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武舉考完就結束了,沒有任何慶祝儀式,武舉狀元更是低調,不爲人知,不過今天因爲武則天親臨而特地舉行的騎射争霸賽,卻是所有人感興趣的話題,武舉無人關心,争霸卻人人喜歡。
經過宮廷侍衛們的推廣和渲染,這場騎射争霸賽頓時如一陣風似的傳遍了洛陽的千家萬戶,被無數人津津樂道,李臻的名字再一次成爲洛陽城的傳奇,他的風頭甚至蓋過了科舉狀元賀知章。
李泉聽說兄弟奪得武舉狀元,她喜極而泣,當即在左岸酒肆包下一層樓,宴請所有的親朋好友,近百人濟濟一堂,爲李臻奪取武舉狀元慶賀。
大堂觥籌交錯,笑語喧阗,氣氛十分熱烈,開宴還不到一刻鍾,李臻便被慶賀的人連灌了五六碗酒,眼看着後面還有不少人在排隊敬自己酒,吓得李臻借口更衣溜進了一間雅室内。
人人都笑聲一片,唯獨狄燕十分不高興,她被李泉安排在旁邊一桌,在主桌上,除了李泉姐弟外,還有内衛将軍武攸緒,以及三個校尉和主簿楊信、長史崔少穎。
這些人倒也罷了,讓狄燕惱火的是,還有一個十分美貌的年輕小娘也坐在主桌,而且就坐在李臻身旁,讓狄燕暗生悶氣。
“胖子,那個女子是誰?”狄燕終于忍不住,低聲問坐在對面的酒志。
酒志正遠遠望着坐在大門口的阿玲發呆,被狄燕一問,他随口答道:“那是阿玲,秋娘大姐的徒弟,我的夢中仙女,哎!我胖爺我命苦啊!”
狄燕眉頭皺了起來,她瞥了酒志一眼,發現他看的方向不對,便踢了他一腳,“我是說坐在主桌那個!”
酒志這才醒悟,連忙回頭看了一眼主桌,他頓時嘿嘿一笑,“那個啊!是王元寶的妹妹王輕語,和老李關系非同尋常。”
狄燕臉色愈加陰沉如水,冷冷問道:“什麽叫非同尋常?”
不等酒志再說,坐在酒志身旁的姚熙接過他話頭道:“别聽這個死胖子嚼舌頭,沒有什麽非同尋常,隻是打過交道罷了。”
他便将舍利之事簡單說了一下,酒志頓時怒道:“什麽叫我嚼舌頭,嵩山之事你不知道,我可是聽說了一點。”
狄燕剛剛放下的心又被酒志的話拉回半空,她連忙問道:“嵩山發生了什麽事?”
酒志縮了縮脖子,“其實也沒什麽,我隻是恨小細說我亂嚼舌頭,聽說老李在嵩山調查韋妖道時救過王姑娘,但細節我就不知了。”
“你聽誰說的?”
酒志用嘴努了一下趙秋娘,“秋娘大姐說的呗!”
雖然聽起來事情并不是那麽糟糕,但狄燕還是心中堆積怒火,原因很簡單,憑什麽那個王輕語坐在主桌,還居然坐在李大哥身邊,這是誰安排的位子?
想到安排位子,狄燕極爲不滿瞥了李泉一眼,隻見她正和王輕語低聲笑談着什麽,兩人關系十分親密,她心中愈加忿忿不平,不過就是王家的女兒罷了,爲一點蠅頭小利就這麽讨好,不愧是商人——
狄燕又向四周看了看,卻不見李臻,旁邊姚熙小聲道:“狄姑娘,我剛才見臻哥上三樓了。”
“哦——”
狄燕茫然答應一聲,随即收回目光,又冷冷哼了一聲道:“我不是找他,他去哪裏關我什麽事?”
話雖這樣說,隻坐了片刻,狄燕趁人不注意,從後面悄悄離開位子,繞了一個圈,若無其事地上了三樓。
三樓沒有幾個酒客,大多是從二樓上來休息的賓客,坐在一起喝茶聊天,狄燕沒有看見李臻,目光落在另一側的幾間雅室上,她慢慢走上前,隻見最邊上一間雅室的門虛掩着,從門縫望去,看見伏在桌上的李臻。
李臻空着肚子,被連灌了五六碗酒,這種酒不是酒肆裏摻了水的三碗不醉,而是李泉從店鋪裏拿來的五年窖藏陳酒,酒如蜜漿,非常醇厚,烈度很高,五六碗酒下肚,李臻便受不了,酒意上湧,令他胸腹裏十分難受。
他趴着小桌上,輕輕揉自己的太陽穴,企圖緩和不斷上湧的酒意,這時,一杯熱茶放在他面前,隻聽狄燕埋怨道:“沒見過像你這樣喝酒的,這酒我隻喝兩杯就不能再喝了,你卻連喝五六碗,你不想要小命了嗎?”
李臻端起茶杯,将熱茶一飲而盡,這才喘氣道:“大姊害死我了,居然拿這麽烈的酒來招待客人,事先也不和我說一聲。”
“你行不行啊?不行就回去吧!來,我扶你。”
狄燕一心想讓李臻回家休息,她就見不得李臻再坐到那個年輕女子身旁,接受她的關懷,她扶起李臻向樓下走去,不料剛出門,便迎面見孫禮和張曦走過來,兩人皆端着酒杯,指着李臻笑道:“這小子躲在這裏來了,來,來,大夥還在等着你呢!”
狄燕頓時急道:“他不能再喝了,再喝就要倒下了。”
“狄姑娘小看他了。”
張曦笑道:“上次我也這裏請他喝酒,他喝了十幾碗,還和秋娘比劍一場,這才喝了幾杯,今晚大夥是爲他慶賀,他怎麽能逃走。”
“二位大哥,他真不行了。”
孫禮攔住她笑道:“狄姑娘放心吧!有我們在,他不會有事,難得如此盡興,今晚大家不醉不休。”
兩人拉着李臻下樓,狄燕還想再攔,李臻卻對她笑道:“兩位大哥說得對,今晚我是主人,無論如何不能退場,拼着命再去喝兩杯。”
“這就對了!”
孫禮和張曦拉着李臻去了二樓,狄燕束手無策望着李臻下樓,她恨得一跺腳,“你去喝吧!喝死了關我什麽事?”
她心中惱火萬分,怒氣沖沖下了樓,準備自己先回家,她不想再和李臻啰嗦什麽,他考上武狀元又關她什麽事?
但走到二樓拐彎處,卻聽見樓梯背後傳來一個女子的飲泣聲,狄燕一下子停住腳步,偷偷走了過去。
卻隻見酒志正摟着一個年輕小娘的雙肩,一邊哄她,一邊給她擦眼淚,“我現在已經改邪歸正,每天勤勤懇懇做事,等我再攢一點錢就去找你父母求婚,相信他們一定會答應。”
小娘抽抽噎噎道:“酒大哥,我父母不是因爲錢的問題,他們是說你做的事太危險了,萬一你有個三長兩短,我可怎麽辦?”
“這....這是在說我老胖短命麽?阿玲,你父母想得太多了,你酒大哥身經百戰,把小命看得比什麽都重要,我絕不會以身犯險,再說你二哥不也在内衛嘛!你父母怎麽不擔心他?”
“酒大哥,我真的....不知該怎麽辦?”
“你不要擔心了,有我在,你就聽我的,我會全心全意待你,我已經把房子賣了,再攢點錢,我也去南市盤個店鋪,讓你來做女東主,好不好?”
阿玲撲在酒志懷中哭了起來,“酒大哥,你在哄我呢!”
狄燕在一旁看着,她的心也變得柔軟起來,想不到這個酒胖子也有如此溫柔體貼的一面,她又不想走了,轉身進了大堂,回自己位子坐下。
這時,狄燕又四周尋了一圈,卻不見李臻的身影,再看那個美貌小娘,她的位子也空着,人不知去向,狄燕心中頓時一驚,連忙問姚熙道:“小細,李大哥呢?”
“臻哥一進來就被手下灌了幾碗酒,他從那邊逃下樓了。”姚熙指了指另一邊的樓梯道。
狄燕雖然對李泉不滿,但她心裏明白,安排位子應該和李臻無關,李臻今天得到武狀元,事情千頭萬緒,哪裏顧得上位子的安排,如果他真顧得上,他就絕不會把王輕語安排在身邊,而把自己扔到一邊去。
隻是她剛剛坐下,又跑去找李臻,這未免顯得太急躁了,被别人看見會笑話她,狄燕便忍住心中的焦慮,端起酒杯細細喝酒,這時,她見酒志拉着那個小娘進了大堂,小娘已經破涕爲笑,和他親密地坐在一起說話。
“小細,那個小娘是誰,胖子身邊那個?”
姚熙探頭看了看,“那個是阿玲,秋娘大姐的徒弟,酒大哥對她很癡迷,一心想娶她爲妻。”
“好像她父母不太願意?”
“是有一點!”
姚熙點點頭,“她父母對酒大哥一直有成見,也怪酒大哥以前不檢點,現在雖然收斂了很多,但她母親卻說他本性難改,哎!需要時間慢慢消除她父母的成見。”
狄燕目光又瞥了一眼李泉,想到李泉似乎對自己也有成見,第一次見面她就不喜歡自己,這卻是爲何?
這時,幾名侍衛把姚熙拉去喝酒,他們這一桌就隻剩下狄燕一人,狄燕見所有人都不再注意自己,她便悄悄起身,從另一側樓梯下了樓。
樓梯直酒肆後院,狄燕看了一圈,院子裏很安靜,沒有其他酒客,隻聽到一座假山後似乎有點動靜,她快步走了過去,眼前的一幕幾乎讓她肺都要氣炸了。
隻見李臻半蹲在地上,扼着喉嚨幹嘔,而那個王輕語攙扶着他,拿一塊濕毛巾在輕輕給他擦拭額頭,低聲安慰道:“李大哥,把酒吐出來就好了,正好我帶了解酒藥,我去給你倒杯熱水。”
“多謝了!”李臻嘟囔一聲,身子歪斜着,頭也擡不起來,顯得醉态十足。
王輕語站起身,向四周看了看,狄燕急忙閃身躲到假山後,王輕語找到一塊稍微平整的大石,扶李臻坐下,她轉身匆匆向廚房去了。
等王輕語進了廚房,狄燕才從假山後閃身出來,一把拉起李臻,咬緊牙關恨聲道:“你跟我走,我送你回去,再喝下去你就死定了。”
李臻喝醉了酒,頭腦一片恍惚,根本分不清眼前是誰,走路直打踉跄,狄燕将他胳膊搭在自己肩頭,扶住着他從後門離去了。
過了片刻,王輕語端着一杯熱水快步走來,假山旁卻不見了李臻的身影,她不由一怔,四下尋找,眼睛裏充滿了困惑。
.......
此時大堂内也有點亂了,二樓又來了一名貴客,梁王武三思親自來酒肆祝賀李臻奪取武狀元。
李泉慌了手腳,連忙讓酒志和姚熙去找兄弟,但李臻卻不見了蹤影,無奈,李泉隻得上前行禮道:“多謝殿下對我兄弟厚愛,他....他已不勝酒力,可能已經醉倒,實在是無禮,請殿下諒解。”
武三思呵呵一笑,“我完全能理解,不妨事,你就是李統領的長姊吧!”
“民女正是!”
武三思意味深長地看了李泉一眼,他知道眼前這個女子同時也是曹文之妻,原來她長得這般模樣,比自己女兒可差得遠了。
武三思眯起眼笑道:“我隻是來祝賀令弟奪取武狀元,一點心意,務必請收下。”
他一擺手,後面随從奉上一隻錦盒,錦盒裏擺放着一隻用象牙做成的進賢冠,十分名貴。
李泉雖然不想随意收下這麽名貴的禮品,但對方是王爺,她不能不給對方面子,隻得感謝收下了,又對武三思道:“王爺請坐下喝杯薄酒吧!”
“不用了,我另外還有事,就先走一步了。”
武三思笑着向族侄武攸緒點了點頭,轉身便在十幾名随從簇擁下揚長而去,武攸緒也将族叔送出了酒肆大門。
這時,酒志從三樓跑下來,“大姊,三樓和四樓我都找遍了,不見他的影子。”
姚熙想了想道:“剛才臻哥好像下樓了,可能在後院,王姑娘陪着他。”
李泉一回頭,正好看見王輕語從樓梯上來,她連忙迎上去問道:“輕語,阿臻呢?”
王輕語慌忙搖頭,“剛才他喝醉了,我去給他倒杯水,回來他就不見了,我還以爲他回來了,他不在這裏嗎?”
李泉心中奇怪,這渾小子跑哪裏去了?這時她忽然想到什麽,連忙向狄燕位子望去,見狄燕也不見了蹤影,她心中頓時若有所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