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燕也緊張得兩腿直抖,她不斷鼓勵自己,忍住!忍住!等所有人進城來,但就在這時,意外還是發生了,兩名弓箭手吓得終于崩潰,大喊一聲,站起身就向城下跑去。
這一聲叫喊驚動了正走進甕城的叛軍,爲首郎将愣了一下,一揮手,“停止前進!”
他驚訝地向城頭望去,狄燕恨得就想把逃跑之人一箭砍死,但此時她顧不上追究責任,城下的腳步聲已消失,她立刻低聲喊道:“敲響梆子!”
幾名梆子手一起敲響了竹梆,‘梆!梆!梆!’清脆的梆子聲頓時響徹城頭,三千名弓箭手同時現身,一起拉弓向甕城内放箭,頓時箭如雨發,密集的箭矢射向甕城内的叛軍,叛軍措不及防,大片人被射翻。
盡管叛軍都身穿正規軍的皮甲,但城頭射下幾乎都是兵箭,這種箭頭部沉重,箭尖細長銳利,加之從上向下的重力,使它的殺傷力極強,成爲著名的破甲箭,除了最堅固的明光铠外,一般皮甲根本抵擋不住這種箭矢的攻擊。
叛軍頓時死傷慘重,連爲首的郎将也被亂箭連人帶馬射成刺猬一般,當場慘死,甕城内的士兵嚎叫着争先恐後向外逃命,互相踐踏,亂成一團,狄燕忽然想到什麽,大喊道:“南面箭手向城外射箭!”
她拔出劍,沖去去拉扯士兵,用劍指着城垛大喊:“去那邊,快去!向城外射箭!”
一群群士兵向城垛奔去,也不用瞄準,張弓向城外吊橋前後放箭,城外數百叛軍士兵沖過吊橋向南奔逃,但城頭上射來的箭矢又将無數人射翻倒地,此時城頭上鼓聲大作,戰旗揮舞,弓箭手的成功伏擊鼓舞着所有的士兵,他們興奮得大喊大叫,指着李元嘉痛罵。
李元嘉驚得目瞪口呆,他做夢也沒有想到城頭會出現這麽多士兵,黑壓壓足有數千人,還有慘叫着奔逃回來的士兵,很多人身上帶着箭傷,李元嘉心中有點動搖了。
這時,李谌奔上來大聲道:“父親,揚州不會有這麽多軍隊,這必是他們臨時招募的民夫,州兵最多千餘人!”
一句話提醒了李元嘉,他不能因爲這點小挫折就放棄揚州,他的計劃将全部完蛋,這時,先鋒士兵都全部逃了回來,一千人損失了近一半,揚州城門轟隆隆關閉,吊橋也吱嘎嘎拉了起來,城頭上鼓聲、鑼聲大作,歡呼聲響徹城頭,就仿佛李元嘉的軍隊已經全線潰敗一樣,
李元嘉軍隊來得十分倉促,沒有攜帶攻城武器,甚至連帳篷都沒有攜帶,面對寬闊的護城河和高聳的城牆,李元嘉隻得下令繞道北門,侵占北門外的民房作爲臨時駐營地,他又派出一千餘人去附近樹林砍伐樹木,準備制作簡易攻城梯。
夜幕已漸漸降臨,北門外的大片民宅已被李元嘉的數千軍隊占領,财物被搜刮一空,燈光明亮的酒肆内不時傳來軍官們的大笑聲,幾十名沒有逃走的年輕婦女被叛軍抓住,剝掉衣服關進了幾間大屋裏,不斷有成群結隊的士兵進去,隐隐可以聽見女人的哭喊聲。
但這種胡作非爲的亂紀行爲并沒有使李元嘉感到不妥,他知道士兵們内心十分壓抑,需要放縱他們的獸性,才能讓他們繼續爲自己賣命。
李元嘉負手站在桌前,久久注視着桌上的揚州地圖,他在揚州呆了十年,對揚州這座城池了如指掌,他知道揚州城防漏洞在哪裏?
那就是揚州城太大,沒有三萬以上的軍隊,根本無法守住城池,林清招募再多的民夫也必然會有城防漏洞,這就需要他耐心地尋找,隻要找到漏洞便可以一舉攻上城頭,等待的時間很漫長,但拿下揚州城卻在轉眼之間。
這時,長子李訓怒氣沖沖走了進來,“父親,不能這樣放縱士兵,他們竟然在****婦女,必須阻止他們,這會失去民心的。”
“可如果阻止他們,我們就會失去軍心!”
李元嘉冷冷道:“你以爲這些士兵憑什麽給我們賣命,不就是爲了發财,爲了女人嗎?要給他們甜頭,他們才會保持士氣,否則一夜就會跑光,明白嗎?”
“可是這樣的軍隊怎麽号令天下?”
李訓不能接受父親的放縱論,他滿臉通紅和父親争辯道:“要發财,以後奪取天下再給他們就是了,現在不行,現在必須要維護軍紀,揚州人才會聽從我們的召喚,才能招攬更多的士兵。”
“隻要有足夠的錢糧,招募士兵不成問題,我兒多慮了。”
“父親,不是這樣,民心啊!”
“夠了!”
李元嘉終于惱羞成怒,一聲怒喝打斷了李訓的分辨,他滿臉怒氣道:“該怎麽做我心裏有數,不用你來教我!”
李訓跪了下來,垂淚道:“如果父親不願接受孩兒的勸告,就讓孩兒回江陽守城吧!至少孩兒能守住江陽,我們還有一條退路。”
李訓的‘退路’兩個字提醒了李元嘉,如果揚州城拿不下來,他該怎麽辦?
當年李敬業在揚州起兵時,是先渡江到長江對岸,奪取潤州,隻是當時李敬業一心北伐,沒有聽從駱賓王的策略,先奪取蘇州和越州,建立割據根基,結果被李孝逸一戰打得全軍覆沒。
如果自己拿不下揚州,也可以退到潤州,兵力後南下奪取蘇州和越州,在江南建立根基,避免走當年李敬業的覆轍,想到這,李元嘉點了點頭,“既然你要回江陽,那我可以給你一千五百軍隊,但不是回江陽縣,而是占據江陽碼頭,保護渡船,如果揚州形勢不妙,我們立刻渡江去潤州。”
李訓磕頭道:“孩兒遵令!”
李元嘉遞給他一支金令箭,“帶三個營立刻南下吧!”
李訓接過令箭便匆匆去了,就在李訓剛走不久,三子李谌沖了進來,急道:“父親,你怎麽讓大哥帶兵走了?”
“江陽那邊太空虛了,尤其我們的渡船停泊在碼頭上,如果不保護好,我們就沒有後路了。”
“可是.。。我們軍隊本來就人數不多,再分走部分軍隊,我們怎麽奪取揚州?”
“揚州守軍都是剛剛招募的烏合之衆,真正打起仗來,他們一觸即潰,等明天我們一把火燒了城北的房子,然後我佯作撤軍,你率幾百精銳埋伏在城外,一旦城門開啓,你就去奪城,我會殺回來接應你,總之,明天如果我們奪不下揚州就渡江去潤州。”
李元嘉見兒子還想再反對,便不再給他說話的機會,冷冷道:“我已經決定了!”
李元嘉的長子李訓雖然文弱,但并不代表李元嘉也和幼子李谌一樣魯莽無智,若不是他被稱帝的野心沖昏頭腦,他也未必會起兵,他當然知道揚州已有準備,攻下城池的勝算并不高,轉過頭去攻打毫無防備的潤州才是上策。
要不是他不甘心放棄揚州,今晚他就有可能直接渡江殺去潤州了,李谌見父親态度堅決,他心中黯然失望,隻得施一禮默默退了下去。
..。
叛軍搶占了北城外的數百座民房,李谌負責前軍,手下有一千人,他父親李元嘉坐鎮中軍,有兩千餘人,後軍一千五百人被長子李訓帶回江陽了,叛軍此時隻剩下三千人。
一座不大的民房内,酒志正獨自一人坐在桌前喝酒,他化名酒壯,成爲李谌帳下的倉曹參軍,主管軍需物資,可實際上,軍隊并沒有什麽物資給他掌管,他隻挂了一個空職,酒志很善于和人交往,他貶低自己,擡高别人,爲人豪爽,說話又好聽,僅僅半天時間,他便認識李谌帳下的所有軍官,和衆人打得火熱。
此時,要不是他在等李臻的消息,他早就跑去酒肆和衆人喝花酒去了。
這時,屋外傳來敲門聲,“是誰?”酒志悶聲問道,
“是我,鍾順兒!”
鍾順兒也是和酒志一起混入李谌的隊伍,他和其他幾名内衛武士扮作酒志的夥計,由于他們身材高大強壯,被李谌選爲親兵護衛。
“進來!”
門開了,從外面閃身進來兩人,前面一人便是鍾順兒,後面一人卻是個陌生面孔,酒志微微一怔,“他是誰?”
後面之人上前躬身行一禮,“卑職馬頌參見副尉!”
鍾順兒笑着介紹道:“他是是州軍隊正,名叫馬頌,本地人,是統領讓他來給副尉送信。”
馬頌從懷中取出一封信,雙手呈給了酒志,酒志打開信,看了一遍,頓時驚得跳了起來,“現在什麽時辰了!”
“啓禀副尉,現在兩更不到。”
酒志稍稍松了口氣,李臻在信中說在三更時發動進攻,讓他做好内應,具體怎麽做内應卻沒有說,隻是讓他見機行事。
酒志又問道:“統領還有什麽口信要告訴我嗎?”
馬頌搖搖頭,“就這封信,别的沒有了。”
“我知道了,你回去告訴統領,我不能保證三更時分,讓早點準備,以火光爲号!”
馬頌行一禮轉身走了,酒志憂心忡忡地在房間裏來回踱步,自己該怎麽做内應呢?他娘的,一不做,二不休,下手狠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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