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多祚年約五十歲,從軍三十年,也參加過無數次戰役,具有豐富的戰争經驗,但在這次出征遼東戰役中,他和其他大将一樣都不約而同地選擇了沉默,不管是武攸宜之前的按兵不動,還是現在冒進遼東,李多祚都沒有任何表态。
事實上,武攸宜也沒有給他們表态的機會,一意孤行命令軍隊北上,盡管李多祚沒有任何反對,服從命令北上,但他的内心深處依然對契丹人的議和深表懷疑,要知道契丹人議和實際上就是投降,一旦唐軍進占了營州,契丹人還有多少議和的本錢?
如果真要議和,那應該是達成一緻後再讓出營州,當然,或許真如契丹人自己說的那樣,突厥人襲擊他們的老巢,可就是這樣,他們也不應該宣揚,而是偷偷分兵回去救援,然後留下一部分軍隊駐紮營州和唐軍談判,這樣才能獲得最大的利益。
而現在這樣,所有軍隊北撤,等着唐軍來占領營州,要麽是契丹人愚蠢無比,要麽就是一個陷阱,李多祚想到了李盡忠的狡詐,他還是感覺後者的可能性偏大,正基于這種擔憂,他盡量放慢行軍速度,等待前方主力進入營州城後的消息。
這時,大帳傳來參軍陳子昂的聲音,“李将軍,我能進來嗎?”
“參軍請進!”
帳簾一掀,陳子昂走了進來,他因爲狄仁傑的說情,又得以官複原職,不過武攸宜着實不想再見到他,便将他打發來後軍,出任李多祚的後軍參謀。
“李将軍,我有點疑慮,想和将軍談一談!”陳子昂一如既往的坦率,開門見山。
“參軍請坐下說!”
李多祚請他坐下,又令親兵上了茶,這才笑了笑道:“參軍請說!”
“将軍,這次契丹議和必然有詐!”陳子昂急不可耐道。
“何以見得?”
“将軍沒想到嗎?武大将軍負責軍事,對契丹作戰,而狄相國負責軍政以及對契丹交涉,議和這種事情應該由狄相國全權負責,李盡忠久和朝廷打交道,他難道不知這一點?他偏偏将議和使者派去和武将軍聯系,故意繞過了狄相國,這明顯不符合規則,如果契丹真有誠意議和,他們不會犯這種錯誤,所以他們目的還是明顯在于軍事,一定是個陷阱,誘敵唐軍北上。”
李多祚點了點頭,陳子昂又從另一個方向發現了契丹人的漏洞,他歎口氣說:“其實我也感覺契丹人沒有誠意,但武攸宜一意孤行,根本不聽别人勸告,據說連狄相國的勸告也不聽,我又能怎麽辦?”
“可李将軍想過沒有,若契丹人伏擊唐軍,首先必然是進攻唐軍的糧草辎重,我們首當其沖啊!”
李多祚低頭不語,他怎麽會沒有想到,但軍令如山,他總不能又掉頭南下吧!得罪了武攸宜也就是得罪了整個武氏家族,這個後果他承擔不起啊!
“将軍不妨和狄相國再聯系一下,聽聽他的建議?”陳子昂似乎明白李多祚的爲難,又進一步勸道。
李多祚搖搖頭,苦笑道:“這件事讓我考慮一下。”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親兵的禀報:“将軍,内衛李将軍派人有急事禀報。”
李多祚一怔,這是怎麽回事?他立刻令道:“請報信人進來!”
片刻,報信斥候快步走進大帳,單膝跪下行一禮道:“奉我家将軍之令,前來送一份緊急情報。”
報信斥候将信遞了上去,李多祚接過信,并不急着打開,又問道:“請問你們将軍現在在哪裏?”
“我們将軍現在在白狼谷内!”
李多祚心中愈發驚訝,他立刻打開信匆匆看了一遍,他頓時大吃一驚,不由站了起來,這怎麽可能!
...
夜幕悄然落下,李臻率領五百名精銳士兵開始向裂谷入口處悄悄靠近,爲防止驚動對方,其餘大部隊則在三裏外悄悄跟随。
“将軍,契丹軍已經進入裂谷一個多時辰了。”斥候隊正楊洪烈在李臻身邊低聲道。
李臻點了點頭,月光下他看得很清楚,對方也留下了三百餘人守衛這邊的谷口,其中在三塊大石上各站着一名哨兵,距離他們約三百餘步。
李臻目光又落在裂谷旁一條長七十餘步的天然石壕上,如果契丹軍依靠這條石壕抵抗,也會給唐軍帶來重大損失,必須要搶在敵軍發現唐軍前搶先占領這道石壕。
李臻又看了看大石上三名哨兵,幹掉這三名哨兵就成了重中之重,他沉思片刻,低聲叫來三名内衛神箭手。
這三人是内衛箭術最高的武士,雖然不能和李臻高明騎射相比,但也能做到百發百中,定點射箭從無失手。
李臻對他們三人囑咐幾句,三人會意,各帶一副弩箭,從地上向裂谷口慢慢爬去,又借助地面灌木的掩護,漸漸向大石上的三名哨兵靠攏。
三名箭手各對付一名哨兵,三名哨兵間距約三十步,而唐軍的三名箭手則從正南、正東和正北三個方向向哨塔摸進,這三名箭手,任何一人被發現,都将引發契丹軍的警報。
三名哨兵中,要以中間的哨兵最難收拾,他不僅是坐在大石上,而且距離他不遠還有十名正在休息聊天的士兵,隻要被這些士兵任何一人發現,都會功虧一篑。
人要精而不要多,這三人是内衛最精銳,爲首之人是一名隊正,名叫莫廷宗,洛陽人,定位箭法在羽林軍中排名第一,尤其他的弩箭可謂百發百中,百步外基本上能做到一箭斃命,幾乎要追上他們将軍李臻的箭術,當初爲招募他,李臻費了很大的口舌才說服羽林軍放人。
五名神箭手如幽靈一般慢慢地向裂谷靠攏,他們非常小心,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地形,在奔出五十步後,他們跳進了一條被雨水沖出的排水溝,迅速向裂谷疾奔。
排水溝深約五尺,寬三尺,一直通向裂谷入口,正是這條壕溝使三名神箭手得以迅速靠近敵軍哨兵,三人在離哨兵約六十步外時停下了,再向前走,就很可能會被發現。
莫廷宗眯着眼睛觀察着崗哨和他背後不遠處的士兵,事實上他剛才一邊奔跑便一邊觀察了,他剛才發現了小小的特别處,似乎其他兩名哨兵背後并沒有士兵,他又仔細地看了片刻,終于看出了端倪,不是沒有士兵,而是其餘士兵都蜷縮在角落裏睡着了。
這也難怪,連他們主将都沒有意識到唐軍會從南面過來,更何況這些士兵。
莫廷宗又觀察了片刻,隻見兩名契丹士兵起身去小解,很快又回來睡覺了,裂谷口靜悄悄的,看不見一個人影,隻有裂谷内似乎有士兵在低聲聊天。
這時他的目光又投向了三名哨兵,中間那麽哨兵似乎快睡着了,背靠在大石上打盹,而左邊一人則懶精無神地靠在石頭上,在他頭頂上挂了一口鐵鍾,發現敵情時,他将敲響鐵鍾報警。
莫廷宗觀察了片刻,他向其他兩名唐軍箭手指指自己的喉嚨,又指指弩箭,就是在問他們,“六十步外射穿他的喉嚨,可能辦到?”
兩名手下點了點頭,莫廷宗又比個手勢,意思是一起放箭。
三人端起了弩箭,他們的弩箭皆是内衛專門特制,體積小巧,便攜易帶,但它的勁力卻很強大,可将一支五寸長的鐵弩箭射出兩百五十步外。
而且弩箭也很特别,隻有正常的弩箭的一半長,箭頭上開有出血槽,并在槽内塗有劇毒,這種劇毒來自公孫大娘,隻需一點點藥末進入人體,瞬間便可緻命。
這時,三人的弩箭都慢慢瞄準了大石上的士兵,莫廷宗模仿夜枭叫了一聲,這就是信号,三人同時扣動了弩機懸刀,‘咔!咔!’三聲輕響,三支毒箭閃電般地射向哨兵。
中間那名哨兵被夜枭叫聲驚醒,剛好打了一個哈欠,還沒有反應過來,毒箭‘噗!’地射中了他的咽喉,他痛苦地扼住喉嚨,想喊卻喊不出來,手在空中抓了抓,便緩緩地癱倒了。
與此同時,另外兩名哨兵也被射倒,都是咽喉中箭沒有能發出聲音。
莫廷宗大喜,回頭向遠處唐軍揮手,他率領兩名唐軍率先沖上石壕,此時十幾步外的數十名契丹軍士兵依舊在沉睡之中。
他們經曆了長時間的長途跋涉,都十分疲憊了,三名哨兵被殺,根本沒有驚醒他們,更沒有驚動谷口内的士兵。
李臻一直在注視着裂谷口的三名契丹哨兵,他看見三名哨兵同時倒下,便知道三名手下成功了,李臻的嘴角露出了一絲笑意,他立刻回頭下令道:“沖上去!”
五百士兵戰刀出鞘,長矛沖刺,奮力向三百步外的石壕疾奔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