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風景秀麗,随處可見奇峰異嶺,山内宮觀林立,寺院衆多,被譽爲中原第一名山,同時也是天下五嶽之中嶽。
由于是獨自一人南下,李臻沒有騎他的名馬赤煙雪,而是騎一匹普通的戰馬,兩天後,李臻抵達了登封縣。
登封縣是一座中縣,城内有居民數千戶,城池不算大,不過縣裏商業倒也繁榮,酒肆客棧衆多,到處可見前來嵩山遊玩的讀書人和達官貴人。
李臻牽馬進了北城,來到一家占地頗大的客棧前,兩丈高的旗幡上寫着四個鬥大之字:太室客棧,緊靠着客棧還有太室酒肆,好像是一家。
他走剛到門口,一名夥計便熱情地迎了上來,“公子要住店還是吃飯,小店都有,住宿幹淨,飯菜可口,包公子滿意。”
李臻見酒肆内生意不錯,便點點頭,“先住下吧!”
李臻要一間上房,關上門,這才從包裏取出漆筒,他在路上就打開過了,知道了自己的任務,他取出卷軸再一次細看,上面是上官婉兒的筆迹,隻有短短一句話,‘查清韋什方底細’。
至于韋什方是什麽人,住在哪裏?都沒有細說,就是讓他自己去打聽。
這時,外面有人敲門,李臻連忙收起卷軸,上前打開門,隻見夥計端着個炭盆快步走進來,炭盆已經點燃,旁邊還放了十幾顆炭,夥計笑道:“我們小店的房間通風很好,從未有烤炭火中毒事件,公子晚上也不用熄滅它。”
“多謝了,小哥,我想打聽一個人。”
夥計笑了起來,“一看公子就是知道是第一次來嵩山,公子盡管問,小人知無不言。”
李臻沉吟一下問道:“你知道韋什方是什麽人嗎?”
夥計臉色一沉,居然連韋真人都不知道,還敢直呼真人大名,這不是耍自己嗎?
他心中很不高興,轉身就走,李臻連忙一把拉住他,又摸出一把及時塞在他手上,“我真不知道,小哥不要生氣!”
夥計看在錢的份上,才稍稍原諒了李臻的無知,他連忙關上門,驚詫地問道:“公子居然連大名鼎鼎的韋真人都不知道?”
李臻搖搖頭,“我是第一次來嵩山!”
“不是!莫說嵩山,就連神都洛陽也是無人不知,甚至整個天下都知道,公子怎會從未聽聞?”
李臻着實感到汗顔,他又取出兩枚金币塞給夥計,“我今年夏天才從敦煌過來,确實不知。”
“如果是夏天才從敦煌來,那就可以理解了。”
兩枚金币使夥計的态度更加和顔悅色,恨不得什麽都告訴他。
“韋真人據說是三國赤烏年間出生,在嵩山修煉了五百年,已是得道仙人,今年春天與河内老尼一起受到天子接見。”
李臻聽到這個韋真人有五百歲了,又比肩河内老尼,他頓時心生輕蔑,他知道河内老尼是個招搖撞騙的老妖婆,這個韋真人估計也是個妖道。
“然後呢?”
“韋真人的鬼神之術令天子折服,誇贊他堪比廣成子,又賜他武姓,還封他爲相國,但他隻做了一個月相國,便棄官回了嵩山。”
李臻眉頭微皺,這個韋真人居然被武則天賜爲武姓,還封爲相國,他不由有點暗暗吃驚,若不拿出點真本事,武則天怎麽可能封他爲相國?
李臻又追問道:“他有什麽法術?”
夥計臉上露出爲難之色,他也說不出清楚,胡編一通倒是可以,可他得了李臻的好處,也不好意思胡編亂造。
夥計想了想便對李臻道:“要不公子先去吃飯,我打聽到準信再來告訴公子。”
李臻見時辰已不早,天快要黑了,便起身笑道:“好吧!先去吃飯。”
酒肆和客棧是一體,李臻從後門走進了酒肆,一樓基本上已坐滿,人聲鼎沸,熱鬧異常。
他又上了二樓,二樓人也不少,不過還有幾張空桌子,他找張空桌子坐下,點了四五個菜,要了一壺酒。
就在這時,剛才的夥計快步走來,低聲對李臻道:“公子看見靠窗那個穿紅袍的中年人了嗎?”
李臻端起酒杯向窗邊看去,隻見靠窗邊站着一名中年男子,皮膚稍黑,長得頗爲富态,頭戴紗帽,身穿褚紅色寬袍,獨自占據一張桌子,桌上擺滿了酒菜,他一個人自斟自飲,後面卻站着四五名家仆。
夥計又接着說道:“此人姓劉,巴蜀簡州人,他就是去找韋真人,公子不妨和他聊聊。”
“這....有點唐突吧!”
“不妨,他中午到處找人問洛陽的情況,卻一直沒有問到,公子不是從洛陽來嗎?相信他會很願意和公子聊天。”
李臻點點頭,端起酒杯慢慢走了上去,笑道:“又遇到了劉兄!”
中年男子見李臻陌生,不由一怔,“你是....”
“在下洛陽李凡,中午見劉兄在打聽洛陽情況,正好我那時有點事情,未能和劉兄一叙。”
中年男人聽他從洛陽來,頓時有了興趣,立刻起身拱手道:“我是簡州劉洪,原來李公子是從洛陽來,來!來!快請坐!”
正如夥計的判斷,這個姓劉之人很想了解洛陽的情況,聽說李臻是從洛陽過來,他立刻熱情邀請李臻同坐,又讓家仆把李臻的酒菜端過來。
李臻給他倒了一杯酒笑道:“劉大哥怎麽想急着知道洛陽之事?”
“哎!是我的一個親戚托我打聽,我在嵩山辦完事就直接從南陽回巴蜀了,不打算去洛陽,所以想在這裏打聽一些洛陽之事。”
李臻知道其實就是他自己想打聽,假借親戚之名,便笑問道:“劉大哥想打聽什麽消息?”
劉洪壓低聲音道:“我聽說魏王被關押了,這件事是真的嗎?”
李臻一怔,這件事他居然不知道,但又一轉念,這件事本來就是朝中隐秘,絕不會真實情況告訴民衆,洛陽坊間隻是各種傳聞,更何況遠在巴蜀,此人不了解情況也是在情理之中。
李臻便點點頭,“魏國确實被關押了,不過過年後或許會放出來,但他的仕途已經完了,隻能在家中度過殘生。”
李臻說得是實情,武承嗣被關押在鷹犬坊不會是長久之計,武則天念在姑侄的份上或許饒他一次,但肯定不會再用他,隻能是把他放出來。
他又笑問道:“莫非劉大哥和魏王是親戚?”
劉洪慌張搖頭,“與我無關,是我親戚,嗯!他和魏王的假子有點生意往來,想了解一下.....”
他忽然覺得沒必要給李臻說這麽多,他立刻閉上嘴,好一會兒,他給李臻倒了一杯酒,這才岔開了話題,“李公子是來嵩山遊玩嗎?”
李臻笑道:“我是來尋仙訪道,據說嵩山有個韋真人仙術無邊,我慕名前來。”
劉洪呵呵一笑,“仙術無邊倒不至于,不過他的牽魂術确實神妙,據說連天子都親身體驗過。”
李臻頓時饒有興趣地問道:“什麽牽魂術,劉大哥能給我說說嗎?”
“這.....”
劉洪想了想,覺得說一說沒什麽妨礙,也正好回報一下對方告訴自己魏王情況,他便壓低聲音道:“這個韋真人有神鬼之術,他可以把去世親人的魂魄請來和你相見,甚至把先祖之靈也能請來,這就叫牽魂術!”
李臻故作驚訝道:“居然還有這樣的仙術?有效果嗎?”
“怎麽沒有效果,很多人都親身體驗了,而且心服口服的付了錢,很貴啊!一次要收百兩黃金。”
“這不是要發大财了?”
“差不多吧!我們簡州就至少有五名富人來試過了,而且人家先隻收十兩定金,見到親人靈魂後再付其餘九十兩。”
“如果說沒有看到靈魂,不肯給呢?”李臻又笑問道。
劉洪冷笑一聲,“這就叫不知死活了,去年關中就有這麽一個人,找百般借口不肯付錢,結果韋真人把索魂符貼在他家大門上,一夜之間,全家就無聲無息而死,這件事傳開後,再沒有人敢賴帳不給。”
劉洪長長歎了口氣,又道:“連聖上都誇韋真人是廣成子,有些原本不相信他的人也不得不信了,據說他的價格已經漲到一百五十兩黃金,而且必須一次性付清韋真人才肯施法術,一百五十兩黃金,那可是一千五百貫錢啊!”
這個劉洪千裏迢迢趕來嵩山,就是來找韋真人施牽魂術,他能夠再見一見他已死去了十年的兒子,可是他又實在舍不得這個錢,使他一直左右爲難,在這裏住了三天也拿不定主意。
李臻已經完全聽明白了,如果這個劉洪所言是實,那至少說明了以下兩點:
第一,這個韋真人有很硬的後台,所以他借用索魂符殺人後,官府不敢過問。
第二,這個韋真人實施法術的真正目的是爲了斂财。
或者說,是他的後台利用所謂牽魂術來斂财,進宮面聖不過是爲了給他鍍一層金,騙取更多的人來找他。
這也說明,這韋真人的後台就是武則天身邊之人,那究竟會是誰呢?李臻覺得答案已經呼之欲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