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使得武三思打算用相王遇刺案來做文章的心思落了空,但武三思還有另一種擔心,一旦李臻查出了遇刺案的真相,該怎麽辦?
武三思坐在内書房的小桌前,眯着眼注視着桌上的一隻金色小瓶,瓶子很小,最多隻能裝入半兩酒,但瓶子裏裝的并不是酒,而是一度令洛陽朝野聞毒色變的赤練金。
這是從武延秀手中得到了最後一點赤練金,已經成了粉末,可惜量太少,隻裝了小半瓶,這小半瓶赤練金便成了武三思的珍藏之物,不到關鍵之時他不會取出來。
明先生坐在另一邊,沒有打擾武三思的沉思,明先生很了解武三思的心思,自從他聯手上官婉兒扳倒武承嗣,除去了最大的一個競争對手後,武三思繼承大統的野心愈加強烈了。
家族内沒有敵人,前方的攔路大山就隻有相王李旦和廬陵王李顯,這兩人都是聖上的親生兒子,想要最終赢得皇位,這兩座大山繞不過,必須将他們踩在腳下。
武三思爲了争奪帝位甚至不擇手段,行事可謂卑劣,這讓明先生多多少少有一點擔心,有時候陰謀用多後會反被其所噬,但明先生也不敢多勸,很多時候他隻得順着武三思的心思,盡量讓武三思的卑劣手段做得隐蔽一點。
“我在想——”
武三思歎了口氣,臉上露出懊悔的神情,“早知道李旦有雪蛤丸,就應該直接用赤練金了,都怪我顧慮太多。”
“殿下,事已至此,就不要自責了,現在要想辦法把後事處理好,以後再等機會就是了。”
武三思點點頭,現在後悔也沒有用了,但把後事處理好,似乎也不是那麽容易,他沉思一下又道:“我剛剛得到最新消息,李臻下午去了羅珠堂,我想應該是他開始懷疑那顆珍珠了。”
明先生微微一笑,“他是一個極爲精明之人,又對赤練金有很深的了解,相信他一定會查出那顆珍珠的秘密,并且按照殿下安排的軌迹一路查下去,最終将嶺南那人趕盡殺絕。”
武三思眼中露出得意的神情,如果李臻真把武承嗣逼死,這筆帳又得算到李氏皇族的頭上,激起武氏家族的群怒,有利于自己最終統一武氏家族,可謂一箭雙雕。
“這是先生的策略高明!”武三思誇贊了一句。
明先生捋須想了想又道:“雖然李臻的注意力被那顆珍珠吸引去了,但霍知善卻是一個隐患,殿下必須要盡快找到他,并且除掉他。”
“先生說得不錯,雖然霍知善并不知道幕後人是我,但珍珠是他故意丢棄,他會告訴李臻,珍珠是陷阱,會壞了我的大事,确實不能留下他。”
這時,門外有侍衛禀報道:“啓禀王爺,來中丞求見!”
武三思點點頭,來俊臣倒也迅速,他便吩咐道:“請他到我外書房稍候。”
武三思又對明先生笑道:“先生不如和我一起去吧!”
“我不就去了,免得來俊臣多心。”
明先生笑了笑又道:“來俊臣是一把好刀,王爺需要好好地利用他。”
..。
來俊臣被請到了外書房,他剛坐下,門外便傳來武三思的笑聲,“怠慢來中丞了,很抱歉!”
來俊臣慌忙站起身,隻見武三思滿臉笑容地走了進來,來俊臣連忙躬身施禮,“卑職參見梁王殿下!”
“來中丞太客氣了。”
武三思上前拉住來俊臣的手,熱情洋溢笑道:“能把來中丞請來我府中,這也是我的榮幸啊!”
武三思笑容之熱烈,語氣之真誠,讓人很難想象,一個多月就是他上書彈劾來俊臣,引得滿朝嘩然,連來俊臣都有點承受不住武三思的過分熱情了,被他牽着手的感覺實在很不舒服。
來俊臣抽出了手,勉強笑了笑說:“卑職也很榮幸。”
“來!請坐下。”
武三思請來俊臣坐下,又令侍女上了茶,武三思這才關切地問道:“聽說昨晚來中丞搜查了淨土寺,可發現了什麽?”
來俊臣一怔,他沒想到武三思消息這麽靈通,他臉上露出一絲尴尬之色,歎了口氣道:“看來情報有誤,李臻秘藏之處并不在淨土寺。”
武三思沉吟一下說道:“來中丞是否認爲那份盟誓名單還在李臻手上?”
來俊臣點點頭,“我認爲他一定拿到了,隻有兩種可能,他要麽交給了李旦或者李顯,要麽還在他手上,我個人傾向于後者,隻是藏在什麽地方的問題。”
“可就算名單在他手上,來中丞大規模搜查淨土寺,這豈不是提醒了他,他還會再讓來中丞找到嗎?”
來俊臣沉默了,這确實是他擔憂之事,自己搜查淨土寺之事肯定會被李臻知曉,這等于在告訴李臻,自己在找他的秘藏,他的秘密調查就無法再進行下去了。
武三思喝了口茶,又慢慢悠悠道:“我也得到一些消息,可能會令來中丞失望。”
“殿下請說!”
“我聽說李臻已經把所有的信件都還給了各家皇族,當然,這隻是我猜測,但我唯一能肯定之事,就是李臻已經把太平公主和李元嘉的通信還給了太平公主本人。”
“殿下怎麽知道?”來俊臣狐疑地問道。
“這個你就不要問了,是有人告訴我,但我要提醒來中丞,既然他已經把信都還了,你覺得他還會把那份名單保留在手上嗎?或者說,李旦、李顯他們會容許李臻保留那份名單嗎?”
來俊臣的心頓時沉入了深淵,這是他最擔心發生的結果,如果書信和名單都沒有了,讓他怎麽向聖上交代?他還怎麽調查興唐會之事?
來俊臣隻覺一陣心煩意亂,半晌,他咬牙道:“如果興唐會不滅,殿下能安心繼承大統嗎?”
這句話說得很露骨,武三思臉色一變,重重哼了一聲,“我幾時想繼承大統了?請來中丞要注意說話分寸!”
“很抱歉,卑職是有點急糊塗了,說話不當,請殿下諒解。”來俊臣自知失言,連忙道歉。
武三思倒不是真的生氣,他隻是裝一裝清高罷了,他看出了來俊臣的失望和焦急,便語重心長道:“來中丞若想滅興唐會,不一定非要盯着李臻,此人不會留下什麽把柄,爲什麽不換一個目标呢?比如某個皇族,既然李元嘉有興唐會金牌,再找一個有興唐會金牌的皇族,這兩者之間不就搭上了關系嗎?”
這當然不是武三思的策略,而是明先生的建議,一句話頓時提醒了來俊臣,是啊!他有李元嘉的興唐會金牌,爲什麽不充分利用呢?來俊臣眼前仿佛打開了一扇新窗,令他豁然開朗,他連忙起身行禮,“多謝殿下的金玉之言,卑職感激萬分!”
“來中丞若真的感激我,就幫我一個小忙吧!”武三思笑眯眯道。
“殿下請說,隻能卑職能辦到,絕不推辭!”
“是這樣,我懷疑是武承嗣刺殺李旦,隻是他刺殺失敗,李旦有一個貼身侍衛叫做霍知善,此人是關鍵人物,但現在已經逃走了,我已派人四處搜尋,而内衛和大理寺也在全力搜查此人,能不能請來俊臣也幫幫忙..。”
來俊臣明白了,當即道:“卑職這就安排得力人手,搜查這個霍知善。”
..。
荥陽縣城西北約十裏處有一座小村莊,名叫虎牢村,因靠近虎牢關而得名,村莊很小,隻有五六十戶人家,以楊、霍兩姓爲主,在村子最東頭是一座占地十餘畝的宅院,這便是霍氏族長霍簡的家。
霍簡已年過六旬,身體每況愈下,已經很少露面了,族長之位也由他的長子霍知祝繼任,霍簡一生先後娶了三任妻子,每任妻子都給他生了一個兒子,長子霍知祝和父親住在一起,準備繼承家業,次子霍知福在縣城開了一家酒肆,生意做得頗爲紅火。
小兒子霍知善最令霍簡自豪,從小拜師學藝,練了一身高強的武藝,目前在京城的皇宮内做侍衛,據說是相王的貼身護衛,村裏人無論誰去京城,霍簡都會讓他帶封信給兒子,帶信是假,炫耀兒子的地位才是真。
雖然霍簡身體不好,很少出門,但太陽不錯的日子,大家都會看見他坐在大門附近的一株老槐樹下休息,不過最近似乎有點不對,一些細心的村裏人發現已經有一段時間沒見到他了,甚至連孫子也沒有出門玩耍,讓鄰居們不免有些猜疑。
這天夜裏,雲厚風大,星月遮蔽,夜色格外濃黑,一條黑影悄悄靠近了霍家,黑影并沒有敲門,而是有些吃力地翻過高牆,跳進了牆内,大門外的老槐樹後背,卻藏着另一條黑影,他緊貼着樹幹,全神貫注地傾聽院子内的動靜。
就在這時,院内爆出一聲長長的慘叫,緊接着有人哭喊,“饒了我吧!我不是霍知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