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唐時代,中央朝廷不斷遷移中原民衆到靈州一帶開墾土地,興修水利,同時曆代皇帝又将大量的土地賞賜給達官貴人,在靈州的黃河兩岸形成了大大小小上千座莊園。
李泉來靈州已經快半個月了,她來靈州是因爲一名張掖的商人給她介紹了一座莊園,占地約二十頃,因爲有契權糾葛,對方願意便宜兩成出售。
李泉購買莊園的目的是爲了自己種葡萄釀酒,一方面爲了降低成本,另一方面她也不想受制于人,但她沒有信心一鼓作氣買下莊園,打算隻去十天左右,先考察一下便返回洛陽。
但計劃往往沒有變化快,她沒有看上原本打算購買的那座莊園,感覺那座莊園的光照還是不足,南面有一座大山遮擋,全年至少有三四個月的時間都照不到太陽,對種植葡萄極爲不利,這讓李泉很不滿意。
靈武縣城内的一家酒肆内,二樓靠窗處,李泉郁郁不樂地喝着悶酒,王輕語就坐在她對面,她陪同李泉一路從長安過來,不辭勞苦,此時她很理解李泉心中的失望。
“泉大姊,要不我給你另外介紹一座莊園吧!”王輕語笑道。
“你也有莊園?”李泉停下酒杯,不解地望着王輕語。
王輕語輕輕點頭,“王家在這邊也有幾座莊園,是很多年前購置,事實上也顧不過來,隻安排一名執事在這裏管理,如果泉大姊感興趣,我可以領大姊去看一看,如果滿意,我能做主。”
“這——”
李泉有點爲難,她怎麽能要王家的莊園,王輕語能陪她來靈州,她已經感激不盡了,怎麽還能再提出非分的要求——
“謝謝你的好意,莊園以後再說吧!”
李泉臉上露出了難以掩飾的沮喪之色,她太渴望得到自己的葡萄莊園了,靈州之行是那麽令她失望。
王輕語笑了笑又道:“王家在靈州有三座莊園,而這三座莊園對于王家而言都無足輕重,我兄長甚至從未踏足,事實上,這三座莊園屬于我,轉讓時隻要告訴父親一聲,我願意把其中一座莊園賣掉,爲什麽不可以呢?”
王輕語見李泉有點動心了,又笑着勸她道:“要不我們先去看一看吧!”
“這——好吧!”
李泉終于被王輕語迂回的辦法勸服,先去看看應該沒有關系,“那我們就先去看看,莊園在哪裏?”
“在黃河東岸,過了黃河就到!”
兩人匆匆吃了一點東西,便起身前往莊園,王輕語介紹給李泉的莊園位于黃河東岸,距離黃河靈武渡口很近。
她們渡過了黃河,乘坐馬車在一望無際的麥田内緩緩而行,十幾名王家武士則騎馬護衛在兩旁。
泥路不太平坦,馬車行使在上面略有點颠簸,但李泉依舊興緻勃勃,透過窗戶向外面的大片麥田張望。
春耕将至,麥田内到處是忙碌的農人,推犁催牛,翻耕着肥沃的土地,一條條灌溉溝渠内的水在緩緩流淌,長在溝渠兩旁的柳樹枝條已經變綠了,一群群鳥兒在樹上的鳴叫,處處洋溢着早春的氣息。
這一切都讓李泉感到心曠神怡,她笑問道:“輕語,你們莊園的土地也種麥粟嗎?”
“我們要去看的這座莊園是種甜瓜和葡萄,王家的另外兩座莊園是種麥子。”
“哦——”李泉的心中開始期待起來,她不斷探頭向前方望去。
馬車從一處山坳走過,山坳高不足百尺,低緩的山坡上長滿了茂密的松林,一眼望不見邊際,勁風吹過,松濤如海。
走過山坳,李泉眼前頓時一亮,眼前出現了大片肥沃的土地,兩邊是低緩的丘陵,延續着茂密的松林,一條灌溉河渠從東北方向流淌而來,彙聚在西南角,在低窪處形成了一片數百畝的湖泊,又繼續穿過一處山坳流走。
在肥沃的土地裏布滿了甜瓜藤蔓,遠處還有一片片搭好的葡萄架,在東面山腳下,有一座不大的山村,約十幾戶人家。
李泉一眼便看中了這座莊園,這裏灌溉便利,陽光充足,正好位于一座谷地内,氣候四季溫暖,而且土質是沙壤,簡直就是種植葡萄的寶地。
“輕語,這片土地都是嗎?”
王輕語指着遠處一片隐隐約約的松林道:“從遠處那邊松林到這裏,大約有五十頃土地,這裏最适合種葡萄。”
“我也看出來了!”
李泉輕輕歎息一聲,“這裏真的很好。”
“大姊喜歡這裏嗎?”
李泉點點頭,眼睛充滿了向往,她真的很喜歡,王輕語便笑道:“既然喜歡,就買下來吧!”
“這.....這要多少錢?”這才是關鍵,五千畝土地,至少價值四五萬貫,她哪有那麽多錢?
“如果大姊想買,八千貫錢就可以成交。”
“八千貫!”
李泉驚得目瞪口呆,不是太貴,而是太便宜了,靈州的下田都要三貫錢一畝,這裏比上田還要肥沃,折合每畝隻要一貫五百錢,連半價都不止,天下哪有這麽便宜之事?
李泉立刻反應過來,這是王輕語在半賣半送呢,她連連擺手,“不!不!王姑娘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我不能要。”
盡管她很喜歡這座莊園,但她知道,這座占地五千畝的莊園至少價值四萬貫,王輕語居然八千貫賣給她,因爲王輕語知道她隻拿得出一萬貫錢,這個人情她可承受不起。
王輕語卻走回馬車,從挂在車壁的皮囊中取出厚厚一疊文契,笑着遞給李泉,“這是莊園的地契,大姊請收下!”
“我不能要這份地契。”
李泉無能如何不肯接受地契,她把地契推還給王輕語,“輕語,并不是我客氣,實在是我找不到理由接受你的慷慨,就算按最低市價我也買不起,多謝你的好意!”
“大姊不要按市價來算,當初王家拿下這塊地是三貫錢一畝地,總價也隻有一萬五千貫,我實際上是一半多一點賣給大姊,如果大姊一定要個理由,那理由很簡單,若沒有臻公子在嵩山的相助,王家不知要被那個妖道敲詐走多少錢财,他還救了我的性命。”
李泉聽得一頭霧水,她根本就不知道兄弟曾救過王輕語,更不明白什麽‘妖道’,她一臉困惑地望着王輕語。
王輕語歎了口氣,指着遠處一座紅色小樓道:“那座小樓是管理莊園的地方,我們去坐一坐!”
兩人上了馬車,不多時來到了小紅樓前,莊園執事在半路上便趕來迎接,這名姓蔣的執事約三十歲左右,看起來頗爲幹練,他隻是王家的小執事,王輕語到來令他感受到很大的壓力。
他誠惶誠恐将王輕語迎進了客堂,又跑去找人打掃房間,令妻子煎茶燒飯,王輕語打量一下客堂,布置雖然簡單,不過倒也幹淨整潔。
王輕語笑道:“大姊,這裏還算幹淨,我們今晚就在這裏歇息一夜吧!”
李泉點了點頭,“我無所謂,你來安排!”
這時,蔣執事的妻子端進來兩杯熱茶,王輕語笑着向她點點頭,端起茶慢慢喝了一口,一股熱流直暖肺腑,令她們舒服了很多。
李泉放下茶杯,又問道:“輕語,你剛才說阿臻在嵩山救了你,這是怎麽回事?”
李泉知道去年年底兄弟去了一趟嵩山,沒想到兄弟的嵩山之行竟然和王家有關,使她心中充滿了好奇。
王輕語便将嵩山發生之事詳詳細細告訴了李泉,最後她歎息一聲道:“李公子對王家的大恩我們無以爲報,把這塊地賣給大姊其實是我父親的意思,本應該無償送給大姊,作爲對李公子幫助王家的一點心意,現在隻收一半錢,王家已經很歉疚了。”
王輕語又将地契推給了李泉,“我已經在上面簽字畫押了,隻要泉大姊再簽上自己的名字,這座莊園就是大姊的了,請大姊務必收下。”
“這——”
李泉沉思片刻,雖然她已經理解王家的誠意,但這座莊園能不能接受,她還得征詢兄弟的意見,如果兄弟不肯接受王家的人情,那她也不能接受。
想到這,李泉便笑道:“這樣吧!地契先不要給我,但原則上我接受王家的好意,不過這件事等我回洛陽再最後決定,可以嗎?”
王輕語知道她是要回去征求李臻的意見,便欣然答應了。
李泉又和王輕語走出小紅樓,來到田埂旁,望着這座一望無際的莊園,李泉心中異常激動,她心中隐隐約約有一種預見,這片土地很有可能将要屬于自己了。
在去年她還是一個敦煌的家庭主婦,隻有祖傳的三十畝薄田,但隻過了短短的大半年時間,她便成爲一個擁有洛陽旺鋪的商人和擁有五千畝土地的大地主,這一切簡直就像做夢一樣。
說到底,還是沾了她兄弟的光,他才是自己一切财富的根源。
“考慮歸考慮,我覺得大姊還是先把葡萄種起來吧!”王輕語在一旁笑吟吟建議道。
李泉對王輕語充滿了感激,不僅僅是出于感激,而且她們兩人十分投緣,她從内心深處希望王輕語能成爲自己的弟媳。
李泉想了想笑道:“今天還是正月十六,種植葡萄還來得及,而且土地還是熟地,完全可以直接播種,如果這件事定下來,我就打算盡快買到上好的葡萄苗,在二月初插種,搭好架子,那麽今年就能有第一次收成了。”
“大姊要葡萄枝苗還不容易嗎?我們在長安園圃内就種有高昌最好的紫玉葡萄枝苗,我可以送給大姊一批,等今年收成後再擴大補苗,這樣可以直接從長安取苗過來,時間上完全來得及。”
李泉心中大喜,王家居然有紫玉葡萄的枝苗,那可是高昌最好的葡萄,據她所知,這種紫玉葡萄苗根本不準外傳,王輕語竟毫不保留地送給自己。
她心中對王輕語的細心妥帖感激不盡,便握住她的手誠懇地說道:“不過我還是要先回一趟洛陽,這件事我得征求阿臻的意見,如果他不反對,我就接受輕語的美意。”
王輕語微微一笑,“既然如此,大姊就放心回去,種葡萄之事我來替大姊安排,王家有最好的種葡萄農匠。”
李泉心中又是感激又是感歎,這麽好的姑娘若不成爲自己的弟媳,簡直就是天理不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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