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燕又好氣又好笑,白了李臻一眼,這家夥怎麽這樣沒出息,居然要掌櫃免酒錢,王掌櫃連忙道:“當然免費,我家東主說了,隻要李統領來這裏喝酒,一律免費。”
李臻呵呵一笑,“我隻是開個玩笑,若真免費我以後就不來了。”
掌櫃吓了一跳,連忙擺手道:“李統領怎麽能不來,以後小店隻收本錢,這樣可以了吧!”
“這樣還差不多!”
就在這時,外面又傳來一陣叫喊,緊接着隻聽腳步奔跑聲,似乎所有的酒客都跑下樓了,李臻一怔,外面又發生了什麽事?
“掌櫃!”
一名夥計飛奔進來,激動萬分道:“來俊臣的屍體運到南市大門口示衆了。”
掌櫃卻暗暗叫苦,大家都這樣跑了,酒錢可怎麽辦?
李臻給狄燕使了個眼色,丢下一把錢,兩人也快步離開酒肆,向南市大門口走去。
此時,南市大門口廣場上已是人山人海,數萬洛陽民衆聞訊從四面八方趕來,幾十名衙役擡着裝有來俊臣屍體的木架緩緩走近人群。
“來了!”不知誰大喊一聲,人群頓時洶湧澎湃,無數人咬牙切齒沖上來,他們有人拿着菜刀,有人直接用牙齒咬,争先恐後搶吃來俊臣的肉。
衙役們阻攔不住,隻得丢下來俊臣的屍體撤離,片刻間便将來俊臣的肉搶吃幹淨,挖眼睛、剝面皮,剖腹挖心,踐踏成泥,連骨頭被憤怒的民衆踩爲齑粉。
消息傳到宮中,武則天這才意識到天下人對來俊臣的憎恨,她立刻下诏指責來俊臣的罪惡,并誅殺其全家,被抓獲的手下一律發配嶺南充軍。
..。。
入夜,一輛馬車駛入了勸善坊,馬車内,相國婁師德顯得十分憂慮,今天下午他提議徐有功出任禦史中丞的奏章被聖上駁回,也就是說,在争奪禦史中丞這個位子的鬥争中,相國黨已經出局了。
剩下還有兩名侯選者,一人是武三思推薦的侍禦史劉光業,另一人則是太平公主推薦的明堂尉吉顼,而上官婉兒在這次争奪禦史中丞的鬥争中卻意外地保持了沉默。
最讓婁師德感到憤怒和不安的是,劉光業明明是來俊臣的鐵杆心腹,卻因爲揭發來俊臣貪賄而得以免罪,顯然是武三思一手遮天,保住了這個手上沾滿無辜者鮮血的酷吏。
如何才能阻截劉光業入主禦史中丞之位,令婁師德焦慮萬分,這件事不僅婁師德作爲百官之首,有道義站出來阻止,同時,婁師德也有他的個人利益在其中。
眼看明堂要完工,一旦武三思被升爲相國,那麽他就會利用劉光業這條狗替他鏟除政敵,攫取權力,而他婁師德将首當其沖,怎麽能不讓他感到心煩意亂。
這時,馬車放慢了速度,透過車窗,婁師德看見一群人在内衛外署的台階前焚香跪拜,随即離去,内衛武士立刻跑下台階,将香爐撤走。
婁師德不由暗暗感慨,李臻去年扳倒薛懷義時,朝野和民衆隻是對他的能力感到佩服,但這次鏟除來俊臣,李臻就成爲了無數洛陽人心中的英雄,多少被來俊臣迫害的家庭對他心懷感激,連自己這個執筆相國也不得不來求他了。
馬車在台階前緩緩停下,一名從事上前問守門武士道:“請問李統領可在官署?”
“李統領正在處理公務,不見外客,請回吧!”守衛武士顯然得到了吩咐,委婉拒絕了。
從事取出一張拜帖,遞給他道:“是婁相國來訪,煩請轉告一聲,如果李統領還是無暇,我們就離去。”
守門武士聽說是婁相國,連忙接過拜帖奔了進來,片刻,李臻快步迎了出來,婁師德也推開車門,走下來笑道:“不請自來,打擾李統領了。”
“哪裏!哪裏!是李臻怠慢相國,請進!”
雖然李臻不屬于文官系統,但他依舊十分客氣,恭敬地将婁師德請進自己官房,婁師德頗有面子,暗誇李臻會待人處事。
兩人進官房坐下,李臻吩咐茶童上茶,他心中很清楚,無事不登三寶殿,婁師德和他素無瓜葛,今晚意外來訪,一定是有什麽要緊之事。
婁師德微微一笑道:“我今天是代表朝中各位同僚,來感謝李統領鏟除了惡賊來俊臣,還朝廷一個朗朗青天。”
“婁相國言重了。”
李臻連忙欠身道:“鏟除來俊臣是聖上的決定,李臻不過是執行聖意,哪裏敢居功,婁相國應該感謝聖上的明智才對。”
“聖上當然要感謝,但若不是李統領在興唐會一案中擊敗來俊臣,他也不會被免官罷職,公道自在人心,包括那些在官署外拜謝李統領的人,大家心中都不糊塗,李統領就不要過謙了。”
李臻見他認定自己的功勞,也不想再争執,便笑了笑道:“婁相國今晚前來,不會隻爲了感謝卑職這麽簡單吧?”
婁師德見他坦率,便點點頭道:“今晚前來,其實還有另一事相求。”
“相國請說!”
婁師德沉吟一下道:“是關于禦史中丞一職,來俊臣被誅,這個職位就空出來了,朝臣們都希望由剛正不阿的徐有功出任,但聖上卻不太同意,現在除了徐有功外,還有武三思推薦了劉光業,以及太平公主推薦的吉顼,李統領想必也知道,劉光業曾是來俊臣心腹,手段毒辣殘酷,如果他獲得禦史大權,恐怕比來俊臣有過之而無不及,我懇求李統領能助我們一臂之力,阻止劉光業上位。”
李臻半晌沒有說話,他沒想到婁師德居然提出這個要求,似乎有點荒謬,自己和他們素無交集,劉光業和與自己也沒有過節,自己爲什麽替他們冒險?
但李臻又不好明着拒絕,畢竟婁師德是手握重權的相國,李臻也不想得罪他,他苦笑一聲說:“感謝婁相國對李臻的信任,如果李臻有能力的話,一定會替相國出頭,隻是李臻位卑職微,手中并無實權,恐怕心有餘而力不足。”
婁師德眯眼笑道:“李統領太謙虛了,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李臻手中應該有武三思的把柄,所以武三思才會讓劉光業揭發來俊臣,我沒有說錯吧!”
李臻暗罵婁師德是隻老狐狸,居然能猜到自己捏有武三思把柄一事,不過武三思的那兩封信,李臻在下午時已經還給了武三思,把柄已經沒有了。
可就算把柄在他手中,他又怎麽可能利用這個把柄來威脅武三思放棄争奪禦史中丞?
他和婁師德可沒有這個交情啊!李臻端起茶杯,淡淡道:“婁相國真會開玩笑,卑職怎麽可能有梁王的把柄,簡直令人匪夷所思。”
婁師德當然知道自己和李臻沒有什麽交情,李臻怎麽可能輕易答應他,他沉思片刻道:“我當然不會讓李統領白幫忙,如果李統領肯答應幫我這一次,我負責勸說聖上調回狄相國,我有九成把握說服聖上。”
李臻放下茶杯問道:“如果婁相國辦不到呢?”
婁師德肅然道:“我婁師德也是一言九鼎之人,如果李統領肯幫我這個忙,這個人情我欠下了,假以時日,我一定會報答李統領。”
李臻沉吟一下又問道:“此事除了你我,還有誰知道?”
“我今天對李元素有過一些感慨,他或許能猜到一點,但他一則沒有證據,二則他也是正直之人,相信他絕不會出賣李統領。”
李臻又沉思片刻,終于點了點頭,“好吧!我盡力而爲。”
婁師德大喜,起身告辭道:“那我等李統領的好消息了。”
婁師德告辭而去,李臻負手在房間裏來回踱步,他之所以最後答應了婁師德,是因爲婁師德的承諾讓他想起了高延福曾給他說的話,要在朝野中盡量建立自己的人脈,這個白得的人情,他怎麽能輕易放過?
更重要是,太平公主也在極力推薦吉顼出任禦史中丞一職。
想到這,李臻當即令道;“速請趙統領來見我!”
.......
天色黑盡了,關閉坊門的鼓聲轟隆隆響起,劉光業才乘馬車返回自己的府邸,二十幾名武三思派來保護劉光業的武士騎馬跟随在馬車兩旁。
這兩天劉光業格外賣力,短短兩天時間他便将來俊臣的黨羽及所犯罪惡一一羅列成冊,當然,這裏面絕對和他劉光業沒有一點關系,包括他的心腹手下也完全無關。
劉光業如此賣力,目的也很明确,就是爲了取代來俊臣,成爲新一任禦書中丞,本來禦史中丞該在今天任命,不料臨時殺出徐有功和吉顼這兩個競争者,使任命被延遲了,不過徐有功在昨天就被聖上否決,那是相國婁師德推薦的侯選者,對他威脅不大。
關鍵是吉顼,這可是太平公主推薦人,長期擔任明堂尉,深得聖上的信任,他才是最強有力的競争者,讓劉光業心中着實煩惱不已。
盡管他有武三思的支持,但武三思的影響力能比得過太平公主嗎?聽說聖上就是因爲聽了太平公主的勸說,才下定決心殺了來俊臣,就不知武三思肯不肯替他劉光業多下一點本錢了。
就在劉光業沉思之時,馬車駛進道化坊,距離坊門關閉隻剩下一百記鼓聲了,管理坊門的小吏也從房間出來,準備鼓聲結束就關閉坊門。
馬車在台階前緩緩停下,二十幾名護衛也紛紛下馬,準備牽馬入府,劉光業從馬車出來,快步上了台階,向府門走去,這時,一匹馬從旁邊疾奔而過,有人在馬上大喊:“劉禦史請留步,梁王有信!”
劉光業一怔,急忙轉過身,梁王有信送來,他豈敢怠慢,就在他剛剛轉身的一刻,黑夜中兩支弩箭疾射而至,箭頭的燈光照耀下閃爍藍汪汪的異色,劉光業躲閃不及,兩支箭正中他的左右胸膛,騎馬已疾奔而去,在坊門關閉的瞬間沖出了大門。
這時關閉坊門的鼓聲停止了,空中飛舞着紛紛揚揚的紙片,其中一張紙條飄落在劉光業身旁,上寫一行大字:‘背叛者的下場’。
府門前一陣大亂,侍衛們吓得紛紛奔上前查看,兩支箭正中劉光業心髒,不等毒藥發作,他便已氣絕身亡,侍衛們大吼起來,“快追!”
他們翻身上馬,向坊門外急追而去,慌亂中,侍衛們隻想到騎馬人是刺客,卻沒有注意到劉光業是身中兩箭,就在五十步外的屋頂上,兩名黑衣人沿着房檐迅速撤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