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少穎也笑眯眯道:“大家都進軍衙再聊吧!”
衆人簇擁着李臻走進内衛官署大門,他的官房早已收拾好,也位于内院,緊靠長史官房。
房間裏頗爲寬大明亮,兩邊擺放着書櫥,牆角有一座青銅香爐,桌案在西面靠牆處,下面鋪着厚厚的軟墊,旁邊還有一盆燃燒正旺的炭火,将房間烘烤得格外溫暖。
新官上任,有很多手續要辦,當然不能像左鄰右舍串門一樣,一窩蜂地湧進李臻房間,衆人都知趣地回了自己的官房,官房内隻有長史崔少穎一人。
兩人分賓主落座,一名文吏給他們上了茶,崔少穎将李臻的官印和任命書遞給了李臻。
“内衛統領雖然是兵部任命,但實際上兵部隻是走走形式,内衛統領是由聖上親自任命,李統領應該知道,我就不解釋了。”
李臻點了點頭,又問道:“我隻是不太明白,内衛爲何人數這麽少,隻有三百人,我以前在千牛衛,那可是有幾千人。”
“這就是内衛的特殊了,事實上,内衛成立還不到十年,和千牛衛、羽林軍都不一樣,它負責替聖上執行秘密任務,權勢極大,所以人數不能多,這是它和千牛衛的最大不同。”
李臻當然明白,内衛實際上就相當于明朝的錦衣衛,是武則天的秘密特務機構,是一個極爲神秘的機構。
崔少穎又微微冷笑道:“今天侍禦史彈劾李統領,是内衛成立以來第一次被禦史彈劾,這在我們看來,簡直是滑稽之極,我們所做之事,都是聖上委派下來的秘密任務,誰敢過問?王弘義居然敢彈劾内衛,他就是在和聖上作對啊!”
李臻笑了笑,他不想多說此事,便岔開話題問道:“萬統領今天不在嗎?”
崔少穎苦笑一聲說:“這個.。确實有點難以解釋,不瞞李統領,在内衛官署内很少能見到萬統領,我迄今爲止也隻見過他三次。”
“爲什麽?”李臻不解地問道。
“這就是内衛的特殊之處了,我們這座官署叫做明衙,也就是告訴大家,大唐有内衛這個機構,不過是座形式上的官署,可實際上,内衛非常神秘,很少能在皇城内看到他們,所以在洛陽某地還有一座暗衙,那才是内衛真正的官署。”
說到這,崔少穎歎息一聲,“暗署才是萬國俊的官署,連我也不知道在哪裏?據說是太平公主的一處别宅。”
李臻這才明白上官婉兒爲什麽要給自己一座房宅,原來就是給自己的暗署啊!
“如果找不到萬國俊,你又怎麽把上面命令給他呢?”李臻還是不解地問道。
崔少穎的嘴唇抿成一條直線,李臻的疑問觸到了他的痛處,這也是一直令他耿耿于懷之事,他們這些長史、主簿隻是挂個虛名的官員,每個月給兵部寫寫報告,維系着内衛官衙的存在。
但内衛的真實任務他根本不知道,都是太平公主直接下令給萬國俊,萬國俊做得更絕,連内衛暗署在哪裏都不讓他們知道。
這時,崔少穎想起李臻也是上官婉兒的人,那會不會他在這裏露一次面後,便再也不出現了呢?
過了好一會兒,崔少穎才郁悶地說道:“聖上的任務都是秘密下達,我們也不知道,我們隻管每個月寫給兵部一份報告,至于寫些了什麽東西,估計兵部也看不懂。”
李臻不由啞然失笑,對崔少穎道:“崔長史的難處我可以理解,不過既然是秘密任務,也确實不宜讓兵部知曉,但我會在暗署給崔長史也安排一間官房,隻是要麻煩崔長史兩頭奔波了。”
崔少穎大喜,這個李統領的心胸可比萬國俊開闊得多了,這才是做統領的樣子,他連忙起身行禮,“多謝李統領關照!”
.......
今天是臘月二十九,距離新年隻有兩天,新年的氣氛愈加濃厚,家家戶戶挂出了燈籠,大門貼上門神和桃符,院子裏豎起了長長的杆子,表示新一年的生活将節節升高。
一些性急的父母早早給孩童們換上了新衣,在雪地裏嬉戲玩耍,到處可以聽見孩子們的歡聲笑語,伴随着一陣陣爆竹聲響起。
李臻在下午時分回到了自己家中,大門口一群孩子正在堆砌雪人,其中還有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娘,李臻認識她,是趙秋娘最小的徒弟阿玲。
阿玲的家就在附近,她姓葉,父母在南市做皮毛生意,家道頗爲殷實,她上面有兩個兄長,大哥跟父母一起做生意,二哥正是跟李臻打馬球的小葉。
“阿玲,你怎麽和這群孩子在一起?”李臻翻身下馬笑道。
阿玲連忙拍掉身上的雪沫,跑上來不好意思笑道:“李大哥,我師父讓我來給你和大姊送份請柬。”
她取出一封請柬遞給李臻,李臻打開看了看,原來是趙秋娘請他和大姊去武館過除夕。
阿玲撓撓頭,滿臉期盼道:“我們每年除夕都可熱鬧了,師兄師姐們都聚在一起飲宴,還有各種活動,李大哥,你也來吧!”
李臻想了想道:“我或許可以來,但我大姊不一定。”
“那我去給師父說了,反正你要過來。”阿玲笑着向他揮揮手,轉身跑掉了。
李臻每年都是和大姊一起過除夕,不過今年他不想和曹文一起過年,去秋娘大姐那裏過年也不錯,
李臻牽馬向大門走去,隻見大門口停着一輛牛車,車上裝滿了各種日用品,管家林叔正在和送貨人核對清單。
林叔是洛陽本地人,一直就在大戶人家做管家,唯一的兒子在五年前和契丹人作戰中不幸陣亡,隻有他和老伴相依爲命。
林叔爲人老實本分,人緣極好,左岸酒肆的大掌櫃便把他介紹給李泉當管家,這才來幾天,便将家裏打理得井井有條。
“林叔,我大姊在家嗎?”李臻笑問道。
“夫人剛才還在,好像又去了酒鋪,公子沒有遇到她嗎?”
“哦!可能是錯過了。”
這時,李臻在牛車裏發現一隻用藤條編成的大搖籃,他心中一動,連忙問林叔道:“我大姊決定收養那個孩子了?”
“應該是吧!”
林叔也笑了笑說:“夫人嘴上說要把孩子送走,可大家都看得出,她很喜歡那個孩子,下午還跑回來看了她兩次,這不,夫人讓我去買搖籃,還有孩子的被褥、玩具,夫人就是嘴上說說,她哪裏舍得把孩子送走。”
李臻一顆心落下了,雖然趙秋娘表示她願意收養那個孩子,但李臻還是希望大姊能收養她,這樣大姊也就不那麽寂寞了,他知道大姊是刀子嘴豆腐心,嘴上雖然說得兇,但心裏早就軟了。
隻是孩子才八個月,正是最需要人照顧之時,大姊那麽忙,哪有時間照顧她,李臻想了想便對林叔道:“林叔,還得麻煩你去給孩子找個乳娘,盡量找個好一點的乳娘。”
“公子就放心吧!孩子暫時由我老伴幫忙帶着,等過了年,再去給孩子找個乳娘也不遲。”
李臻回府中放好了馬,便快步來到内堂,遠遠聽見孟嬸拄着拐杖在院子裏大聲抱怨,“又不是自己親生的,幹嘛要抱回來,還是個沒用的小娘,這下子不知要花多少錢,我看她有一點小錢就昏頭了!”
李臻臉一沉,走上前冷冷道:“這孩子是我要收養的,所有的花費我來負擔!”
孟嬸一直就和李臻對不上眼,兩人很少說話,她也聽說李臻當了官,現在不好惹了,便瞪了他一眼,不再抱怨,嘟嘟囔囔回自己屋裏去了。
李臻走進内堂,隻見小家夥剛剛換了尿布,像隻活潑的小蟲一般,正歡快地在席子上到處亂爬,林嬸坐在一旁,一邊給她縫小花襖,一邊慈愛地看護着她。
小家夥忽然見李臻走進來,吓得連忙躲到林嬸身旁,李臻在她面前坐下,晃動着手上的小撥浪鼓,笑眯眯逗她道:“喜不喜歡?”
小家夥頓時笑逐顔開,伸手來搶撥浪鼓,口中‘啊!啊!’亂叫,李臻見她長得白白胖胖,眼睛又大又圓,一對黑眼珠像葡萄一樣,着實活潑可愛,便将她抱到自己懷中,把撥浪鼓給了她。
林嬸笑道:“她白天還好,就是晚上有時會哭要娘親,不過夫人抱着她,她就不哭了,是個很乖的孩子。”
“你叫什麽名字?”李臻笑着點了一下她的小鼻子問道。
小家夥忙碌地玩手中的撥浪鼓,高興地咯咯直笑,旁邊林嬸笑道:“夫人剛才給她起了個乳名,叫做秀兒。”
“嗯!這個名字不錯,以後阿舅就叫你秀兒。”
這時,一名丫鬟跑到堂下,行一禮,怯生生道:“公子,門口有幾個官爺找你,說是你的兄弟。”
這必然是酒志他們來了,李臻捏了捏孩子的小臉蛋,便将她遞給了林嬸,“林嬸,麻煩你照顧她了。”
“公子放心去吧!我會照顧好她。”
李臻又向小家夥招招手,便笑着離開内堂,向大門外走去。
走出大門,隻見酒志和小細正在說話,在他們身邊還站在一名侍衛,李臻忽然覺得他非常眼熟,就是一時想不起他是誰,李臻走上前仔細打量他一下,忽然想起來了,頓時又驚又喜問道:“你什麽時候來的洛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