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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五十章,新城

這是一座蓋成一半的城池,在半披雪霜半探新綠中散發出油潤的光澤,好似粗糙未琢的巨大玉璞,瑩瑩放光于天地中。

梁山王蕭觀黑臉上有了生動,對太子介紹時鼻翼煽動着:“殿下,這就是新城!”

接下來他說的這城蓋好,駐軍以後,能照顧到方圓多少裏。附近有幾個出名的水草豐美之地,有幾條必走的商道……長平、漢川、渭北郡王和東安世子耳朵似閉了關,一個字也沒有聽進去。

心裏閃動隻有兩個字:壞了!他們告梁山王的狀,說他擅自調兵,去向不明,不知弄什麽私意。軍需使用上賬目不明——這是花了大力氣從軍需官那裏弄來的。但現在發現這幾條站不住腳。

餘下的刻薄将軍,包庇心腹等等……在這幾條站不穩時,隻怕太子難以相信。

因爲刻薄将軍和包庇心腹這等事情,每個人都有。

耳邊潮水似的誇贊聲,太子說了什麽的歡呼聲,大家夥兒的行進聲,對他們幾位聞所未聞。他們呆怔怔,直到副将不安的催促:“咱們該走了,殿下已進城。”長平郡王等回過神,各種不是滋味的攆上去。

大家都想看新城,來的人又衆多。擺開來好大一片陣仗。注意到他們王旗緩緩而行的人不多。隻有項城郡王看在眼裏。

項城郡王樂得成了看笑話的,心想幸虧自己機警,先對尚書通過信兒,不然這裏呆瓜一片自己也在其中。他忽然生出機關算盡太聰明,得來卻全不費功夫的心。他也是郡王,無端的又爲長平等人有了悲涼之心。

大家鬥來鬥去這些年,何曾壓得下來梁山王府?一念至此,眼睛找找鎮南王世子。

胖胖孩子這點兒大年紀,就歡快的騎在小馬上躍草原。而聽說過的,他已随忠毅侯在全國遊曆近三年之久。這就是王世子,不到七歲已走過南闖過北,家裏這樣培養他,長大以後不用說不是小瞧人物。

項城郡王徹底灰了心,他的兒子在身邊,他對兒子歎上一聲:“腦袋上一天不是親王爵,一天不用和梁山王比。”他的兒子以爲父親見到新城有了感慨,忙勸他:“父親能寬心是兒子們的福氣,兒子們能順順利利接過父親兵權,就知足。”

這是讓東安世子、靖和世子的境遇吓的。項城郡王沒有過多解釋。他不是東安郡王擅殺功臣,也不是靖和郡王吞了不該要的東西。到不了那一地步。

……

太子固然是欣然而去,元皓也一樣的着忙。

他一面催馬,一面不時扭腦袋看陳留郡王,再催自己的小馬。陳留郡王知道他的意思,故意把控馬到他身邊,不偏不倚比他的馬快一步半步,逗他道:“你又瞪我了!膽子是不小,但你有我的馬快嗎?”

老國公馬車上簾子打起,見到發出笑聲:“瞻載,你這是欺負小孩子。”元皓下力氣追了一會兒,那半步總追不上。眼珠子亂轉,在嘴巴上讨便宜。馬蹄聲中放開嗓子,響亮問道:“等到城裏,校場見嗎?敢打架嗎?”

陳留郡王還沒有笑,他的親兵副将和世子蕭衍志笑得前俯後仰。元皓鼓腮幫子追問:“敢嗎?不敢你就認輸。”胖隊長得意洋洋,胖隊長在軍中沒呆幾天,跟執瑜執璞學會沒事就約校場上見。

鎮南老王陪在他的身邊,說出一句話來卻不是勸:“孫子,這是本朝第一名将,你這是對他挑戰?”

這難不住元皓,元皓大聲道:“我出好孩子,好孩子會哭,會當傷兵。”對陳留郡王笑的不懷好意:“你會當傷兵嗎?”

這小小孩子氣人倒有一手,對着名将說傷兵,親兵們捧腹又一陣大笑,紛紛道:“郡王,您今天可以認慫,不然您隻能打嘴仗。”

“郡王的刀是出不來的,小王爺哪有刀高呢?”

這裏面夾雜着好孩子後知後覺的尖聲抗議:“胖孩子,你編排我什麽呢!”

元皓笑嘻嘻回話:“他出别十,我出别十,就出你了!”

“以後你和你表哥打牌,再也不幫你湊至尊寶!”好孩子黑了臉兒。

蕭戰耳朵也尖,饒是這裏人聲馬聲,他也捕捉到這句。壞笑着問:“你們說什麽,你們在說什麽?”

小十在袁訓馬上,聽的不全也哈哈大笑。小六和蘇似玉單獨一匹馬,小六問蘇似玉:“我讓的對吧?小十叔叔也要讓才行。”抱着他腰身的蘇似玉笑話他:“不然你去搶,這馬就全歸我一個人。”

小六有了鬥志:“也是,這馬分明有我一半,蘇似玉,還是跟你搶更有精神。”

小十樂陶陶,他身後是從小想到大的九哥,身邊是九嫂,旁邊大侄女兒大侄子和搗蛋胖孩子。風冷而裹緊雪衣的小面容上紅撲撲,卻不是讓風吹出來,而是興奮和開心所緻。

鬧鬧哄哄中大家進城,早就分派好,一半的人馬駐紮城外。一半的人馬迅速在城中四下裏布崗。城牆隻有一邊,房屋也就沒有多少,更别提家具擺設。

在打定主意請太子來看,梁山王讓人在這裏盤下土炕,附近取木頭做幾個簡單的炕桌,原木色,光滑度都不足夠,但使用沒問題。太子見到反而喜歡,愛不釋手的摸了摸。

張大學士也有文人的病根兒,動不動就清風明月純出自然之心。對着衣架上沒削的樹幹骨節,吟誦道:“此中有真意,欲辯已忘言。”趙夫子從門外走聽到,暗地裏好笑,這位夫子你的真意在朝堂之上,真的讓你在茅草屋野地呆幾年,此中哪還有真意?

這是達官貴人的通病,他的女婿小二也有,趙夫子沒再多想。到了這裏以後,他心裏醞釀的絕好一堂課,匆匆去尋孩子們。

……

半拉子土城,就地燒磚,傍山采石,依着原本的地勢而建。是版圖上新的邊城,也将成爲過往商人和軍隊的重要補給地。鎮南老王覺得女婿辦的不錯,心生得意的他認了認自己的屋子,問問元皓已出去逛,他随後沿着劃好的城基緩步而行。

走不到小半個時辰,朗朗念詩聲過來。孩子們脆生生的語聲,在風中好似鳴玉般動聽。

“月黑雁飛高,單于夜遁逃。欲将輕騎逐,大雪滿弓刀。”

趙先生随後講解的嗓音:“這是唐盧綸的塞下曲六首之一,這是雄健之作……”

鎮南老王油然的笑容滿面,這個老夫子愈發的讓他佩服,他倒是依山念山,近水說水,抓的是時候。聽着孩子們又随着念:“林暗草驚風,将軍夜引弓。平明尋白羽,沒在石棱中。”他并不打斷。

隻在稍作歇息時,鎮南老王問候趙先生:“夫子,您這又教上了。”趙先生欠身一禮:“這不,咱們離回去不遠,隻恨我不才,怠慢了小王爺的大功課。這就能說點兒,抓緊說點兒吧。”

元皓會錯意,分明是夫子自謙,他聽成他的功課沒成。背着弓箭裝威風呢,取下來,擺個射箭的勢子讓祖父看:“大功課嗎?”

這挽弓模樣漂亮極了,鎮南老王連連誇道:“将軍夜引弓,說的可不就是元皓嗎?”

這樣一說,别的孩子也動起來。小十出自輔國公府,也有弓箭,而且射的比元皓等還要好些。好孩子自從在布達拉宮裏沒威風過不好的表哥,弓箭從不離身,也取下來。

一排張弓的小身子整齊的好似訓練有素的士兵,小六又帶頭念:“平明尋白羽,沒在石棱中。”讓鎮南老王開懷大笑。

這詩讓他有了心思,也不願意再打擾孩子們就着景兒學塞外詩詞,雖然孫子等看也看不夠,鎮南老王還是拱手,說聲:“我那邊走走。”趙夫子請他自去,又教孩子們念新的一首。

鎮南老王沒有接着逛下去,問了問女婿梁山王在哪裏,有人帶他過去。

蕭觀和親信副将在勉強能站人的城頭上指指點點,見嶽父過來,說高處冷,王爺自己下來。

鎮南老王把他扯到一旁,副将們看出翁婿說私房話停留原地。鎮南老王耳語般道:“将軍夜引弓,這詩好,”

梁山王一愣,随即自作聰明:“這裏的确出過不少好詩,是個作詩的所在。”

鎮南老王笑笑:“我不是這意思,我是聽到孩子們上課這一句想到。”關切地道:“太子現在這裏,你是不是弄場有驚無險的仗給殿下,讓殿下光彩一回,算來到這裏的見面之禮?”

蕭觀一陣感動:“到底是嶽父想的到,”最近跟兒子氣不順,時時能捎帶上親家,黑臉一沉:“小倌兒就不會提醒我這個。”

鎮南老王對他的了解不亞于他的爹,失笑道:“你不是戰哥對手,這也罷了,總尋親家晦氣就不好。我們跟着他一路行來,他諸多的辛苦,帶着孩子們見識許多民間疾苦,我聽着不想依你。”

蕭觀訴苦:“就知道是這樣,老爹也讓他收伏了去,半點兒不說加福不好。”

他的嶽父也是一樣的說話,好笑着揶揄他:“凡事隻怪你自家不好吧,在我這裏你找不到幫手。說壞蛋我都不答應,何況你又扯上加福。加福才多大,别說她。”

蕭觀又讓堵一回,對于時常占歪理的他來說極不習慣。但搪塞他的人,不是他的父親,就是他的嶽父,再不然是他兒子。他無處占上風,隻能自己噎着。

翁婿來說打仗的事情,蕭觀面有得色:“這個可不是嶽父您的提醒,是我早就想到。說起來也怪你們,在揚州、蘇州等地成立商會,上奏章請皇上答應,商人可以找我庇護。這一着把别人的奸細幹掉不少,人家刀磨着牙咬着,早就想尋事,還一定要尋太子!”

鎮南老王呵呵着,沒有任何歉意。

“嶽父您看這城的地形,扼制的正是地方!往那邊,三條商道,又有一處水源。這對面開闊一直望到天際線上,有大批人馬毫不能掩飾,光騎塵就足夠瞧的。别人能願意嗎?這裏可本是三不管的地方。我占住,不知紅了多少眼睛!這城修的慢,倒不是我防着長平他們。三天兩天不是遇馬賊,就是遇小股裝成商人的敵兵。我想這倒挺好,這裏可以成個誘餌,城慢慢的修沒有關系,制約住這一片的安全才是目的。我讓這裏打三回退一回,系的别人吞熱粥飯似的,怕燙嘴,又要喝。不是他們害怕的地方。嶽父您猜,接下來會怎麽樣?”蕭觀狡猾的笑。

鎮南老王會意:“成啊,你有安排就行。不過打早點兒,别在這耽誤十天半個月,我們耽誤不起。”

蕭觀一抖肩膀:“放心吧,太子的大旗一揚,不出三天準保來人。說不好是今晚,這城沒牆,不夜襲等什麽。我讓郡王們人馬分三路,這裏隻來一路。分下兩路準備包抄。”在這裏譏诮出來:“這幹子人還是居功的居功,擺老資曆的擺老資曆,年青的那兩個又總想落便宜不想出大力氣,我讓他們分兵馬,問東問西的。今夜這一戰,我讓他們再老實一陣!”

這種強龍不壓地頭蛇,地頭蛇就吃龍的事情到處都有,西山兵營也不能例外。鎮南老王幫女婿出了幾個主意,跟他分開,依原來打算繞着城走上一圈,走到出一身汗滿身輕快,回到住處。

當晚睡下來,老王和家人不解盔甲。元皓今晚和加壽姐姐睡,祖父讓他盔甲就在手邊,元皓對于這種吩咐很開心。在他看來這是玩的好。

……

夜風中有了嗚咽聲時,當兵的不分先後跳起。也不用看時辰,拿自己身子試試被外溫度就知。四更将至,三更沒過。太子往城頭趕,見一排身影黑鐵塔似已到,中間是魁梧的梁山王,簇擁他的是親兵。左手側銀甲漂亮的似啓明星,一面大旗揚開,上有二字“陳留”。在王爺右手處大旗風中烈烈,上有二字“項城”。

太子剛存個“國之棟梁”的心,風中傳來梁山王起床氣似的罵聲:“就你們兩個最混蛋,陳留,你總和老子嗆來着!項城!仗着你比我大,覺得自己挺能耐是不是?今晚讓你們住城裏,這一戰沒的打!以後想打仗,跟老子多套近乎……”

錯愕和微笑同時凝結在太子的唇邊,張大學士見到,手疾眼快的湊上來:“軍中就是這樣,不然鎮不住人。”太子也沒有多想,就是想到郡王們對自己說梁山王跋扈不能容人,随意聯想片刻。讓大學士提醒,太子也從梁山王的話裏聽出來三分解釋。

陳留郡王自從有太後,就不服梁山王,這是盡人皆知。而項城郡王,仗着年長……。梁山王看似桀骜的話裏面,并不是閑的慌隻顯他的強橫。

太子不由自主想到蕭戰,那熟悉感撲面而來,他不再多想,有人接他上去,知會王爺,梁山王讓出最佳的位置,請太子一同觀戰。

隻見城外一片漆黑爲幕布,各營篝火似有踐踏,火燒連營似的把帳篷着了幾個。馬嘶人聲亂刀箭矢裏,不時有人沖出往城下過來。

身邊梁山王氣定神閑,對于長平郡王的大旗倒了無動于衷,太子沒多擔心,隻是多看了梁山王幾眼,仿佛問他是什麽打算。

眼見得敗兵們聚集到城下,越來越多,而營地上火燒得猛烈,追兵也出來,幾看不到人影。

一聲大喝,震破天地似的從梁山王口中暴怒而出。“擂鼓!給他們點顔色看看!”

“咚咚咚咚……”頭一陣鼓聲從城内發出。随後遠處傳來鼓聲相和,再一瞬,像四面八方都有鼓聲出來,夜空似産生漣漪,星辰搖搖若讓音波晃動,遠處有火把如長線般搖曳而來,梁山王大笑哈哈,長呼一聲:“上馬!今兒打個痛快!”

他看上去威風極了,盔甲聲響靴聲囊囊,看身姿就極帶精神。但隻動一步,就步子一停低下頭看自己的小腿後面:“這是個什麽?”

一個胖腦袋從小小頭盔下露出,帶着護具的胖手揪住他的盔甲。元皓看上去比他還神氣活現,毫不客氣說着:“姑丈,把我帶上!”他的胖屁股往後面堆,梁山王出其不意的,讓他絆住腿。

梁山王吼一聲:“你小子要做什麽!”

元皓氣沖牛鬥:“打仗去!”奶聲奶腔不比王爺低,說得太高,尖尖的肖似女孩子。

梁山王再吼他:“你能打個屁!”

元皓胖臉兒一黑,伸出胖拳頭往他腿上一記。這一打,一隻手摟不住,梁山王大步就要離去。

“哇!”身後有這麽一大聲:“哇哇……”不知真哭假哭,反正震天般響。

梁山王氣惱的回身,左右尋找着奶媽,咆哮如雷:“把這礙事的小子帶走!”

“胖孩子快來!”城牆下面,好孩子叫着。元皓看看,原來他隻關注他的姑丈十分威風去了,而好孩子和瘦孩子分别到了馬上。元皓樂颠樂颠的下了城牆,經過梁山王時,正眼也不再看。

梁山王哼一聲,自然也不看他。他率領中軍先出去,陳留郡王是護衛太子之責,袁訓等跟着他出去。老國公晚上跟兒子睡,小十在他馬車上到處尋找袁訓:“咦,我九哥呢?”老國公指給他看,讓他不要再鬧。

不到一個時辰,天在五更裏,碩大的包圍圈緩緩收攏。火把盡數打起,把中間面目黝黑深陷眼眶的人照出身形。

他們雖落下風卻不沮喪,面上更露兇狠,好似背水一戰的狼群。太子暗暗點頭,數百年邊境不甯,也須得是這樣的人馬方能造成。再看眼前敵寡我衆,泱泱大朝之威隐然在内心升起。

“戰哥!”梁山王長呼,太子循聲望去。

梁山王高聲道:“你小子是我的兒子,敢不敢打頭陣!一對一,去罵戰!今兒是你顯威風的時候到了!”

蕭戰打馬出來,馬上取下雙錘,怒目回他的爹:“怎麽不敢!”這一聲威風凜凜三軍肅然。但下一句,蕭戰高叫:“福姐兒,幫我看着點!”

三軍寂寂,隻聽馬蹄的的去了,不知哪一個沒穩住,“撲哧”來上一聲。随即吸氣似的笑聲海浪般起伏,到一處亮一處,很快全軍都要偷笑不已。

梁山王鼻子幾乎氣歪,對親家憤憤然,還沒有尋釁,一陣罵聲出來。

蕭戰到了場中,錘指對方,嘴裏叽哩咕噜,說的是異邦話。那個流利勁兒,跟風吹過草地一樣自然。

偷笑嘎然而止,大笑頓起。“好兒子!”梁山王狂笑卻沒有仰天。他還要盯着兒子别出差錯,隻眼睛瞪得大大的,笑得從來沒有過的嚣張。

自從蕭戰出京,軍中得到消息就一直閑言不斷。這也是王爺不好,蕭戰出京他不說,别人誰能知道?也是王爺不好,漏出來消息,又恰巧欺負了霍德寶。寶倌到處造謠都來不及,天天忙着腳不沾地,可勁兒敗壞名聲,軍中等一年小王爺不到,再等一年小王爺,總有些不中聽的話到王爺耳朵裏。

在今夜梁山王揚眉吐氣,雖還沒有交手,但蕭戰那一口純正不亞于異邦人的異邦話,可見他平時下足功夫。梁山王府的下一代,早早就爲入軍中紮的基礎不錯。梁山王忽然就驕傲了,忽然就傲視一切除了太子了,忽然就……他吸吸鼻子,眼睛有點濕。

他的戰哥,果然不是隻會粘着媳婦的人。果然不是……對方出來了人。

梁山王笑聲也嘎然而止,死瞅着認了認,到底他在軍中的年頭兒不久,偏偏不認得。急的他四下裏問人:“有認得的快說話,這是誰,什麽能耐?”

項城郡王一哂,沒出這個風頭。陳留郡王見沒有人回話,回了王爺:“…。刀下有刀,讓小王爺留神!”

“戰哥,刀下有……”梁山王親自來喊,隻到這裏,最後的字硬生生咽回嗓子裏。因他的兒子一個字也沒有聽,左錘擊飛一刀,右錘又擊走一刀,左錘從脅下穿進去,把馬上的人打得沖天而起,沒落馬時噴出弧線似血箭,看也不看他落地模樣,蕭戰拍馬而回。兩個先生迎上去,掩護小王爺安然回營,自然,不去他爹的面前,往加福那裏去了。

他竟然還不戀戰,沒有打赢一個就站在那裏仰脖子狂笑:“哈哈哈哈,一古腦兒來吧,”項城郡王揪一揪心,不知該慶幸自己沒有錯看梁山王府呢,還是懊惱自己兒子當年不如他。

“哈哈哈…。”蕭戰笑聲還是起來了,他對着加福手舞足蹈,人在馬上,腿不老實的動着:“福姐兒看到沒有?我一出馬,有什麽不行,福姐兒,你剛才爲我叫好,我聽到了,就數你叫好最好聽,最清楚,最聽到耳朵裏……”

全軍的人尴尬的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是爲王爺尴尬,還是爲自己剛看好小王爺而尴尬。

場中,就隻有小王爺張狂的顯擺聲,和加福和和氣氣的誇獎聲:“戰哥兒,你這一錘使得太好了,快有祖父的一半威風了。”戰哥是跟祖父學的錘,加福這話并沒有錯。

陳留郡王瞄瞄梁山王,項城郡王瞄瞄梁山王,梁山王的家将也瞄瞄他,又一起瞄瞄他的錘。梁山王幹咽一口唾沫,深吸一口氣,對自己道,我不氣我不氣我不氣,老子沒有膿包兒子,怎麽能生氣?

但是臉上蒙了一層炭灰似的灰霧霧,眉眼棱角也越發的分明。

陳留郡王使眼色對袁訓,對于這沒事犯病的事情,袁訓看也不看。他眼睛隻盯着一個人,是個在這冷天中也不戴帽子,光着頭,卻不是沒有頭發的黑鐵大漢。

能認出來時,袁訓舒暢的吐一口氣笑了:“葛裏泰。”一帶馬缰出去,長聲呼道:“還認得我嗎!你的舊主蘇赫現在哪裏!”那大漢出來,兩個人戰成一團。

梁山王在打鬥聲中回神,想起來他此行陪太子爲重,對兒子悻悻然沒了脾氣。

打鬥聲裏,加福小聲問蕭戰:“怎麽不哄哄王爺?偏要和他生氣。”蕭戰也悻悻然:“初見我爹那天,他對着嶽父大呼小叫,是他們的舊事我不管。但他說我不好,說話就要退親,福姐兒你說這話好沒道理吧…。”

加福抿唇嫣然:“戰哥,你以前也說過許多吹牛的話,不過不是對我,是對大姐和哥哥們。你呀,依我來看,十分相似王爺。”

這話蕭戰聽着還是很受用的,把腦袋一晃:“那是當然,”正要誇幾句自己和父親很相像的地方,執瑜執璞大聲歡呼,場中一片喧嘩,原來袁訓得勝而回。

蕭戰扯開嗓子:“好啊好啊,”直到表弟黑着臉兒拍着小馬過來訓他:“小聲,壓住表弟說話了!”梁山王則送給兒子幾個大白眼兒,罵上一聲:“馬屁精!”

接下來各郡王輪流上去,太子依然很沉穩,讓郡王們刮目相看。雖然殿下年青,卻不似初到戰場般的躍躍欲試。倒是孩子們急上來。

項城郡王自從“舅爺”到來,就謹慎爲主。盤算下太子是袁訓的親戚,給太子顔面也應該讓陳留郡王占先。能不說話,他就不說話。

凡對敵将的講解,大多是陳留郡王。

這樣的出風頭,元皓眼珠子骨碌碌轉留了心。小王爺雖沒熟背大丈夫能屈能伸,但他一定要玩的大,有大功課出來,他從來不忘記。

帶着馬缰來到陳留郡王馬旁邊,小黑子和家人跟着。陳留郡王正和太子說話,冷不防的身邊多了點兒什麽,扭臉來看,對上一張讨好的胖面龐。

陳留郡王反應很快,但故意裝沒反應過來,愣上片刻問他:“小子,你又來尋我事情?”

“帶上我!”元皓笑臉兒不斷的送過去。

陳留郡王這是真沒反應過來:“帶上你做什麽?”

元皓嘻嘻指着他的馬:“帶上我打仗去!我請你吃席面!”胖小子擠眉弄眼的,大阿福成精似的,陳留郡王伸手捏他一把面頰,見鎮南老王打馬過來。

老王早把孫子的話聽見,興緻勃勃地激将:“郡王,怎麽樣,你不敢帶他,我帶他去。”

陳留郡王張口結舌:“不會吧,這是真的打仗,不是玩耍!”

胖小子晃腦袋:“我是元皓,我是元皓!”鎮南老王微微地笑:“剛才聽你認得很多的人,信你能帶着我孫子來一手漂亮的。”

陳留郡王覺得自己聽懂了,看看太子沒注意這裏,壓低嗓音:“你們這一路上難怪風光,看來搶功成了習慣。”

鎮南老王大笑一聲:“我這是信你。”陳留郡王眸光意味不明,過上一會兒,慢慢地道:“有點像我祖父,當年我八歲到軍中,就與祖父不無關系。”

元皓樂了:“我七歲了,過了生日整七歲,明年我就八歲。”陳留郡王拍拍他頭盔,還是避着太子,小聲地道:“好吧,我答應你,反正你是來搶功的,不搶我的,你也會搶别人的。”

把元皓提到自己馬上放着,元皓還怕他變卦,再來一次鼓動:“我請大席面,大大席面。”陳留郡王輕笑一聲:“成啊。”他沒有立即下場,而是認清一個交戰過的,熟知對方的招式,也不會有草原上套馬練就的飛石亂飛。說一聲:“這是我的。”拍馬帶着胖小子上前。

項城郡王駭然:“哎,哎,你也太大膽了,這是王世子!”梁山王樂了:“王世子,就是要沖前面的!”項城郡王皺眉。王爺起個哄:“小子,是我内侄跟我兒子一樣對待,打出你的威風來!”

而鎮南老王和家人也跟上去,他到底不能放心隻有孫子一個人上前,護衛着在兩邊散開。

陳留郡王刀法展開,占住上風後,元皓跟裏面搗幾棍。搗的有模有樣,陳留郡王誇聲好,接住對方再占住上風後,又交給元皓跟着搗幾棍。

執瑜執璞笑的快從馬上摔下來,袁訓也覺得面上生輝,對寶珠道:“等回京去,不存在無顔見王爺。”寶珠也看得目不轉睛:“壞蛋舅舅哪能一點兒作用也沒有?元皓又天生是個好的。”

怕血光吓到小孩子,陳留郡王沒殺對方,帶着興奮已極的元皓回來。韓正經不知什麽時候求到龍二面前,龍二也是認出一個交過手的,功夫一般,帶着他上去厮殺一回,也怕正經害怕死人,沒有殺對方。

好孩子這一回倒不羨慕了,老實跟表姐呆在一起。

鼓聲再響的時候,太子縱騎,梁山王親自陪同,四個護衛出來兩個,緩步到了場中。

張大學士心跳的快要飛出來,但他死死忍住沒有阻止。太子親臨戰場破敵殺虜的意義有多大,大學士不用翻書能寫出幾大篇文章。他确實也有了歌功頌德之意,不錯眼睛的看着,哪怕大學士是文人,到今天也隻愛風雅不愛兇殺。

……

當太子不再爲猜忌父皇而擔心的時候,怎麽樣成爲一個好皇帝浮上他的心頭。

勤政?憂民……有時候人是要做些表面功夫。勤政有人看到嗎?憂民也隻表現在賦稅的合理、赈災的及時、對人命的愛惜……可以稱爲裏子也有的表面功夫,因爲人眼睛裏看得見。

你說墾荒收益是自己的,估計有人說豺狼虎豹出沒。你說墾荒給錢,等嘗到甜頭後不給了,稱頌的人相對多些吧?

就像這會兒,太子立于城頭衆人圍擁之中,含笑而視大勝而回,等回京去也添喝彩聲。但太子親臨戰場揮劍舞刀,喝彩聲會不相同。

因爲京都在北方的原因,曆朝對北方防守嚴密,北方遊牧民族素有強敵之稱,在曆任皇帝心中占重要地位。長此以來,形成隐隐的威懾。那說不出道不明,卻盤踞不肯離去,哪怕打赢了也依然不敢放松的肉中之刺。

沒有例外的,太子也繼承這情緒。他帶馬到場中的時候,在彎刀之前目光變得銳利。過往徘徊心思十幾年的疑心、擔憂、胡亂猜測等,亂雲滾滾的鋪設開來,等待着殿下一劍揮去,恢複大光明。

這時候看的不是自己人馬衆多,看的也不是身邊有梁山王等大将陪同。看的是雄起的毅力和氣魄,打敗自己心頭的那一點缺憾。

扯一扯緊馬缰,太子徐徐抽出他的佩劍,往對方那強如猛虎氣勢中抿一抿唇,朗聲道:“來吧!”

張大學士的心繃緊,蕭觀的心也繃緊……場中無數的人都提起擔心生怕出個意外,大家擔不起這責任的時候,戰局結束的不是一般的迅速。

對方是把上好彎刀,太子卻是個削鐵如泥的寶劍。劃到哪裏哪裏斷,劈到哪裏哪裏開。

“當當當當當……”

對方刀勢熟練而狂猛,但架不住這劍太鋒利。狂風驟雨的十幾下過去,隻剩下不到巴掌長的刀刃在手中。

太子也讓他震得半邊身子發麻,但不争的事實是殿下手中還有兵器,對方已經沒有。

“哈哈哈……”孩子們捧場的大笑出聲,随後滔滔浪濤似的笑聲巨響而出。

巨浪催動的殿下殺心高漲,拍馬追上前去,對着那奔逃後背上的盔甲,一劍斬了下去!

血光四濺中,有什麽從太子眼前散開,也有什麽從太子心裏飄走。如袅袅久繞山頭的雲霧,那常年封鎖住道路的迷烏。最後一點,由太子唇齒間随氣輕輕吐出,太子對着夜空燦爛的有了笑容。

直到耳邊“殿下小心”地呼聲把他打醒,原來是對方出來幾個人搶屍首,而梁山王等搶出,把太子也護送回來。

“殿下威武!”

呼聲四起的時候,張大學士有了淚,他眼前金碧輝煌的金殿出現,他的一番心血沒有白費。太子亦悄悄的濕了眼睫。他似重生了骨再造了血,在這還彌散着大戰氣氛的猙獰中有了新生之感。

……

接下來大軍盡出,人人殺得血脈偾張。孩子們搖旗呐喊,戰哥威風八面。新城添上血的殺氣,也書寫上不容撼動的一筆。回城的時候,太子再次回身把一瞥送到天際一片白深處,仿佛這樣也即烙印烙印入自己的内心。

……

直到下午,孩子們也沒有吵清楚。

元皓腦袋晃的跟撥浪鼓差不多:“我喝彩最多,就數我最多。”

好孩子尖聲:“我沒打仗,我喝的就比你多。”

韓正經這一回不謙虛也沒打算本分:“我昨天說話快,有沒有看到,你們沒聽到嗎?”

兩邊,小六蘇似玉加壽等看着他們吵,不時蕭戰喝個彩:“這樣就對了,不争能有好兒嗎?那正經,你遲早會跟着我們學壞的。”

加壽香姐兒執瑜執璞沈沐麟禇大路一起翻白眼兒。

……

地面的血還沒有随着最後的餘霜融化時,日子已變得如春風般悠遊。

梁山王的大軍不是盡數在這裏,營寨也如小城般聳立,把新城牢牢圍在中間。

太子大旗、梁山王大旗、諸郡王大旗在上方飄揚,向四方宣告這塊土地的歸屬。

城中是安全的,城中很快恢複有序。當兵的天天如此,這恢複的有序是指孩子們。

一早天還沒有亮,校場上專有一塊地方,孩子們站的筆直。從加壽到小紅都在這裏,教頭是老國公。小十的九哥面前再沒有别人,小十就得已溜達到袁訓房外,巡邏的人不管他,他一會兒湊到門上聽聽,一會兒趴門縫裏瞅瞅,看看袁訓起來沒有。

袁将軍從來不懶,但總是等到小十過來以後,外面有關安一聲咳,再把門打開。兄弟們對上眼,小十咕咕的笑了:“九哥,你起來了。”袁訓則滿面驚訝:“呀,你又早來了,怎麽不叫門呢?”寶珠在房裏就微微地笑,爲侯爺巴着小十喜歡他的小心思。

小十張開手臂,他很喜歡到九哥懷裏。勾住袁訓的脖子,就驕傲了:“我不打擾九哥休息,九哥,我會等你的。”

他有一張酷似祖母的面容,也就酷似袁夫人。而袁訓每每從他面上看到的還不止疼愛他的外祖母,還有遠在京中的加喜。加喜随祖母,雖然父親隻記得她滿月前的模樣,但小十和她相似的地方總能灼到袁訓腦海之中。

這個時候袁訓暗暗有一聲歎息,想起去世的外祖父母。就更把小十珍愛的摟在手臂上,問他吃飯了沒有,小十說過,帶着他去校場。老國公見到總是笑容更深,佯裝埋怨的對兒子:“怎麽又讓九哥抱着?”

“九哥願意抱我!”小十叫出來。龍懷城嘿嘿也和父親一樣喜悅,龍二龍三龍六龍七一定捉弄小十,伸出手臂:“來,我抱抱你。”

“不要!”小十大叫,把身子往袁訓懷裏縮得緊緊的,一隻小手在後面甩着,試圖打掉可能會過來的手臂:“别搭理我!”

“哈哈哈……”老國公開懷大笑:“你呀你呀,這是個壞病根兒。”小十氣的嘟嘟囔囔幾句,直到眼角邊閃過幾個小身影。

韓正經、好孩子拽住胖孩子衣裳。胖孩子沉着臉舞着弓箭,看樣子沒有攔的話,早就把小十打下來。小六蘇似玉在旁邊勸:“表弟,你别生氣,你放寬心。”胖孩子聽不進去,小紅是最後一道屏障:“咱們一起玩兒,好不好,”回身把小十叫下來:“小十公子,該射箭了。”小十也得瑟的差不過,心不甘情不願地乖乖下來。

挨上胖孩子一記眼風,再回他一個嘟嘴兒,大家射起箭來。射一回,相對再撇個嘴兒,再射一回,掏荷包:“我有玫瑰點心”,

“我有糖”,

大家互換一回,吃完了再接着射。

守着孫子的梁山老王見到,把鎮南老王一通笑話:“你白在這看着,他們玩呢,不是練功。”

鎮南老王扳起手指給他聽:“我和壞蛋算過,元皓四月裏七周歲,書會了不少,壞蛋的棍法學了不少,弓箭能拉得開,”剛好元皓拉開一個滿弓,小手臂漂亮的拱起。鎮南老王讓梁山老王看:“這樣的孩子和京裏七歲的公子比着不差吧?後面的日子随意吧,愛玩就玩,愛樂就樂。”

梁山老王對着元皓就是一嗓子:“我說,你家祖父有話,愛打就打,打起來吧。”

元皓小眼神兒飛快望向陳留郡王。

陳留郡王瞪起眼,準備走來和這小子再吵上一通,後面有句話過來,長平郡王帶笑:“陳留,有件事情想請教請教。”除他以外,還有渭北等人。

陳留郡王心想你們家的女人能跑來請教我的時候,你也未必會來。又見來的齊全,肩頭一聳:“說!”

長平郡王暗暗生恨,你大模大樣的對着誰招搖?我們又不是王爺,高我們一頭有用嗎?面上帶笑:“大家夥兒疑惑,就是想問問這城是什麽時候蓋,王爺和你是怎麽商議?”

“他和我商議?”陳留郡王嗤之以鼻。

東安世子王爵沒有到手,對于一切過得好的人都有不平。幾年的不痛快雖與陳留郡王無關,也在這會兒沒壓住,對着陳留郡王發作,酸酸地諷刺:“裝什麽裝?你們兩個人,一個是尚書親家,一個是尚書姐丈!沒事兒扮個不和糊弄京裏罷了,别在我們面前也裝相。”

陳留郡王電似的目光放到他面上,沒怎麽深沉,已是如閃電襲擊。東安世子隻覺得面上一痛,不由自主倒退兩步。耳邊渭北、漢川、項城郡王呵呵幾聲,适時看了個笑話。

東安世子懊惱上來,哪怕他能說得這些人嘩變,也改變不了他們瞧不起自己不能襲爵的事實。又恨又氣又後悔不應該惹陳留郡王時,陳留郡王問到面前:“世子,我糊弄京裏什麽呢?”

輕松的語氣,讓紛亂心情的世子沒有防備,心裏話一吐爲快:“京裏見到自然安心。”

話一出口,牙齒格格,有了戰栗的一聲。而長平郡王等憤怒滿面,不用說也帶出來你小子忒笨的含意。

東安世子在這等眼光下吓的後退兩步,哆哆嗦嗦道:“我沒有說,我什麽也沒有說,”項城郡王當機立斷:“我有事,你們聊。”扭身而去。

渭北郡王第二個:“咦,親兵叫我?”

長平郡王死死盯着漢川郡王,漢川郡王一時不好就走,幹巴巴打圓場:“陳留,世子是小孩子,說錯話你當沒聽到。”

陳留郡王一聲冷笑:“原來隻是說錯話,而不是打心裏诽謗我和王爺别有心思,诽謗皇上有猜疑?”

漢川郡王跺跺腳,把長平郡王一起拖走。十幾步外,把長平郡王說上幾句:“好好的,你惹他做什麽!沒看到人家來了一堆的親戚,人家在興頭上!再說你就是惹,别找那倆笨蛋行不行?”

長平郡王也搔着頭罵:“他還真會說話,太子在這裏呢,就他敢提京裏對咱們有猜疑!”最後下個結論:“果然笨蛋一個。”

隻有兩個笨蛋在,陳留郡王沒有接着難爲。意味深長的一笑,對着元皓走過去,準備和胖孩子接着互相欺負。東安世子原地呆若木雞,也想到太子在,擔心來擔心去,一步也動不了。

靖和世子不忍心丢下他,到底他們之間同病相憐。見東安世子一句話說出自己好個呆模樣,苦笑道:“你現在知道了吧?咱們不是他們的對手!”

東安世子臉漲得血紅,迸出來一句:“我知道!個個巴不得少兩家,他們瓜分了獨大。”靖和世子心裏難過,一片好心想句話勸東安世子,也有勸自己的意思。

結結巴巴:“這個,也正常不是嗎?他們對别人也是這樣,王爺對他們也是這樣……”

東安世子觸到痛腳的眼皮跳動,帶着危險而又懾人的神情。無邊的憤怒壓得薄了,嗓音輕而又輕:“就跟你爹一樣,别說我爹不好!我爹隻殺了霍君弈!打瓜分心思的是你爹!”一拂袖子,怒氣沖沖的走了。

靖和世子好心碰到驢肝腑上,在這幾句話裏手腳都是冰涼的。怔過來,跳着腳罵:“這事你爹起的頭,全是你爹害的我!”但見東安世子已經聽不到。

他本想原地站着生氣,但校場另一邊呼聲更高。元皓不服氣的仰視陳留郡王,手中木棍擺着勢子:“你是名将不是嗎?我打名将,我就成了名将不是嗎?”

陳留郡王居高臨下的鄙夷:“我這名将是熬出來的,你想壓過我,慢慢熬吧。”

元皓沒聽過這樣的話,眨巴眼睛想着回又大又威風的話。好孩子問出來:“是熬粥嗎?”

小紅問:“是熬果子湯嗎?”

陳留郡王失笑一聲,好孩子以爲這是回答,對胖孩子幸災樂禍:“說讓你乖乖好好吃飯,别沒事兒總想打架。”

元皓直眉瞪眼還是不懂,靖和世子灰了心。熬出來的?這話跟故意傷他似的。算了這地方難站,他打算換個地方練一路兵器也罷。另一個人出來。

梁山王怒氣沖天:“陳留,你說誰說誰呢!誰是慢慢熬出來的!”陳留郡王眯起眼:“說你啊,王爺您慢慢的熬,才能熬出來大威風,慢慢的熬,我說錯了嗎?”

“你是不是想打架!”梁山王輕易就可以暴怒模樣。随着他的話,又一個人也跳出來,蕭戰轉動雙錘,走到蕭衍志面前:“老子打老子,兒子打兒子,說,你們爺倆是不是想打架,成天的沒事找事做!”

蕭衍志樂了:“成啊,不過戰哥你年紀小,打你不是欺負你嗎?換個人來吧。”

靖和世子再聽下去,他真的成了傻子。一怒走開,越想越生氣。這當老子的一個兩個足夠橫,這當兒子的也一樣不差。

……

從太子的住處看出來,把校場上大半收到眼中。風猶緊,說話聲也高,特别是蕭戰父子和陳留對上元皓吵架,生怕别人聽不到似的,太子也聽到耳朵裏。

請教張大學士:“您看,這兩個世子到底是怎麽回事?”張大學士早把軍中各人的背景,他知道的說給殿下聽過。不知道的,請二老王和袁訓說過。

此時隻淡淡:“受到父輩的連累。”

太子不贊成這種說法,在心裏搖一搖頭。不是的,他暗道。這是每個人面對困境的不同對待。二位世子還有軍中,還有仗打,難道就一點法子也沒有?苦等着京裏大發慈悲給他們不成?

這個觀點無意中更把太子志向點燃,不過他這會兒沒察覺出來。校場上新的說法把他吸引。

……

袁訓站到兩對父子中間不耐煩:“有完沒完,我們來逛一回,你們就打打打給我們當戲看嗎!有本事打獵去,正好孩子們總打死靶子,也學學活靶子。”

“好!”軟軟的小嗓音後面,是亮了的小面容。

但這話又把梁山王惹怒,本就看着親家不順眼,有釁就尋的王爺跳了起來:“你拿誰當戲看!難怪你姐丈大早上沒事找事!原來是個戲子,是個寫話本兒的,演戲給你看呢!他是我不是!”

袁訓直接忽略,對孩子們一招手:“帶馬去,背上幹糧,咱們走了!”

彎腰又把小十抱起,把老國公攙扶在手上:“舅父,打獵還得您指點,孩子們箭法,特别是元皓、正經和小六,就靠着您了。”

胖元皓胖臉兒生輝,這一回沒有講究那叔叔又到舅舅懷裏。正經扶住老國公另一邊,執瑜執璞跟着去了,加壽三姐妹跟着去了,不用問,戰哥也跟着去了。

陳留郡王也帶上兒子們回去牽馬備中午的幹糧,走出沒多遠,後面傳來王爺一聲怒吼:“氣死我了!來人,帶馬來,備幹糧,小王爺要打獵,當爹的能不陪着嗎!”

從陳留郡王開始大家忍笑,直到回屋回帳篷,一起放聲大笑。

……

躍馬邊城難得,太子也去了,郡王們也去了。

日頭高高升起,昨天初發的新綠萌動人心,處處生機盎然,估計隻有二世子心如死灰。

鎮南老王回顧這一行就要三年頗爲圓滿,元皓不管到哪裏都留下不俗足迹。尋思着回京後的回話,雖有事實也要措詞上奪目,讓那一對把元皓寵的跟出京的老人——太上皇和太後喜歡。

湊近趙夫子,想問個文法。把趙夫子愁眉苦臉看到。鎮南老王沒有多想:“咦夫子,你這是想做詩勝過塞下曲,做不出來煩惱?”

趙夫子愁眉苦臉。

梁山老王哈哈取笑:“親家,你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怎麽講?”鎮南老王問他。

梁山老王對孩子們努嘴兒,夾在大人們中間的小馬上,孩子們身子筆挺。“他的孫子不在這裏,夫子犯了紅眼病,嫉妒的病,這病根兒直到老他也好不了。”老王大笑。他眼裏有孫子孫媳婦,他可以痛快。

“唉!……”趙夫子應景似的一長聲。

鎮南老王失笑:“我幫不了你,你自己難過吧。”打馬回去孫子身邊,看他虎頭虎臉模樣愈生歡喜。還用什麽措詞呢,太上皇太後見到隻怕歡喜無限。

在後面,趙夫子繼續愁眉苦臉。

第一批獵物讓攆出來的時候,孩子們着急慌忙的拉弓。蕭戰取下弓箭在手上,“慢着!”梁山王對兒子使眼色。因爲兒子件件不同他合适,怕兒子不聽,成了擠眼睛。

“傻小子,到了這裏,弓箭上面後退讓步,看看别人的箭法再出手不遲!”

蕭戰聽了進去,對龍氏兄弟一聲喊:“二白三白四白六白加七白,在京裏都喝過我的酒,如今顯你們功夫的時候到了,亮出來給我瞧瞧。”

龍懷城嘀咕:“什麽叫二白三白四白六白加七白,他就不會叫個伯父?”

眼前一閃,小王爺眼光放到他的面上。

“獨你沒喝過我的酒,那又怎樣?橫豎你會喝到。八白,也射一回看看!”

八白氣的長笑:“你還真是氣焰盛!”對哥哥們使個眼色:“小王爺有吩咐,咱們聽他的。”

專有攆獵物的人,圍着的圈子裏把獵物攆的東奔西走,卻隻在方圓之中。

龍氏兄弟打馬出列,蕭戰把眼睛銳利時,見到他們一個個懶洋洋軟癱癱,跟抽了骨頭似的,就差軟在馬上。

蕭戰哼哼:“祖父,這是有高招兒玩吧?先裝個病虎出來。”病虎的字剛出來一個,蕭戰的話斷上一斷,龍氏兄弟此時出手,瞬間精神抖擻如天神,把小王爺打斷,弓箭聲聲離弦而去。

元皓韓正經眼睛溜圓,幾乎不能喘氣。而蕭戰第二個字“虎”,一咬牙同着驚駭同時逼出來。虎字落音,箭也落地。

“嗡嗡嗡……”地面上鳥獸散以外,沒動的數十隻身上各有一根長箭,去勢不止,在地面上猶自晃動不休。

二白三白四白六白七白八白對小王爺詭異的一笑,齊聲道:“伯父!”把弓箭一收,各自回來。當着人肆無忌憚的談論起來。

龍二道:“這箭法當個伯父不丢人嗎?”

龍三道:“誰說咱丢人,誰出來射一回。”

龍四道:“我早說過不射箭就不能當長輩,我在京裏要不是射一回,哪敢出門兒?”

龍六慢條斯理撫摸弓箭:“弓啊弓,可憐你随我幾十年,每一回不出手都有人瞧不起你。這可怎麽辦。”

龍七張開嘴:“這……”

“别說了!”蕭戰來上一聲,把七白八白的話打回去。小王爺傲慢無比,指點着地面:“數數,每個人有幾隻。”

沒一會兒報上來數目,龍氏兄弟每人不中五隻也中三隻。蕭戰聽過念念有詞:“二白三白四白六白七白八白,每個人差不多四十歲,”

龍懷城打斷:“還沒到。”

蕭戰白他一眼:“你顯得老,差不多就得了。”龍懷城老實閉嘴。聽着小王爺繼續盤算:“六個人,加起來不到三百歲,射中不到二十隻,差不多就得了,按十歲一隻吧,我戰哥十二周歲還差幾個月,我大量點兒,射中兩隻就行。”

龍氏兄弟幹瞪眼:“有這樣算的嗎?”卻見到小王爺理也不理,弓箭也是快速拉開,一弓三箭出去,龍氏兄弟喝上一聲:“漂亮!”随後一起來看,這歪盤亂算的小王爺能中幾隻。(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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