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公主走進書房,在她寬大的象牙榻上坐了下來,對在一旁伺候的侍女道:“把高主簿找來!”
片刻,一名眉目清秀的年輕男子快步走進書房,躬身行禮,“參見公主!”
此人名叫高戬,長安京兆人,是太平公主建立的秘密組織‘太平府’的主簿,也是太平公主心腹幕僚,和太平公主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暧昧關系,高戬才華極高,他也準備下個月參加科舉。
太平公主沉吟片刻,吩咐他道:“放棄針對韋什方一案的所有行動,另外,要嚴格約束太平府武士紀律,這段時間不準任何人在外面給我惹是生非。”
“卑職明白了!”
遲疑一下,高戬又低聲問:“公主,發生了什麽事嗎?”
太平公主眼睛裏流露出一種掩飾不住的沮喪,半晌才道:“今天聖上正式任命李臻爲内衛副統領,那個女人赢了這一局。”
‘李臻?’高戬默念這個名字,他忽然反應過來,“此人不就是我們在登封縣刺殺的那個李侍衛嗎?”
太平公主點了點頭,微微歎息道:“我還以爲她會推薦武三思之子武繼植爲内衛副統領,沒想到竟然是一個侍衛。”
高戬想了想說:“此人好像在冬狩時救過上官婉兒的命,上官婉兒爲了報答他的救命之恩,推薦他爲内衛副統領也是在情理之中。”
“或許有一點這種感情因素,但就算有,也隻有一點點,畢竟内衛副統領的權力對那個女人太重要了,她不可能用它來報恩。”
說到這,太平公主肆無忌憚的笑了起來,“我倒覺得那個女人陪李臻睡一覺,就是最好的報恩方法!”
她眼睛裏閃爍着被刺激後的興奮,隻有在情夫面前說話,太平公主才會變得如此粗俗,如此毫不掩飾内心的欲望。
太平公主笑聲戛然而止,她發現高戬表情有些尴尬,便笑了笑,收回了她外露的粗俗,她很喜歡高戬,因爲高戬在很多地方都像極了她已逝去的前夫,包括他現在的這種假正經。
“你是怎麽想的?”太平公主又柔聲問道。
“卑職覺得公主應該考慮拉攏李臻,把他拉到我們這邊來,這是絕妙的釜底抽薪之計,上官婉兒辛苦一場,卻給公主做了嫁衣。”
太平公主沉思不語,眯縫的細長眼睛裏閃爍着一種老謀深算的目光,高戬在一旁注視她,她的目光使他想起她第一次誘引自己上床時情形。
“高戬,你會背叛我嗎?”太平公主冷不防地問道。
高戬頓時吓了一跳,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卑職絕不會!”
“是因爲你剛剛得到我的器重,所以你不會,可有一天當你位高權重後,或許你就不會這樣堅定了,我說得沒錯吧!”
高戬用袖子擦了一下額頭上的冷汗,用他自己也不太相信的語氣道:“卑職永遠不會背叛公主。”
“不要說得這麽肯定,假如有一天你娶了上官婉兒,你就不會這樣說了。”
高戬急要申辯不可能娶上官婉兒,太平公主卻擺擺手笑道:“我隻是打個比方,我們不要走題了,我其實是說李臻,他剛被那個女人器重,就算我再怎麽下血本拉攏他,他都不會背叛,但以後他漸漸掌握實權後,我想就有機會了。”
高戬低頭不語,剛才太平公主那句話着實有點傷了他的自尊,太平公主意識到了什麽,她起身走到他面前,伸出柔軟的雙臂摟住他脖子,目光溫柔似水地注視着他,“讓我來好好補償你吧!别生氣了。”
高戬心中燃起了火苗,他也攬住了太平公主的腰,兩人慢慢靠近,但就在這時,門外侍女卻低聲禀報道:“公主,萬統領來了!”
盡管萬國俊是被太平公主叫來,但他不湊巧地出現還是令太平公主臉上露出愠色,高戬轉身要走,卻被她拉住不放,指了指裏間屋子,低聲道:“我和他就說兩句話!”
高戬實在不喜歡這種雄雞化雌的感覺,但他又不敢掃了她的興緻,隻得悻悻進了裏屋,關上了門。
太平公主又坐回位子,冷冷道:“讓他進來!”
片刻,萬國俊快步走進屋子,單膝跪下抱拳道:“參見公主殿下!”
太平公主眼中的男人分爲四類,一類出于政治需要而交往,像武三思、薛懷義之流,甚至包括她現在的丈夫武攸暨。
第二類是她真心喜愛而傾注感情,到目前爲止隻有兩人,一個是她的前夫薛紹,另一個就是高戬,但實際上,她喜歡高戬就是因爲高戬酷似她前夫。
第三類是給她帶來生理愉悅的男子,這種男人不會太長久,她也不會把他們放在心上,玩膩了就甩掉。
而第四類就是爲她效命,忠心耿耿替她做事的男人,眼前的萬國俊就屬于這一類。
從男女吸引方面來說,太平公主着實不喜歡萬國俊,那麽粗的眉毛,那麽扁平的臉龐,那麽寬的肩膀,偏偏身材又不高,使她有一種生理上的厭惡。
不過萬國俊肯爲她效命,這一點就足夠了,太平公主被萬國俊掃了興緻,心中不太高興,語氣也沒有平時的寬容,她冷冷道:“找你來是想告訴你,今天聖上已任命李臻爲内衛副統領。”
萬國俊渾身一震,他本來還期盼着李臻被收拾的消息,沒想到竟然等來了李臻被重用的消息,還是和他一樣的内衛副統領,使他有一種一腳踩空的失落,他的頭埋得更深了,心中湧起了難言的苦澀滋味。
“公主殿下要卑職怎麽做?”
“我要你和他井水不犯河水,他走他的路,你過你的橋!”
見萬國俊沒有吭聲,太平公主的聲音頓時嚴厲起來,“我警告你,你若敢擅自挑釁,丢掉了我的内衛,那休怪我翻臉無情了。”
“卑職.。記住了!”
“去吧!”
萬國俊着實窩了一肚子火,興沖沖跑來,卻被狠狠訓了一頓,使他臉上挂不住面子,但他又不敢惹惱太平公主,隻得起身行一禮,憤懑離去。
萬國俊的腳步聲消失了,這時太平公主身後屋子裏傳來輕輕的敲門聲,她頓時滿臉春色,眼含媚态,起身解開了腰帶,款款向裏屋走去。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急促的奔跑聲,管家在門外焦急禀報道:“啓禀夫人,老爺回來了,他....他被人打傷了,渾身是血。”
太平公主一怔,不高興地問道:“被誰打了?”
“好像是.....梁王。”
梁王就是武三思,他今天組織族人聚會,商議新年族祭之事,怎麽會把丈夫打傷?
太平公主又看了看房間,一邊是情夫在等自己,一邊是受傷的丈夫,讓她委實爲難,躊躇片刻,她隻得轉身向屋外走去。
“他現在在哪裏?帶我去看一看。”
......
就在武家内部發生矛盾的同時,李臻也回家稍微收拾一下,給大姊留了一張紙條,便和趙秋娘等一衆下屬離開了長安,向偃師方向疾奔而去。
他一共帶了二十餘人,他們是趙秋娘手下的隐衛,除了沒有穿内衛的軍服外,其餘裝備都是一樣,有橫刀、戰劍和軍弩。
他們個個武藝高強,騎着精挑細選的駿馬,使他們速度極快,不多時便将洛陽城遠遠抛在了身後。
偃師縣距離洛陽約五十裏,北靠邙山,南臨洛水,地勢險要,自古便是洛陽的東部屏障,或許是因爲靠神都洛陽太近的緣故,沿途人口衆多,一座座村莊随處可見。
李臻帶領一群内衛屬下一路疾奔,不多時,夜幕便降臨了,約奔出二十餘裏後,李臻漸漸放慢了馬速。
“公子,怎麽了?”趙秋娘奔至他身邊,略有點擔心地問道。
雖然此時李臻已經是趙秋娘的頂頭上司,但趙秋娘對他的稱呼一時還改不過來,她此時很擔心暫時藏身在偃師縣的屬下,會不會被太平公主和薛懷義的人找到?
李臻想到了太平公主給他的警告,當心薛懷義的胡僧,李臻很了解這群胡僧,他們就是吐火羅武士,一共有三百人左右,心狠手辣,殺人如麻。
這群人善于伏擊,比如在長安伏擊武氏家将,兩個月前伏擊魚品龍,都是使用短矛,殺傷力極強。
如果他們這樣倉促趕去偃師,被伏擊的可能極大,這些人做事不計後果,莫說他是内衛,就算是皇帝的出行隊伍,他們也照殺不誤。
更重要是,這次去偃師接應内衛,是他上任後做的第一件事,關系到他能否在内衛立名樹威。
李臻凝視着黑夜中的官道,仿佛看透了前方濃濃的夜幕。
“我擔心被薛懷義的人伏擊,還是謹慎一點,不急這一時!”
趙秋娘點點頭,回頭高聲喊道:“大家當心一點,注意兩邊埋伏!”
衆人都緊張起來,嚴密關注着官道左右的動靜,更有兩名弟兄奔在前面,巡視官道兩側。
大約又走了七八裏,前面忽然傳來一聲大喊:“是誰,出來!”
前方弟兄發現了情況,衆内衛紛紛拔出長劍,策馬上前,李臻也取下了弓箭,率先趕到發現情況的地方,官道左側有一條溝渠,長滿了一人高的荒草,兩名士兵用軍弩指着溝渠内,厲聲高喝:“再不出來,就放箭了!”
“是什麽人?”李臻低聲問道。
“不清楚,剛才有個人影鑽了進去。”
李臻定睛向草叢望去,不多時,隻見草叢内哆哆嗦嗦鑽出一人,舉手哭喊道:“不要.。殺我!”
一名士兵沖了下去,将此人揪上了官道。
“啓禀統領,他好像受傷了。”
李臻翻身下馬,走到這人面前,隻見他也二十歲左右,身材瘦小,穿一身短襟服,頭戴八角軟帽,一般都是夥計才這樣打扮。
李臻見他跪在地上,滿臉痛苦之色,手捂着右肩,他摸了一下此人的肩膀,發現自己手上全是血,李臻立刻令道:“先給他止血!”
兩名士兵上前給這名男子上藥止血,男子見他們不像要殺自己,這才驚魂稍定,向李臻磕了個頭,心有餘悸道:“啓禀官爺,小人是前面驿站的夥計,剛才一群胡僧在驿站殺人,小人肩頭挨了一刀,直接逃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