮節之人,關鍵是上官婉兒,那個厲害的女人,李臻怎麽能和她走得太近。
狄仁傑沉吟片刻道:“這件事讓我再考慮一下吧!”
張氏一怔,丈夫前些天對李臻還滿口贊賞,怎麽現在又有點猶豫了,她遲疑一下,低聲問道:“老爺,發生什麽事了嗎?”
如果别的事情她不會多問,但事關女兒婚姻,她非常關心,還是忍不住了。
“其實也沒什麽,人無完人嘛!我隻是想和李臻再談一談,這件事也不急一時,對吧!”
畢竟是幾十年的枕邊人,張氏聽丈夫說到‘人無完人’,便知道丈夫對這門婚事有點不願意,她心中暗暗歎息一聲,又柔聲勸道:“如果老爺不肯答應這門婚事,最好還是先和母親說清楚,否則她會接受不了。”
“要說清楚什麽?”門口忽然傳來了狄老太太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