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三思幾年前曾在揚州見過莊文重一次,但那時他并沒有放在心上,此時他見莊文中長得又高又魁梧,滿臉大胡子,相貌威武,居然卑躬屈膝向自己跪倒,這使武三思心中的虛榮感略略有點滿足,他坐下笑道:“莊都尉請起!”
“多謝殿下!”
莊文重站起身,垂手而立,武三思又笑道:“聽說莊都尉在揚州立下功績,表現很不錯,值得贊譽啊!”
一句話點中了莊文重的心事,他這次上京其實并不是來找武三思,他在伏擊李訓後又襲擊了叛軍的後勤營地,截獲了數萬貫錢和無數糧食,他私下貪了其中的一千兩黃金,爲了得到高升,他便攜帶黃金來到京城,企圖打點兵部。
不料今天他得到消息,聖上對他放縱李元嘉叛軍坐大而十分不滿,他非但沒有功勞,還可能會被治罪,莊文重頓時心慌意亂,因爲他是武三思的人,所以他立刻趕來求武三思替自己說情。
莊文重愁眉苦臉道:“卑職今天得到消息,聖上認爲卑職放縱李元嘉叛軍坐大,要将卑職治罪,其實卑職真的很冤枉。”
“哦!還有這種事情,你怎麽冤枉了?”
“殿下,李元嘉從江南招募無賴死士訓練,卑職當然也有耳聞,但他的隊伍是放在揚子島上,揚州島不屬于揚州管轄,而是由潤州管轄,是潤州官府不作爲,怎麽能怪到卑職的頭上。”
武三思呵呵一笑,“可潤州官府也會說,李元嘉是廣陵王,長駐揚州,軍隊和他們無關,應該是你們揚州的事情。”
“就是這個問題,朝廷不允許跨界剿匪,可出了問題卻我來承擔,這實在不公平!”
武三思可不關心什麽公平與否,他隻關心莊文重能不能給他帶來利益,尤其莊文重參與了平滅李元嘉的戰鬥,用明先生的話說就是當局者,他應該知道不少情報。
“我是很想幫助莊都尉。”
武三思很虛僞地笑道:“可是莊都尉得給了一個理由,爲什麽不剿滅李元嘉的軍隊。”
“卑職剛才說了,這是潤州..。”
不等莊文重說完,武三思不高興地打斷了他的話頭,“這個理由不行,聖上不會接受這樣的解釋,隻會認爲你逃避責任。”
“那需要什麽理由呢?”莊文重沮喪地問道。
武三思笑着引導他道:“比如你發現李元嘉想造反,但又不想打草驚蛇,所以在一直觀察他的動靜,然後你再拿出一兩樣證據,我想就可以給聖上解釋了。”
“證據?”
莊文重愁眉苦臉,他哪有什麽證據,除非他揭發太守林清和李元嘉有勾結,這時,莊文重忽然想起一樣東西,從懷中摸出一物,雙手呈給武三思,“殿下看這個當證據行不行?”
武三思的眼睛蓦地瞪大了,隻見莊文重手上竟然是一面金牌,用小篆刻着‘興唐會’三個字,武三思慌忙接過金牌,他翻到後面,後面右下角刻有李元嘉的名字,他的聲音頓時顫抖起來,“明先生,先生!”
明先生就躲在後面小屋裏聽莊文重的彙報,他也看見了金牌,不等武三思再喊他,他三步并作兩步走出來,從武三思手中接過金牌,他反複看了幾遍,喃喃道:“就是它!就是它!”
明先生立刻問道:“請問莊都尉,這面金牌是從哪裏得來?”
莊文重沒想到裏面屋裏還藏着一人,他吓得一跳,結結巴巴道:“是卑職.。殺死了李訓,從.。他身上找到。”
李元嘉的興唐會金牌居然在長子李訓身上,這着實讓人想不到,明先生又追問道:“除了這面金牌,你還得到了什麽嗎?比如一卷有很多名字的卷軸,或者很多李元嘉的往來信件?”
莊文重不知其意,他搖了搖頭,“李訓沒有行李,他馬袋裏隻有一份假的揚州戶籍證明,還有一些首飾和幾塊金子,身上隻有這面金牌,沒有看到什麽名單。”
“那後勤營中有沒有什麽文書之類?”明先生繼續追問道。
“這個.。。倒是有不少,可是在亂軍中,可能被士兵們燒掉了。”莊文重膽怯回答,他覺得自己可能闖了什麽禍事。
明先生臉色露出失望之色,便對武三思道:“王爺,莊将軍最好留在王府裏,妥善保護起來。”
武三思點點頭,立刻喝令道:“來人!”
莊文重吓了一跳,把自己保護起來,這不就是要軟禁自己嗎?他急忙問道:“殿下,這是何故?”
“因爲這面金牌!”
武三思舉起金牌道:“這面金牌事關重大,若消息洩露,你必然會被他人所害,我保護你,是爲了你好。”
他随即對幾名侍衛道:“帶莊都尉下去休息,讓下人好生伺候!”
莊文重無奈,隻得跟随幾名侍衛下去了,待衆人都退下,武三思又拾起金牌細看,其實他也不知道這面金牌有什麽作用,他不由幹笑一聲,問明先生道:“先生覺得這面金牌能發揮什麽作用嗎?”
明先生笑着解釋道:“這面金牌非常重要,它證明了李元嘉是興唐會的核心成員,那麽李元嘉造反就不是他一人之事了,而是興唐會的集體預謀,‘李元嘉謀逆事件’就應該改爲‘興唐會謀逆事件’,王爺明白我的意思嗎?”
武三思恍然大悟,他立刻道:“我這就去向聖上禀報!”
“不可!”
明先生連忙制止他,“這件事王爺必須置身事外,請聽我的建議,把這面金牌給來俊臣,莊文重也一并移交給他。”
武三思十分不情願,他冷冷道:“我和來俊臣之間還有些舊賬未算,這就與他和解,我的面子往哪裏擱?”
“王爺,帳可以等将來再慢慢算,但扳倒興唐會更加有利可圖,尤其是王爺,簡直是大利啊!”
武三思被明先生說動了,他猶豫一下又歎口氣道:“可是讓我登門去找來俊臣,恐怕我拉不下這個臉。”
明先生微微一笑,“我可以替王爺出面,說服來俊臣!”
...
來俊臣自從接了聖上給他的秘密後,已經五天過去了,五天來他一無所獲,雖然他已派得力幹将趕赴揚州,但派去之人也沒有任何消息傳來,這令來俊臣心中焦躁不安。
按照聖上的交代,他必須要找到盟誓名單、書信和金牌三件證據,但這三件東西又該去哪裏尋找,他暫時沒有一點頭緒。
盡管他也懷疑李臻拿到了這三件東西,但也有一種可能,那就是李臻确實沒有說謊,這件三件東西并不在李元嘉府中,而是被李元嘉藏在别的地方。
他甯願向這個方向去考慮,至少他還有一線希望,更重要是,聖上不準他打草驚蛇,他也隻能暫時不去找李臻的麻煩。
此時,來俊臣心中暗暗後悔,他不應該那麽早處死蘇幹,因爲蘇幹就是興唐會成員,說不定他知道一點李元嘉的秘密。
夜幕已經降臨,書房裏,來俊臣正心煩意亂地來回踱步,苦苦思索着被他遺漏的線索,這時,他的管家在門口禀報道:“老爺,有人來拜訪,他說老爺一定會見他。”
“是誰?”
來俊臣一皺眉,上前順手接過了拜帖,随意瞥了一眼,他心中頓時一怔,上面寫着邵明拜見,邵明又是誰?
管家又道:“他說是梁王幕僚明先生!”
“混蛋!怎麽不早說。”
來俊臣狠狠罵了一句,推開管家便向大門疾奔而去,他當然知道明先生是誰,那可是武三思的軍師啊!他來找自己,就意味着武三思要找自己。
來俊臣當然想得到武三思的幫助,滅掉興唐會,武三思就是最大的得益者,憑什麽自己賣苦力,武三思最後來享受,而且來俊臣也知道,一旦李氏皇族繼承大統,絕不會放過他來俊臣,隻有武三思登基,他才有一線機會。
也正是基于這樣的考慮,來俊臣才不會在意武三思彈劾過他,相反,如果武三思肯回心轉移,他就謝天謝地了。
來俊臣奔到大門,隻見大門口停着一輛馬車,見他出來,車門開了,一名身材矮小的中年男子從裏面出來,來俊臣曾在武承嗣那裏見過明先生,對他矮小的身材印象頗深。
來俊臣連忙上前行禮,“歡迎明先生來訪!”
明先生的身材就像一個七八歲的孩童,又瘦又小,比身材中等的來俊臣還矮一個頭,當年就是因爲他身材醜陋,雖然考上科舉,也沒有被吏部錄用,不得不去給别人當幕僚,不過他是武承嗣和武三思的雙重軍師,沒有人敢輕視他。
明先生笑眯眯回禮道:“有事情來找來中丞,打擾了。”
“哪裏!哪裏!先生能來,令下官陋宅蓬荜生輝,先生請!”
明先生點點頭,“來中丞請!”
兩人來到外書房,來俊臣令侍女上了茶,明先生喝了口茶笑道:“我這次受王爺所托前來,主要有兩件事,一是代表王爺向來中丞表示歉意,他上次彈劾來中丞,隻是一時意氣,因爲萬國俊之事,不過王爺冷靜下來,也覺得沒有必要爲一個小小的萬國俊和來中丞對立,而且他覺得這裏面必有蹊跷。”
明先生很會說話,把彈劾之事輕描淡寫地弱化,又給了來俊臣一個台階,萬國俊說不定有不當之舉,才被來俊臣所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