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一雙眼珠子裏先是驚駭,再想到柳家不弱,柳雲若也不弱,又出來驚恐、恐懼……千般萬般驚吓好似地獄裏衆小鬼見閻王。
……
這世上有一種人,天生聰明才俊,稍加占撥就事事如魚得水。比如受家人重視的執瑜執璞、蕭戰等。
也有一種人,稱之爲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先開始的時候,未必他的人是多麽的壞,他隻是對于自己做的事情産生後果大大咧咧和不放心上。比如陸長榮,比如另外的少年。
在他們看來把柳雲若的臉兒弄損壞,弄成不男人,太後還能在加喜的親事上繼續糊塗不明的态度嗎?
在他們看來把柳雲若的臉兒損壞,也許未必就是劃幾刀,打腫臉也算。但未必他們心裏沒有想過刀劍舞幾下。這等後果柳家會怎麽報複?他們的心思隻鑽在加喜上面,倒不會多想。
把過了年沒有過生日,按周歲算十一的柳雲若弄成不男人,這樣的後果更加嚴重,他們就更不會去想。
壓根兒他們做事情就沒有過多的考慮,自己痛快和得到就行。沒傷性命不是嗎?
既然沒傷性命,沒過多久,少年們也憤怒了,包括陸長榮。
……
陸長榮冷笑以對:“加喜是你的?柳雲若,别裝模作樣了,聽你說哪怕一個字,也沒的讓人惡心!”
柳雲若對他早就不待見,此時倒不會有鑽心刺骨的背叛感。對于陸長榮害了自己還能回出話來,也沒有過多驚奇。眉頭一橫直接不屑:“退一邊去吧!捧塊冰瞅瞅你那模樣,娶加喜你不配,你就不過是條針對我的狗罷了,我隻和主人說話!”
他怒目看的人,秀美少年……柳雲若冷笑:“長陵侯的表親,南城大長公主外家的表妹之孫,”
他慢騰騰的語調是故意的,秀美少年讓怒火燃燒起來,氣的嘴角歪斜,罵道:“我就知道你瞧不起我!成天裝的跟我挺好,我早知道你嫌棄我是寄人籬下來的,嫌棄我們一家人。”
…。
南城大長公主和太上皇是異母兄妹,當年同受福慧太妃迫害,太上皇登基後,對長公主不錯。長公主嫁的方驸馬,封爲長陵侯。生下兒子是禮部尚書方鴻,久跟皇帝的前太子黨。方驸馬是沈渭的舅父,沈沐麟的舅祖父,卻不是小沈夫人的父親。沈渭因此和梁山王蕭觀也能扯得上遠親關系。不過方鴻跟蕭觀自小就不好,前太子黨和當年在京裏能惹事的前小王爺都不好,沈渭以前和蕭觀也好不了。
大長公主的母妃早亡,福慧太妃在的時候,把一些嫔妃娘家攆的攆,問罪的問罪。南城大長公主的外家早早出京,各種原因家業凋零。太上皇登基後,南城公主想起外家,把她守寡的表妹接回京中,如今也是位老太太,膝下兒子不止一個,孫子卻隻有一個。就是眼前這位。因此疼愛異常失于教導,也因方鴻和柳至走動的原因,和柳雲若早就認得。
對世家子的教導,有忠勇王府對待常钰的那種。在董大學士沒出手以前,家人隻管圖小爺歡喜,不到十歲就教他小姑娘軟軟的摸着好。秀美少年就是此類。
也有蕭戰那種,幾個先生跟着,小爺你又犯錯了,爲先生的含羞不能見人,唯有自盡以見王爺。逼得蕭戰不得不出對策,先生自盡去戰哥也自盡去,大家看誰吓得過誰。柳家對雲若雖不如梁山王府,因是獨子,也是百般看重。
柳雲若和同年齡的差距一天一天增大,和秀美少年這等人的嫌隙無形中一天天加深。
本就嫉妒柳雲若,本就把自己家依附别人看得很重。聽到柳雲若吞吞吐吐地報他的家世,秀美少年指着柳雲若大罵:“小爺我叫衛戒,你不認得我嗎?做什麽拉拉雜雜的說上一堆,你羞辱誰呢,當我聽不明白!”
柳雲若大怒之下,都沒忍住嘴角勾一勾有了好笑。
衛戒?虧你還好意思提自己的名字!
這位自卑感特别重是有原因的。
…。
他生下來的時候,祖母帶着父親、叔伯在南城公主的幫助下,已在京裏有了局面。心情好,又得了孫子,見他生得俊美,又恰好這位表妹嫁的丈夫姓衛,起名叫衛玠。
跟看殺衛玠這典故裏的晉之美男一個名字。
長陵侯夫妻來賀喜,長陵侯說這名字過于張揚,對小兒恐生不利。說生的好的孩子更要戒之慎之,改名爲戒。
這樣的家世,太後想也不會多想。而衛戒公子長大後,多次标榜自己容貌可比當年衛玠,對加喜生出邪心歪想并不奇怪。張狂過了的時候,有人拿他名字做文章,讓他戒了戒了吧,此戒不是彼玠,也曾是笑話一樁。
他自報姓名衛戒衛戒的,柳雲若想到别人讓他戒了戒了的笑話,也就有了笑意。
當年那戒了戒了的笑話,是衛戒公子的一大深恨。柳雲若一揚眉他就回想到,氣的更加口不擇言。
…。
“憑什麽加喜就是你的,生下來就成了你的!天上掉金子,隻砸你腦袋上你受得起嗎!你要是恭恭敬敬的捧着,别人心裏也還好過些。看你的德性,真是多看一眼都讓人難過。你真有種說不要加喜,你去死啊!大河上沒加蓋子,京裏也到處有井。你往裏一跳就不完了。省得天天哭喪着臉進宮,又到處訴苦你不得不看!你手裏有刀,你一抹脖子不就沒這煩心事情!”
柳雲若聽他罵的惡毒,可見這個人嫉妒到什麽地步。與這等人對口不亞于和瘋子吵架,把他丢下,柳雲若看向另一個,臉白白,似天生無血色的那個。
“茅都,你呢,你也是這種罵我的心思?”柳雲若斜着眼角。
茅都從驚吓中回過神,在衛戒的大罵聲裏找回幾分底氣。挺一挺胸膛,用大聲來支撐起後續的底氣:“柳雲若,我茅家不比你柳家弱!論起來你柳家沒到京裏的時候,我茅家就在京裏,也是官宦門第,”
柳雲若鄙夷:“三代沒中過一回的官宦門第?”
茅都氣的嘴唇哆嗦:“你血口噴人!”
柳雲若悠然的涼涼嗓音:“你想說你祖父得官了是不是?哦,像是求了一位父執輩,掏銀子得來的。”
茅都手指哆嗦着,很想氣勢萬千的指住柳雲若,罵他胡扯,讓他把話收回。卻骨子裏和外在都不如他,他又說的是實話,手指尖顫抖着往下對的是地面。
這種氣勢頹廢之極,話自然也就出不來,隻在嗓子眼裏幹噎到自己。
柳雲若還沒說完,繼續揭他家的短兒:“哦,像是就那一回求官,傷到你家的元氣。本想等到了任上搜刮一筆,太上皇登基了,肅清官員裏不偏不倚有你祖父,你祖父虧空公款,你家借了高利的銀子才填上。此後到你父親那輩還是不中,掏銀子走門路已沒有錢,走父蔭也沒有。要不是你伯母持家厲害,近些年有些節餘,你茅都想裝個公子哥兒都是妄想啊妄想。”
“你你你……”茅都人也跟着哆嗦。
柳雲若一翻臉,小臉兒上寒氣逼人,在衛戒和茅都兩人面上看來看去,冷冷道:“一個自以爲是晉名公子轉世,一個巴望着攀附高門。也不想想,就憑你們兩塊料能争到加喜嗎?袁叔父就那麽沒眼力,能相中你們!”
在這樣的話刺激下,茅都嗓子忽然順暢,跟着衛戒一起破口大罵:“你又是什麽東西,你天天裝不想要,你天天不是這樣說的嗎?”
柳雲若置之不理,看向嘴角往下,冷淡面容的少年,眸子裏似有火燃起。這個人才真正讓柳雲若有了痛的感覺:“淩離,你也眼紅我娶加喜?淩叔父知道你這樣對我嗎!”
這是淩洲的兒子,淩離。
前太子黨淩洲曾在戶部任職,自從在海邊砸出來半邊衙門,皇帝一氣之下,動手和鬧事的元皓、執瑜執璞都沒事。淩洲和上官風還在半邊衙門裏降職當縣令,還沒有回來。
天生高傲模樣的淩離隻在初時見到柳雲若有出其不意的驚吓,事後他恢複的不慢,這會兒已重新昂起他冷傲神色。面對柳雲若的責問,淩離下巴再擡一擡,諷刺帶譏诮地回道:“是!不過我不是眼紅!我是看不上你那張惡心臉兒!他們說你裝模作樣,依我看還不能形容你。你是矯揉造作,尋釁顯擺!”
柳雲若大吃一驚,對淩離還是在乎的,柳雲若怒氣沖天:“我是這樣的人嗎!”
淩離撇嘴:“不是嗎?你明知道柳伯父袁伯父定這親事爲的是兩家和睦,爲的是你們兩家當年的舊事!你敢說你不知道嗎!你就是不從柳伯父那裏打聽,隻在你自家親戚處就可以聽得清楚!看看你,真讓人看不下去!你不喜歡!算個屁!你不喜歡這親事,幹脆離家,幹脆貴公子不當,你肯不肯?這親事是定給柳伯父的兒子,不是定給你柳雲若!你跟大街上叫花子換一換,保管袁伯父正眼也不看你!明知道你辭不掉親事,卻又裝出來你不要,你不想見加喜!你不想見,讓給我!省得看着你不情不願的臉兒,我天天都想吐出苦膽來!”
這番話是挖苦到刻薄,難聽到不能。柳雲若覺得面皮讓刮去一層,不敢自己耳朵的他大叫:“你竟然敢這樣诽謗我,你再說一遍試試!”
“你給我聽好!”淩離吼出來:“袁伯父沒相中你柳雲若!相中的是柳伯父和他的情意!你明天就滾出柳家,柳伯父再收個兒子,袁伯父一樣答應!既然你裝的要死要活,定加喜你命都快要沒了!滾!滾出京!親兒子沒了,自然定幹兒子!我是你爹的幹兒子!”
吼聲連環炮似的,把柳雲若轟的無處不傷。
他咬一咬唇,是的,這幾家互相認幹兒子,生下來就是。加壽進京,柳至到碼頭接,順便給見面禮,讓加壽稱呼的就是柳爹爹。
親兒子不在,定幹兒子…。這親事不是相中你柳雲若,而是兩位父親的情意……這些話着實的重挫柳雲若。
他亮出身子,本來打算好好教訓這些人一頓。但是現在,自感讓淩離教訓一通。原本的怒氣,在炸雷似的話語裏七零八落,化爲紛紛的碎片,砸下來也隻傷他腳面上。
自以爲定親加喜就是受傷的柳雲若,在淩離的話裏才是真的受傷。他像是成了不忠又不孝,不仁又不義之人。
定親加喜,父母開心,袁叔父開心,執瑜執璞也會開心,加壽大姐也會開心,二妹也會說好,跟蕭戰的矛盾自然解開。也免得母親遇上梁山老王妃就要聽話……還有宮裏娘娘也會開心,太子哥哥看在娘娘和加壽大姐的面子上,也會說好。太後喜歡,皇上估計說不出什麽來,畢竟皇上他罰也罰了。官員們不開心,又與柳家何幹。
柳雲若心裏讓揭開一層窗戶紙,這層紙薄而又薄,沒有立足之地,但是在他的固執和不必要的面子之下,他一直死死守着。
淩離的話如一把鋼刀,把這層窗戶紙不留情面的剝開來,讓柳雲若看到整個事情的真相,也同時看到他自己的内心。
這一刻,柳雲若差點踉跄而去。而他的刀尖确實垂下來了,步子确實拖拖的準備轉身而去。
他難受極了,他沮喪極了,他遍體鱗傷…。茫茫然間,把教訓這幾個人出口氣也忘記,在看出他心情低落而壞笑的衛戒、茅都眼光中低下了頭。
陸長榮也暗生得意,對淩離露出讨好的笑容。覺得淩離過人的厲害,一席話足以打倒傲氣十足的柳雲若。
淩離卻則還是冷挑眉頭,沒有過多得色。
在衛戒、茅都、陸長榮看來,柳雲若就這樣離開,從此以後見到四個人都要低一等。今天他挨上一棍,吃了悶虧不是嗎?
他們就目不轉睛,認爲大局已定的盯着柳雲若,想把他離去必然痛苦的身影看得仔細些。
哪怕柳雲若出了衛家門,轉瞬就帶人把衛家砸爛,此時這個虧也算吃了。
衛戒就在心裏盤算起來,淩離的功勞最大,他居然也要定加喜?當初找他幫忙的時候,沒聽他說過啊。
衛戒是無意中看到淩離在柳雲若看不到的角度笑得寒寒的,試探一下,果然傲氣的淩離看不上同樣傲氣的柳雲若。一山不如二虎,衛戒如此理解。
他正想着怎麽解決淩離,耳邊忽然有了風聲,一聲大喝出來:“小爺的事輪不到你們多嘴!都給小爺閉嘴!”旋風似的拳頭過來,柳雲若用的還不是刀,但一拳砸倒衛戒,一腳給了茅都,一掌劈在陸長榮肩頭,把三個人打倒在地。
淩離一步也沒有讓開,還是隻挑了挑眉頭,往下撇嘴角,見柳雲若正眼也不看他。
“哎喲……”地上呼痛聲不斷,柳雲若對着三個人拳打腳踢,一個人打三個,壓制地三個人起不了身。他打的刁鑽,踢的也不往面上手上明天能看到傷痕的地方,隻是往肚子上最痛的地方招呼。
打得陸長榮三個隻恨自己生下來,也不至于吐血的地步,柳雲若住手。對着三個人恨恨一瞥,轉身面對淩離。
淩離就瞅着他。
柳雲若舉起一根手指虛空點住他,惡狠狠的抛下話來:“你說得對!加喜的親事是定給我父親柳至的兒子!但,你沒資格,以後不用再想着了!”
淩離翻個白眼,聳個肩。看着柳雲若殺氣騰騰出門去。
……
衛戒在家裏受疼愛,他讓後門上不留人,因此柳雲若從容開門而去,見外面亂哄哄,是小子見不到他,回家喊來人,又知會巡邏的人,在這方圓尋找。
柳雲若說沒事,一起回家去。廳上還有酒宴,但柳至得到消息,叫他過去,問出了什麽事,柳雲若才不肯告訴他,免得讓父母親也看自己的笑話。
衛戒茅都陸長榮,他都不在乎,死也罷活也罷柳雲若都不放心上。隻有淩離傷了他的心,說的偏偏對,父親知道後,不會把加喜給幹兒子,但說話上面隻怕還要向着他。編個假話,說跟着賊跑的遠,讓那賊溜了。
柳至交待幾句拿賊小心,說下面的客人不用他送,讓他回房早睡。柳雲若回去,自己揉着腦袋上的痛處,心裏燃起戰火騰騰。
加喜是自己的!
誰要來搶,讓他試試小爺的刀一把!拳頭又有一雙!
……
過年是孩子們可以肆意的日子,比如可以晚睡。
輔國公府裏,因爲袁訓一家帶來太子等貴人,前來說話的客人晚晚到深夜。
袁訓主要是在舅父家客廳上坐,但袁宅的房裏也還燈火通明。比如此時的加壽房裏,近三更了,還傳出來“稀哩嘩啦”和哈哈笑聲。
不過這些,都和貼着加壽坐的小十公子暫時無緣。
讓加壽請來不久的小十公子噘着嘴兒,兩隻小手按在榻沿上,小腰身塌着,神情怏怏毫無新年歡慶模樣。在他的眼前,房裏開着一桌子牌,矮桌子,小闆凳。蕭戰坐是憋屈一些,但元皓、韓正經和好孩子坐正好。他們是歡樂的。
高椅子,香姐兒坐在好孩子後面,加福坐在蕭戰後面,看着他們開牌。
小孩子都愛熱鬧,但小十實在忍不住,才會看他們一眼,又飛快溜回來,繼續來聽加壽大侄女兒說話。雖然他不愛聽。
加壽打疊起笑容:“小十叔叔,你說是不是?元皓他們也有禮物給你,你不肯給,他們也不肯拿出來,可全是好東西。”
小十嘴兒扁起來。
這個大年初一裏,他過的不是想像中的九哥到了,加壽大侄女兒到了那麽的好。
……
加壽是要讨錢的,雖然進家門那天給過,但那是以前積攢的。今天加壽依然要讨錢,她不讨都不行。于是加壽得到很多錢,同來的孩子們,包括不情願在這事情上和大姐一例的執瑜執璞也得到。小十也來要,讓父親當衆訓上一頓。原來母親告狀說他怠慢小客人,說他不分兩箱子東西。
小十氣的噙着眼淚,錢也不要了,回房沒精打采呆着。小紅、好孩子、韓正經輪流把他騷擾。小紅是自知不能和姑娘小爺相比,但盼着姑娘小爺當她是家裏人。很想要小十公子一樣東西。和好孩子、韓正經商議,大家拿高過小十公子的東西來換。
好孩子、韓正經也覺得小十叔叔不拿他們當回事情,總是個遺憾。就跟小紅一起過來。結果讓小十轟走。
小十還能心情好嗎?晚飯都沒有湊到廳上,氣呼呼自己吃。他的母親生他的氣,不肯強拉他。他的父親也生他的氣,也讓人不要叫他。就是素來依着他的八哥龍懷城,也說他不好。加壽讓人請,小十帶着箱子歡欣而來,還以爲他看重的加壽大侄女兒隻同他一個人說話。卻看到房裏一個不少,白天攆走的人理也不理他,大模大樣玩着,活似跟他過不去似的。
他坐在榻上說話,把兩個箱子放到腳下面踩着,看得依然緊緊。
…。
對于加壽的話,小十很不樂意。
加壽打量下他的小臉兒神情,又叫元皓:“把你的好東西取出來,給小十叔叔看一看。”
“我有梅花,”元皓放着手中的牌,回加壽的話:“他眼裏沒有我,我就沒有他喲,加壽姐姐,他可不是元皓的小十叔叔。”
小十聽過嘴兒又一嘟,帶出來誰要理你的神氣。香姐兒對蕭戰沒好氣:“全是他教的,不過這一天,親戚關系全幫表弟理順了吧。”
蕭戰出牌:“我的大過你,”下面回香姐兒:“該教表弟的難道不教?我教了,又沒有教錯,反而不對嗎?”
擡起黑臉回香姐兒一個白眼。
因他們說話,小十聽就看過去。見這小王爺一擡頭,兩邊坐着的一個叫正經,一個叫好孩子,迅速把牌和胖孩子換上一換。
小十以爲有趣,面上有了笑容。
元皓大叫出來:“至尊寶,至尊寶,出元皓至尊寶。戰表哥快拿錢來!”攤開牌來,果然是至尊寶。
蕭戰火冒三丈:“弄鬼了吧?怎麽你又至尊寶了。從開始玩,你哪一回不是至尊寶!”
元皓樂颠颠兒:“元皓就是至尊寶,元皓一出,戰表哥必輸。拿錢來!”趴到桌子上去,把蕭戰面前的錢抓滿雙手,蕭戰跟他奪時,韓正經好孩子趁機也搶了錢走。小十終于格格一聲笑了出來。
香姐兒又打趣:“這一回把表弟打牌也教會,等回京去,讓姑姑好好誇你有功勞。”
蕭戰揚着臉:“你懂什麽!會了好陪太後打牌,看你,半點兒孝心沒有,隻在這裏多話是能耐。”左一瞅右一瞄,滿面壞笑道:“難怪,你女婿不在這裏,沒有人陪你,所以話多。”
香姐兒悠然:“他去看十七師傅了,所以他的弓箭好,有人不高興了吧?越是不高興,今兒越要輸錢。”
蕭戰又來跟她吵,剛一擡頭,韓正經和好孩子三個又換了牌。小十嘻嘻看得挺樂。見胖小王爺再次大叫:“至尊寶,元皓至尊寶……”小十嘿嘿笑出了聲。
加壽趁機握住他的手:“來吧,把你給我的箱子打開,大家分一分,然後呢,一處玩耍,明兒他們外面吃酒席,你也同去。”
小十還有猶豫,吭吭道:“可明兒是老親家請客,不是去老親家吃飯?”小十親眼看到,在九哥到來以前,親戚們圍着父親見天兒商議,不容易把父親說動,讓九哥去走親戚。不去吃,老親肯嗎?
蕭戰眼睛盯着牌:“我得看住了,一定有人偷我的牌。”耳朵呢,聽着小十說話。等小十說完,戰哥大大咧咧:“哎,我說,明天那席面可是我爹定的,全大同最好的廚子。表弟,瘦正經,好孩子,小古怪,還有表弟的皮匠去了哪裏,讨嫌大姐也算一個,都得感激我,不然你們隻能去吃老親酒菜,做客最拘束,能有什麽趣味?都記好了,每人寫三千字道謝的信來,不帶互相抄的。恭恭敬敬的送到加福房裏,我看得滿意,這人情才算結束。”
他說得自己太滿意了,下巴又對上房梁。小手飛快,韓正經、好孩子又把牌換過來,“至尊寶,表弟至尊寶,”房裏又響起元皓歡快的笑聲,和搶錢的嘩啦聲。
“小紅皮匠陪婆婆去了。”元皓數錢很得意。
加壽把小十送上來:“元皓,你赢了許多錢,你這個位子來财,讓給小十叔叔玩會兒好不好。”
元皓露出不樂意:“如果他肯送我東西的話。”加壽笑盈盈:“等他赢了錢,就送你是不是?”小十點一點頭。
元皓讓開,和加壽坐下,讓加壽姐姐幫着剝果仁兒吃。小十養在房裏不常出去,和父母親時常玩牌取樂。盯着蕭戰面前又添出來的錢,躊躇滿志的開始摸牌。
但這一次,韓正經和好孩子卻不幫他換牌。小十心想我自己來,在蕭戰又和二妹侄女兒鬥嘴的時候,小手伸長……讓大黑手按住。
眼睛還對天的蕭戰慢慢低下頭,壞笑一地:“我就說嘛,有人換牌,有人偷牌,讓我拿住,罰多少!”
……
小十灰溜溜讓罰了東西。
……
再來一回,小十灰溜溜讓罰了東西。
……
兩個箱子擡來,見了底,蕭戰打個哈欠:“累了,不玩了,”抱着東西和加福走開。
不會有小王爺的私房好,但總算沒少加福這份。蕭戰心滿意足。
…。
拌嘴三差人開始分東西,還有小紅和六表哥似玉姐姐的三份。小十也不是太沮喪,三個侄女兒送他許多東西,小十滿載而歸。進到房裏,又見到一個大箱子,母親沖他撇嘴:“你總算回來了,這是二位王世子,正經和好孩子給你的東西。這小氣鬼兒,倒還能有這些東西拿?”
小十撲上去,見樣樣精美,開心了:“我也給了他們。”
老國公夫人留下他獨自歡喜,回到丈夫床前好笑:“難爲壽姐兒對付這小氣鬼兒,總算他過了這道坎兒,明天大約可以放開來招待小客人。”
老國公看着她的眼睛:“你放心。”
老國公夫人笑一笑并沒有在意,随即針刺般的腦海中一疼,她一閃神有了明白,不由得紅了臉:“我擔心什麽。”
“老九既然親自來接,過去的事情他已不放在心上。妹妹自然也是一樣。不是我要提舊事,是思前想後說說的好。等咱們到了京裏,你大方些,不要自家心裏多尋思。”老國公的語重心長裏面,不難看出夫妻間的情意。
老國公夫人垂下頭,說她不難堪是假的。但她很快平複心情,對丈夫展顔,深深的看過去,也就剖析出那份情意而抓住,微笑道:“我記下了,你也放心,等到了京裏,我準保不是礙眼的人。”
“什麽礙眼不礙眼,”老國公笑容滿面中不自覺的帶出驕傲和自豪:“我們要去養老,礙眼他還來接嗎?小十要當京裏公子了,以後成親也好,得官也好,全是老九的事情。他來以前難道沒想過?哪有礙眼這一說。”
老國公夫人笑容展開,說的卻是:“能和婉秀做伴,卻是好事。”
……
第二天小十跟去吃席面,他已無東西可守,放開來大家玩到一起,到晚上歡喜而回。他的父親教他還席,龍懷城幫他定下席面,把日子也定下來。
……
項城郡王在酒樓前下馬的時候,見到長平郡王出來迎接的人,問上一句:“王爺、老王爺都到了沒有?我竟然晚了。”
這也不能怪他,他昨天不在大同居住,事先對梁山王告過罪,說過今天郡王們請王爺,他從城外軍營到來會晚到半個時辰。
半個時辰的鍾點,以項城郡王想隻怕已酒酣半醉,等自己進去罰酒必不可避。
長平郡王的人笑得古怪:“您請進您請進。”項城郡王也沒有細問,怕說上幾句更耽誤,大步随他進去。
這是一個小院子,關起門來大家可以自在說話。長平郡王定了個好地方,項城郡王在台階上這樣想着,同時也注意裏面幾近鴉雀無聲,跟他想像中大家再次見到老元帥,應該還會有那個鬧哄哄的小王爺,熱鬧非凡不一樣。
眉頭微擰,解下雪衣,身後他的親兵接去。守門的兩個親兵打開門,項城郡王一步進去,愣了愣。
一桌子席面擺在地當中,翻開的火鍋在中間,兩邊擺着無數好吃的。這冬天裏難見到的芹菜、黃瓜等等都有。名貴的但在這裏打個獵就會有的鹿肉等等堆滿盤子。席面上放不上,四面擺開條幾,上面放着果品和添換的菜。
長平、漢川、渭北三位郡王在這裏,還有就是東安世子、靖和世子。看上去五個人足夠冷清。
項城郡王實在奇怪,主人全在這裏,哦不,還少了一個,客人卻一個不見?不由得問道:“陳留去了哪裏?王爺老王爺小王爺這就吃好了先走?”
以項城郡王來看,年青的梁山王算目中無人的一位。但還不至于大家聯名請他,他一口酒水也不吃。
長平郡王指指空座位,笑道:“坐下來再說,”對着項城郡王雖有雪衣擋着,但面上凝結冰雪,到了這裏融化而出的水珠看看,漢川郡王倒酒:“暖一暖,這天氣還是城裏舒服。帳篷裏再多的火盆也擋不住風吹時那陣子寒。半夜鬼動鬼晃的,如果不是習慣,夜夜以爲遇百鬼。”
大家嘿嘿一笑,項城郡王也笑着,就把酒吃了。
長平郡王沒有說以前,縮一縮頭先“咕”地一笑:“你猜怎麽着,王爺老王爺小王爺都不給我們面子。”
項城郡王意外:“不會吧?”
東安世子笑道:“本來呢,王爺是說來的,老王爺來不來倒不一定。但就一個時辰以前,咱們的小王爺又折騰一出子。”
除去項城郡王以外,餘下的人嘻嘻哈哈地樂。渭北郡王嘴裏正嚼着一塊肉,險些噴出來:“咱們在京裏都有消息能打聽,以前我真的不信,列位,我聽說這位戰小王爺打會說話就追着媳婦跑,我沒想到是真的。”
項城郡王心裏淡淡,他不介意談論梁山王滿門,但他不願意背後诽謗袁家的加福。
一抹苦澀又從心裏掠過……那舅爺雖不是他的,卻幫了他很多。袁家的家學裏,接納項城一族進京趕考的子弟。
面上并不表露出來,項城郡王裝個用心聽的模樣。說說梁山王的話,他倒愛聽。
“王爺忽然說不來,我想這麽不給面子,咱們得問個原因吧。就讓人去打聽。原來,小王爺答應好好的,跟着王爺來會咱們。但臨時的呢,福姑娘跟着姐姐們去袁家小鎮,說住一夜明兒才回城裏。小王爺就跟去了,王爺也就跟去了。這事兒辦的,兒子牽着老子的鼻子走。”
“哈哈…。”大家笑上一通:“把我們抛下來,就爲兒子不要他了,可憐見兒的,大帳裏足夠橫,這威風在兒子面前半點兒沒有。”
東安世子擡起手:“聽我的聽我的,我在京裏打聽來的消息,沒有袁家的福姑娘,小王爺是功也不會練,字也不會寫,竟然就成了呆子。”
漢川郡王笑的吃吃:“但是福姑娘一到面前,小王爺是機靈也有了,聰明也有了,加福就是他的一貼藥,一天不吃一天成了呆子。”
項城郡王見大家都說,自己不好不說幾句。橫豎隻調侃小王爺也罷。“以後打仗怎麽辦?他自己個兒出兵,眼前一片人山人海,還上哪裏找媳婦去?”
“哈哈哈……真是樂死人兒……”
又是一通狂笑,這院子深不怕人聽見。笑過,斟酒上菜,喝湯水的忙上一通,重新有了安靜,一衆的眼光放到項城郡王面上。
項城郡王不慌不忙:“說吧,今天來的算整齊,隻少了陳留一個。總是有話說。”
長平郡王滿面酸模樣,漢川郡王眼神斜斜,渭北郡王一聲嗤笑,東安世子眼紅全在臉上,靖和世子想到張豪有了黯然。
各種不痛快的姿勢他們各有一套,渭北郡王幹笑:“陳留?人家正春風得意上面,”
漢川郡王搶下他的話頭,陰陽怪氣:“他是太子的内親,尚書又是他的内親,人家眼裏哪有我們?”
項城郡王暗暗好笑,哼上一聲道:“說這麽多,也瞞不住我。今天這一聚,你們招呼陳留沒有?”
東安世子瞪大眼,露出好生吃驚的神色:“招呼他?你沒弄錯吧,他和王爺說不到三句話,直接就打。咱們是來吃飯的,不是幫他們約打架。”
項城郡王翻眼:“既然你們不約他,這會兒說他再多的酸話,又有什麽意思。不如明說了吧,你們本來見到王爺想說什麽。現在王爺不在,你們又想說什麽。對我有利,算我一個。”
“好吧,你說的直白,咱們簡單點,切入正題。”長平郡王對進來送菜,後留下來斟酒的心腹揮揮手,讓他們退出去,房門緊閉,靜的能聽到火鍋裏炭和湯水發出聲響。他低低地道:“對太子彈劾梁山王,對你有利嗎?你敢嗎?”
項城郡王聽過并不奇怪。這些人都讓梁山王壓制不止一代。每一任梁山王到軍中都是這樣互相鬥着過來。梁山王蕭觀運道不錯,他剛接過父親兵權,京裏清算定邊郡王,葛通又揪住東安、靖和二郡王不放,直到他們自刎。郡王們當時惴惴不安,都怕連累到自己,非但不敢對蕭觀發難,反而蕭觀趁勢把他們踩在腳下。雖有陳留郡王跟王爺抗衡,但陳留郡王跟他們不一夥,他是上有太後又有尚書,單打獨鬥寸步不讓,讓郡王們看得眼珠子紅。
心思早存心裏,早晚都會表露。項城郡王一哂,先不回答他答不答應,而是問道:“既然要動他的手,爲什麽又請他?指望吃飯還能抓個錯不成?”
渭北郡王微笑:“你挖坑拿兔子,不放把草先給吃一口?”他眼神挑起,繼續詢問項城郡王參不參與。
項城郡王略一沉吟,這不是小事情,一旦答應,在某些時候,大家就在一條船上。要沉都沉,要顯赫都顯赫。他雖已有主意,但輕易就說好未必草率。
東安世子急了:“無事不能入京,不奉旨不能入京,和京裏官員書信往來都受猜疑,不抓住太子在這的機會吹吹風,以後上哪兒尋太子就在眼前的時候。”
項城郡王有了一笑,揭着東安世子的心事:“世子,你的爵位懸而未決,你鼓動這事,不過是想渾水摸魚罷了。那我來問你,這事情我們出力大,你與靖和世子因爲爵位沒到手的原因,”
他總提爵位爵位的,東安世子惱怒的揪了揪手指,卻又不敢不讓項城郡王說下去。
項城郡王笑眯眯:“你二位隻是世子,能出多少力氣?爵位到手,你們怎麽謝我們?”
話音剛落,東安世子就感覺出長平郡王的笑有了改變,漢川郡王也笑得冷冷,渭北郡王成了奸笑。事先說好的這幾個人,在項城郡王的一席話後有了不同。
這個老混蛋!東安世子暗罵着。但他的心思就是如項城郡王所說,他不得不竭力堆上笑,誠懇地問道:“您說呢,你給我們爵位,我們能做什麽?”
項城郡王把眼神分給長平、漢川、渭北三郡王。
三位郡王默默想着,東安世子肚子裏氣的大罵不止,總算把靖和世子在内也想起來,用眼角餘光看他,見靖和世子神遊天處般,面上一片茫然。提起腳來,狠狠在桌子下面給他一記。
“啊!”靖和世子回魂:“怎麽了?該我喝酒了嗎?”拿起面前的酒杯一飲而盡。
這半點兒不關心的模樣,把東安世子氣的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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