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他心中十分緊張,楊沛已經死了,他實在拿不出更多證據,隻能用有楊沛畫押的假供狀來向武則天彙報。
武則天坐在禦案後,仔細地看着供狀上的一長串名單,她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看得出她對來俊臣的這份供狀并不滿意。
“是何人殺了楊沛,兇手抓到了嗎?”武則天冷冷問道。
“回禀陛下,兇手藏身在一家客棧内,微臣事後搜查了客棧,又拷問了客棧掌櫃,但他們都一無所知,微臣無能,實在不知道楊沛是何人所殺。”
“你讓朕很失望!”
武則天将供狀扔在桌案上,十分不滿道:“就憑這份供狀,沒有任何其他證據,你讓朕怎麽做,按名單抓人嗎?然後朕又怎麽向天下人交代?”
武則天站起身,負手在房間裏來回踱步,神情顯得十分煩躁,來俊臣一點都不體貼聖意,虧自己還這麽器重他。
“你難道不明白嗎?”
武則天怒視來俊臣道:“這不是抓一個大臣那麽簡單,這是在對付整個皇族,朕需要确鑿的證據,有他們圖謀造反的證據,甚至還要抓住他們私募軍隊的證據,不是一張供狀就能解決問題!”
來俊臣吓得滿頭大汗,他連忙惶恐道:“微臣明白了。”
武則天将供狀還給他,“去吧!朕再給你兩個月時間,查出一點眉目來,如果還是查不出,那就休怪朕不講情面了。”
“是!微臣告退。”
來俊臣慢慢退了下去了,武則天走到窗前,望着夕陽餘晖,她的心着實感到煩惱,來俊臣實在令她失望,連個小小的楊沛都保不住,他真的能查清興唐會這樁大案嗎?
...
來俊臣從宮裏出來,冷風一吹,他頓時感到渾身一陣冰涼,這才發現自己已出了一身冷汗。
他上次秘密向聖上彙報興唐會之事,聖上并沒有多說什麽,隻是準他抓捕楊沛,查清興唐會的線索。
但他當時并沒有意識到聖上對這件事的重視程度,他還是和以前一樣,先用證人的供狀爲突破口,然後再抓捕相關案犯,施以酷刑,逼案犯招供,這一招他屢試不爽。
不料這一次卻不行了,聖上居然問他要确鑿證據,他才終于意識到自己在做一件驚天大案,如果這件大案成功,所有李氏皇族被一網打盡,大唐就要改朝換代了,如果這樁大案失敗,恐怕他來俊臣就是替罪羊。
來俊臣隻覺雙股一陣陣戰栗,深一腳淺一腳地向宮城外走去,他腦海裏一片空白,後背冷汗直流,他不知道這樁驚天大案自己該從何入手?
來俊臣回到自己禦史台官署,他剛在位子坐下,兩名心腹手下,侍禦史劉光業和王大貞一起走了進來,“中丞回來了!”
“嗯!最近有什麽事情發生了嗎?”來俊臣随口問道。
劉光業和王大貞對望一眼,都不敢吭聲,來俊臣立刻感覺到什麽,眉頭一皺問道:“發生了什麽事?”
劉光業戰戰兢兢道:“前兩天梁王彈劾中丞一事,中丞難道還不知道嗎?”
武三思公開彈劾自己之事,來俊臣已經聽說了,他當然知道武三思彈劾自己原因是什麽,應該是爲了萬國俊被自己殺掉而采取的報複手段,來俊臣并沒有太放在心上,今天聖上根本不提彈劾之事,就說明這件事已經被壓下了。
“除了此事,還有其他事情嗎?”
“其他就沒有了。”
來俊臣想了想又問兩人道:“如果我想查一樁大案,手中又沒有證據,你們說該從哪裏着手?”
劉光業和王大貞都有豐富的辦案經驗,兩人聽來俊臣居然說這種外行話,都不由笑了起來,“中丞忘了羅織簿了嗎?”
來俊臣重重一拍額頭,暗罵自己糊塗,這些年他苦苦制作的羅織簿不正好可以派上用場了嗎?
所謂羅織簿,就是來俊臣将這些年搜集的官員各種把柄彙集在一起,編制了幾卷厚厚案底,當辦案需要時,他就會把這些把柄一一抖出來,用軟硬兼施的辦法逼迫受審官員認罪,百試不爽,是來俊臣最寶貴的武器之一。
百官普遍仇恨來俊臣,也和他掌握的這些把柄有關。
當天晚上,來俊臣帶着劉光業和王大貞兩人坐在密室内細細翻看羅織簿中的内容,燈光下,三人全神貫注地一一翻閱材料。
這時,來俊臣忽然被一條不起眼的情報吸引住了,他仔細看了三遍,又仰頭望着屋頂沉思片刻,他重重一拍桌子,難以按耐心中的興奮,對其他兩人笑道:“不用再找了,我已經找到了。”
..。。
洛陽南市附近青樓雲集,大大小小足有數十家之多,其中麗景樓就是其中最有名的青樓之一,洛陽十大名妓中就有三個就在麗景樓挂牌。
傍晚時分,麗景樓開始掌燈,燈光婆娑,笑語喧阗,美人如玉,春客如織,來自洛陽的達官貴人和富商大賈們紛紛湧進麗景樓尋歡作樂。
這時,一輛馬車在大門不遠處停下,一名身着錦袍、頭戴烏帽的年輕公子從馬車裏出來,他滿臉怒色,按了一下腰中長劍,便在幾名體格強壯的家仆陪同下怒氣沖沖向麗景樓大門走來。
正在門口迎客的老鸨眼睛毒辣,老遠便看見了這名年輕公子,老鸨臉色一變,連忙拉過一名妓女,對她低語幾句,妓女轉身便向内院奔去。
“喲!這不是李公子嗎?今晚怎麽有空過來?”老鸨滿臉堆笑迎了上來。
“滾!”年輕公子一把推開老鸨,闖進了大門,直向後院走去。
老鸨心慌意亂,追着他說道:“公子,聽我解釋啊!”
“我聽你解釋個屁!”
年輕公子一把揪住老鸨頭發,沖她大吼道:“我馬上要替如煙贖身了,你竟然還敢讓她接客,今天我非要拆了你這家賊店不可!”
年輕公子狠狠一巴掌将老鸨打翻在地,怒氣沖沖向内院奔去。
這名年輕公子名叫蘇善,是工部尚書蘇幹的三子,他喜歡上了麗景樓的名妓羅如煙,決定替她贖身,并要娶她爲妾,在蘇善的施壓下,麗景樓不得不摘了羅如煙的牌子,羅如煙準備贖身從娘。
不料就在剛才蘇善接到羅如煙派來侍女求救,一名來自巴蜀的富商花了兩百貫錢,她被麗景樓逼迫要和這名富商同房。
蘇善勃然大怒,羅如煙即将是他的小妾了,竟然有商人要欺辱她,簡直吃了熊心豹子膽了,他立刻帶領幾名家仆氣勢洶洶來麗景樓搶人。
“守住門口,不準任何人進來!“
蘇善吩咐家仆一聲,便提劍沖進了羅如煙住的小院,隻見正房内有燈光,他一腳踢開了大門,房間内擺了一桌酒菜,隻見一名黑胖強壯的男子正摟着衣衫不整的羅如煙強行灌酒。
蘇善簡直氣瘋了,他大吼一聲,拔劍沖進了房間,一腳踢翻了桌子,碗碟摔得碎粉,吓得羅如煙尖叫一聲,跌跌撞撞逃走,黑胖商人見勢不妙,轉身便沖出去,卻被蘇善一劍刺中左腰,他大叫一聲,摔得在地。
此時蘇善已經殺紅了眼,又狠狠一劍從黑胖男子背心刺入,男子一聲慘叫,倒地不動了。
蘇善這才激怒中慢慢清醒過來,心中有點發慌,他狠狠踢了黑胖男子一腳,硬着嘴罵道:“一個小小的狗屁商人,敢動我的女人?”
他也知此地不可久留,一把拉住羅如煙的手,“我們走!”
兩人快步離開小院,向外面奔去,但剛離開小院,隻見數十名衙役沖了過來,爲首之人便是洛陽縣尉張韶,數十名衙役将蘇善和他的家仆團團包圍,蘇善大怒,喝道:“張縣尉,你們這是在幹什麽?”
張韶冷笑一聲,一擺手,幾名衙役飛奔而去,片刻回來禀報道:“啓禀縣尉,商人已經斷氣了。”
蘇善吓得後背出了一身冷汗,他知道自己闖禍了,他一陣心慌意亂,隻得硬着頭皮道:“我要先回去,有什麽事你們可以去找我父親!”
張韶冷冷哼了一聲,“光天化日之下殺人,就想一走了之嗎?有什麽事,讓你父親來縣衙說吧,帶走!”
衙役們一擁而上,将蘇善和他的家仆按倒在地,用繩子捆綁起來,“放開我!”蘇善拼命掙紮,他又急又氣,大喊道:“你們膽大包天,我父親不會饒過你們!”
“帶走!”
衙役們将蘇善和他的家仆強行帶走了,由于麗景樓發生了命案,所有客人都被勸離,妓女們也不準離開房間,此時夜幕已降臨,麗景樓内變得冷冷清清,看不見一個人影,這時,來俊臣在十幾名手下的簇擁下,來到了命案現場。
來俊臣讓所有手下在外面等候,他獨自一人走進了房間,卻隻見已被宣布殺死的黑胖男子正坐在榻上,光着上身,兩名黑吏武士正在給他上藥療傷。
這名黑胖男子正是侍禦史王大貞喬扮,他見來俊臣進來,頓時埋怨道:“爲什麽不找别人來做這件事,我差點死在那個混蛋手中。”
來俊臣歉然道:“我沒想到他真的下狠手,很抱歉了!”
王大貞擺了擺手道:“不過受點傷也值得,此人頭腦簡單,非常适合中丞的計劃。”
來俊臣得意笑道:“我早就發現蘇幹是一個很好的突破口了,偏偏他有這麽一個兒子,這真是老天助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