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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二十七章,神算失靈

對于小二來說,這賞賜出乎他的意料。這驚鴻似的恩典,萬萬不會全在他的名頭上,而是出自整個靖遠侯府。包括他的父親老侯,和他的兄長吏部尚書阮梁明。

就在适才他見過太子,說的話還曆曆在目。

那秋陽之下,影影綽綽中,眉眼呈現宛如飛鴻的太子英華展露,微仰神色似俯仰山河:“父皇允我賞你。”

寥寥數字,出自于皇帝的厚愛,增長太子的信心,安定阮二大人對加壽的關心。

兩間對京都來說,遠在蘇州的鋪子,地方不太大,價值不會超過數百的銀子。遠非賞下的如意或大珍珠宮花可以相比。但從中欣欣向榮的是太子對袁家的倚重,還有阮家自身的重要性。

千言萬語,或者另有升官上的許諾,都不如這和太子府上、齊王府上、鎮南王府等一起開設的小小“玩意兒”更難得。這機會以後還能上哪裏有?

把兩個孩子抱上手臂,小二同他們一起快快樂樂。中間不忘記互相耍個賴皮。

長輩小二:“既是與我有關,我占多少?”

二小輩正色:“加壽姐姐也說了,胖隊長也說了,沒有我們在,就給賞賜,也不是鋪子。二叔(父親),您時常教我們珍惜,這會兒可别亂說話,弄丢了鋪子算你的,你賠十個,不是跟着他們一起開的,也不行。”

長輩小二狐疑:“不給我,還吓我?”惱火地臉兒:“我得占九成九。”

二小輩察顔觀色,小心翼翼地道:“不給成嗎?”

長輩小二火冒三丈:“散夥,我另找親戚家孩子來,怕他不分我怎麽的。”

二小輩屏住氣,詭異的相對幾個眼色,長輩還發蒙時,二小輩掙脫他懷裏,歡呼着往外面去:“散夥喽,明兒表叔(伯父)帶我們别處玩,散夥正好,加壽姐姐,我們散夥了,不用再擔心二叔(父親)不答應我們去。”

“哎,哎,哎…。”長輩追出門外,再扮一個氣急敗壞:“還講理不講,不給份子,你們還敢不要我了?”

“哈哈哈,該,讓你哄他們。”更長的長輩趙先生笑倒在椅子上。

……

金黃色熠熠秋陽從窗外斜斜進來,映照出魏行焦急的面容:“殿下要走?不拿人了嗎?下官我費盡力氣打聽出來,跟在揚州一樣,他們要對殿下不利……”

真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啊。齊王眸光中流露出不解。他跟魏行認得的日子并不長,但看得出來當差算能吏,有聰明也肯用心,也有實幹的政績。

按說,他平步青雲不在話下,但吃錯什麽藥,他要沾惹大天教?心頭一聲喟歎,可惜了,這副頭腦和閱曆。也可見得,就算他過往的政績沒有問題,他的心術将決定有不可見人的手段在其中。

跟袁訓等商議過,對魏行已有判斷。齊王不動聲色,裝作看不到那大海中迷失汪洋的沮喪,用溫和而又無奈的口吻回他:“沒辦法啊,我不是刑部出巡,我還有别的事情要辦。”

魏行張張嘴,還想說些什麽。齊王暗暗罵他不知趣,又擺出高人一等的驕傲,語氣變得自負:“你看,我在蘇州驅逐商人,京裏答應了,我手中權柄無數。蘇州有這樣不軌商人,那杭州呢?杭州周邊呢?想對我不利的人太多了,我一一的對付不完,倒是抓住這個機會,趕緊的辦好我的差使要緊,”

笑得剛愎自用:“隻有皇上那裏喜歡我,才是長久之道不是?”

魏行心頭一滞,覺得這話隐隐有暗示自己讨好對面這位殿下,自己想得到長久之道的意思。把他下面的話盡數堵回去,倒一時不好再說此系奸細,不拿不行。是自己費盡心血查出來的。

原地站着想對策,齊王哪裏容他多呆,手中把茶碗端上一端。

“送客!”門外侍立的随從高聲呼喊。

魏行面色大變,肚子裏多少沒有整理的言語,化成一句:“殿下,下官還有絕密消息……”

齊王心想你的消息不是把我引到别人圈套裏去,就是把别人引到我的圈套裏來。但你沒有想到吧,你的居心才是我要的。

微微一笑,也是和袁訓說好的回答:“有事,去回本府鄧甫大人。”

不容魏行再說,随從又是一聲大叫:“送客!”魏行還不想走,但從台階上來别的官員,虎視眈眈候着呢,那臉兒已成憤怒的青色,認爲占去他和殿下說話的鍾點,魏行失魂落魄的隻能離開。

心中氣苦的他,怎麽肯去見什麽本府鄧大人,椅子大人的,他是個能吏不是嗎?他知道一個賊可以死的無聲無息,無形中造福一方百姓。但也可以死得轟轟烈烈,在衆人眼裏捧出差人的聲名。

他往下處去,縮在房裏悶悶不樂,罵道:“想好你想瞎了心,身爲皇子殿下,這一國也有你的責任在身,竟然,奸細也不管了,豈有此理!”

怒罵的他,固然想不到自己也是想“好”想的日思夜想。頓頓足,靜心等着林允文晚上來再作商議。

這一處的門外,鍾南推一推頭上戴的大帽子,認認門,确定這是魏大人在蘇州的居所,轉身回去。在齊王會見官員的間隙中,鍾南回他的話:“魏大人就沒有打算跟鄧大人會面,他回自己房裏去了。”

齊王微哂:“随他去吧,忠毅侯說的對,揚州的事兒太順了。要是有詭計,咱們偏偏不上當,看看他們是不是再順手的送上來一回。”

“但,如果揚州是巧合的話,這些人咱們就放過不拿了嗎?”鍾南躍躍欲試,眉眼兒附近全是“有功勞”這樣的氣勢。

齊王勞爾:“如果他們不上當,本府鄧大人不會放過他們。如果他們上當,有你的就是有你的。”

“是!”鍾南歡天喜地的出去。他是夫妻陪伴縣主念姐兒跟到這裏,齊王頗爲欣賞他,但并不拿鍾南當随從使用。别的人也不能約束鍾南,由着他走到亭子上面出神。

要是再有一樁揚州似的功勞,哪怕一樣受傷呢,但等回家去,曾祖父面前一定光彩。

南安侯府遠不如以前,鍾南看在眼中。南安老侯曆任的是外官居多,晚年才當上都禦史一職,認真來說,侯府門前車水馬龍的時候不算多。但稍有責任的子弟,包括鍾南的祖父二老爺三兄弟,包括現任南安侯,都感覺出那朱門後面的點點頹淡。

這一點上,鍾家隻有年邁的老侯不擔心。老侯雖然眸光已現混濁,但他心明如鏡,知道隻要加壽得意,子孫們不會太差。

但作爲子孫們的南安侯鍾恒沛等人會怎麽想?在加壽得意以前的這年頭兒裏,眼睜睜看着似有精氣神袅袅散去,他們心裏不是滋味。

迫切的想得到一件又一件功勞的心,就出現在身爲次子的鍾南身上。

袁訓疼他是一回事,口風緊,不把後面安排知會鍾南是另一回事情。因爲不知道後續,鍾南想想不辦了這些人再走,不就少了一個機會?

他愁眉上來,對着一株火紅楓樹坐着,直到妻子過來。

“你在這裏犯什麽呆?沒事兒嗎?那去幫忙捆綁行李啊?你當我們不要人手嗎?”龍書慧納悶:“今兒跟個傻子似的,倒不機靈了?”

鍾南醒過神:“書慧我對你說,”心裏話打算和妻子說上一說。

另一個人走過來,是京中齊王府的侍衛總管,一共有兩個跟出京。一個貼身服侍齊王,另一個帶着齊王車駕縣主車駕在官道上行走。跟鍾南熟悉了,也時常的往廚房問龍書慧要東西吃,見到夫妻同站在這裏,忍不住笑話。

“喲,南爺?你們夫妻明兒上路還不能說話,這大家全收拾東西呢,你們卻偷閑上了?”

他把個“偷”字說得特别重。

龍書慧漲紅臉兒,啐上一口:“又胡說上來了。”難爲情的走了。

鍾南留下那個人,等到妻子看不到人影,放心的幾句粗話出來:“你想老婆了蛋疼怎麽的?還大家全忙着收拾,獨你沒事人,跑來讨臊能飽肚嗎?”

罵的那人笑個不停:“狗嘴裏不能指望象牙話,我就想老婆也挨不着蛋疼。”

“你三把兩把的,不就蛋疼了。”鍾南鼓起眼睛繼續罵:“昨天說你尋醫生看腦袋,難道不是我說中了?”

“我呸!你腦袋才是那貨呢。”這總管氣的走上亭子:“我把你個得意上風頭上呆着,明兒要跟你家表叔出門兒逛的壞東西打一巴掌才好,太興頭了不是?有你表叔臉面,殿下得帶上你。路上有好事兒,我們全是挨行刺的,隻落你一個人腦袋上,到時候你尋醫生看東疼西疼的,看我笑話你一輩子。”

對着鍾南頭上就一巴掌,見到鍾南呆呆的卻不躲避。

“呆病犯了不成?”總管奇了怪。

鍾南一指他,神色還是滞滞的:“你,剛才說我什麽來着?”

這模樣透着大大咧咧,總管冷笑:“我沒有好表叔,我沒處跟上路!”袖子一拂揚長而去。在他的身後,鍾南一跳而起,他樂了。

“是啊,跟着上路,有好事兒自然落我一個人頭上。表叔能不照顧我?”鍾南想通了,表一表感激,對着遠去的總管擡手笑道:“到了杭州我請你吃酒。”

總管回身一笑:“免了,留下銀子治你腦袋疼去吧,不然你老婆可苦了。”

“去你的。”鍾南罵上一句,心頭暫時的烏雲一掃而空。

……

漆黑的窗紙内,有了一聲輕響,火石打着後,新起的燭光淡淡的,似一隻蕩漾漣漪的小船,把明亮在房中暈染開來。

與此同時,房門外也有低低的呼喚:“夫子,咱們要上路了。”

趙先生系着衣帶,道:“知道了,我們就出來。”聽着門外人走開,他拿着兩個孩子的衣裳到床前,枕頭上,是阮瑛阮琬甜甜熟睡的小臉兒。

他先叫年長的阮瑛:“瑛哥,昨兒說好的,我給你穿衣裳了。”迷迷乎乎的阮瑛嘟囔:“祖父,太早了吧,打拳也早,念書也早,”

“是咱們要出門兒了,走了,昨兒痛吃一頓螃蟹的時候說的,你不記得了?”趙先生溫言細語說着。

阮瑛還是沒醒,長長地一聲:“哦。”

趙先生給他穿好夾衣裳,外衣卻沒有穿。又給阮琬穿好。打開房門,關安帶着一個人進來,趙先生輕施一禮:“多謝關爺和這位哥兒。”兩個人擺手:“不值什麽,您也太客氣不過。”

徑直到床前,房裏的行李是昨天睡以前裝上車,隻有床上還要用一夜的被子,再就是兩個小爺。

用趙先生的大衣裳,關安把阮瑛裹起來抱在懷裏,小子用被子把阮琬裹着抱出去。餘下的鋪蓋,又進來一個小子幫着趙先生收拾走。這個時候的院子裏,加壽等也陸陸續續的出來。

小六蘇似玉、拌嘴三差人和小紅,也沒有例外的是讓抱出來放到車裏,直到車開動,也沒有醒。

五更開城門,夜色伸手不見五指,除去袁訓等,餘下的人各尋馬車重新睡下。

城門上,齊王帶着念姐兒等在這裏,換上便衣的殿下,由鄧甫親自相送。

鄧府尊好生的懊惱,京裏旨意到,把殿下的英明決斷顯露出來。抱定糊弄殿下直到離開的鄧大人,這才知道遇上一位辦事的人。

對齊王再次投去一瞥,鄧甫再次道:“您放心,交待的事情出了差錯,全由我承擔。”

齊王對他的印象并不壞,一開始他當自己打個轉兒就走有輕視,但據實來說,蘇州他治理的不錯,至少比魏行那種人強的太多。

笑容上盡量寬容:“行啊行啊,随時給我信兒吧。怎麽送信,你也知道。”

鄧甫哈腰連聲答應,還能彌補,他覺得運道還在。

進出城的人還不多,馬蹄的的連貫的過來時,鄧甫也猜出是殿下要等的人到了,親自指揮道路:“先不許進,也不許出,讓他們等着。”

齊王沒有拒絕,他一會兒就走,并不耽誤過多鍾點。再說有太子在,安全上面小心不是壞事。

“哥哥,”先過來的不是太子,而是馬車裏露出的胖腦袋。雪白可愛的面龐,烏黑而大的眼睛,元皓醒了,笑嘻嘻顯擺:“看看我自己穿好夾衣裳,我看到大笨孩子和小笨孩子,他們是讓抱上車的,”

旁邊的車裏:“哈…。欠,你不是昨兒晚上到處告訴人,不脫夾衣裳睡的嗎?表弟,你剛才也是讓抱上車的。”小六睡意朦胧。

元皓氣呼呼縮回車裏,對着舅母告狀:“六表哥說實話了。”

童聲稚氣裏,齊王無端的讓親切包圍。又要登上那走走玩玩,遇上事兒就管,無事就悠閑的日子,讓他笑容可掬。

對念姐兒關切:“你到車裏去吧。”念姐兒帶着龍書慧過去,太子過來。

兄弟在月下相視一笑,看在鄧甫眼裏,沒來由的他有了一個寒噤。從這倆個人的身上,他發覺有疏忽的地方。有一種不太糟,也不太妙的感覺出自于心中。

齊王和太子沒有給他多思慮的機會,兩個人并騎已出了城。馬車随後而去,直到看不到,起早的百姓們恢複往來時,鄧大人還呆若木雞:“哪裏不對,哪裏不對呢?”

跟随他的衙役聽到,陪笑道:“老爺吩咐的,還敢有誰添不對?這官道上二十裏以内,随時都有回話。您隻管安心的回去再睡個回籠覺吧。”

“哦……我竟然不能發覺。”鄧甫沒有理會他,但由他的話裏想到殿下走了,再有什麽他也不可能看出,搖一搖頭,有些黯然。

……

“走了?”林允文目瞪口呆,想起來的時候,間隔一步遠的距離,用撲的到魏行面前:“你居然不告訴我!”

魏行垂頭喪氣:“我以爲有過揚州的事情,多少他總相信我些,哪想到,今天一早我去請安,車駕都還在,但人不見了。”

林允文起了瘋狂,在房間裏沒有方向的亂逛,沉重的步聲似他把全身力氣用上去:“不會吧不會吧,奸細,他也不要?”

魏行想了起來,眯起眼睛冷笑:“堂堂的大天教主,還要我知會嗎?我應該問你,你的神算走姥姥家了不成?别說你不知道殿下提前離開,你瞞着我,又打什麽鬼主意?”

這話火上澆冷水似的,把林允文的氣焰壓下去一半。他沉默的回去坐好,一刻鍾後,在魏行充滿壓力的眼光之下,不得不掏出他的銅錢,就地起了一卦。

滴溜溜的銅錢落定時,魏行的眼睛看向的卻是林允文的臉。這個人對自己的懷疑毫不掩飾,林允文也沒有多的話辯解,把銅錢看上一看,如卸重負:“他們去了東邊。”

“真的?”魏行冷聲。

一陣惱火上來,林允文一把收起銅錢,沒頭沒腦對外面走。魏行靜靜看着并不攔阻,隻在他就要走出門檻的時候,滿含譏诮地道:“勸你少玩花樣!我不管你殺哪個貴人,但眼下他對我有用!”

林允文回頭,亦是冷笑:“我就知道,你這輩子也不會是忠君愛國的人!”說完頭也不回的離去

“那也比你好!”魏行讓他紮中心病,氣的臉漲紅起來。出乎意料之外,不受齊王重視的怒火,盡數化成面上的滾燙,灼燒的卻是他的心。

他走到今天步步爲營,沒有一步不是千盤算萬算計。眼下有了青雲之路的大門,他怎麽肯不叩開就放棄?

不不不!

眸色泛上血紅,魏行也有了瘋狂的心思。拿一個奸細是什麽嘉獎他知道,拿一批會怎麽樣,他也清楚。殿下沒功夫要不是嗎?那他就想盡法子把奸細送到他刀下,送到他手邊,送到方便殿下吐口氣全吹死的地步。

這個功勞他要定了!

追着林允文出去,魏行要再跟他談一談。

……

林允文走在街上,感覺漫無邊際。他一點兒也不喜歡剛才的蔔卦,雖然以前料事如神的感覺出來了。

事情從揚州開始,自從離開揚州,他的神算失靈了。先是漸漸的不準,再就不在他的掌控之中。

今天出來了,但明天有沒有還不知道。他有了絕望。

……

相比之下,上路的孩子們希冀多多。新加入的阮瑛阮琬很快适應路上的日子,對馬車裏睡覺享受多多。路上的篝火和景緻也讓他們流連不已,這一天,關安從驿站拿來他們的冬衣,第二天,他們到了海邊。

“海呀,真的是海……”阮瑛阮琬歡呼雀躍,齊王一行也個個興奮。無意中看到,元皓看着他們,就看着他們。

好孩子先撇嘴:“幸好我沒有那麽喜歡,就知道你跟不好的表哥要顯擺。”

阮瑛阮琬争着問:“怎麽了?”

素來正經的韓正經搔頭,也成了取笑人的一個:“這海?你們喜歡嗎?”

說着,他并不是不喜歡,隻是表示他曾經看過更好的海,還是瞄了一眼。

讓好孩子拿住,自感低人一等的好孩子氣勢洶洶:“不好,你爲什麽還要看?”

“啊!”元皓來上一大聲,裝模作樣的勾引大家眼光。

這是胖隊長見的第二個海,他也喜歡,但跟韓正經一樣,招搖一個又有什麽。

胖隊長小臉兒繃直:“這海,蠻好,也大,就是沒有大魚。”

“沒有大螃蟹。”小六也來說話。

“沒有長長的蝦。”蘇似玉也沒忍住。

念姐兒對齊王嫣然:“又讓比下去了。”

阮瑛阮琬的高興勁兒大受挫折,幹巴巴解釋:“這是冬天,魚怕冷不出門兒,魚沒有馬車睡,所以…。”

“有魚了!”一陣小小的浪翻上來,有幾個魚浮現出來。好孩子狂喜,發足就要過去,讓香姐兒一把抓住:“小心讓卷水裏。”

袁訓笑吟吟過來:“孩子們不要鬧,元皓也别驕傲了,這個海你也是頭一回見,”

元皓歪腦袋不信:“才不是呢?舅舅不是帶着去看了大魚,好大的魚?”把手臂張得大大的還覺得不能比劃,再張再張。

好孩子氣不過,她也是頭一回見到,而且路上每當說起海,她就成了最不能接話的那一個。

好孩子怒道:“哪有那麽大的魚?你以爲海裏的魚跟你一樣胖嗎?魚是這麽小的,我見過,我跟稱心姐姐如意姐姐去過集市。”

一個胖孩子,一個瘦孩子來了精神。小六也想精神抖擻來着,但見到表弟先跳出去,小六扁扁嘴,老實的原地呆着。

胖孩子樂呵呵:“說你沒見識,你還不高興。那大魚有這麽大,這麽大,這麽大……”他在沙灘上往後面退去。

韓正經跟他往相反的方向,也是比劃着:“這麽大,這麽大”,一直往後面退去。

沙灘上出來一長串的小腳印,不但好孩子越看越氣,就是阮瑛阮琬也不相信:“你們再走,這魚就跟屋子一樣大了?哄人了吧。”

那兩個一直往後退:“這麽大,這麽大,”還在退着。蕭戰照顧着表弟不摔跤,小六有了事情做,帶着蘇似玉照顧韓正經:“腳下有個石頭。”韓正經繞過去,繼續往後面退。

好孩子氣惱地道:“你們不玩算了,我玩。”噘着嘴兒請香姐兒帶上她,在沙灘上走着。

元皓和韓正經也沒有不玩,而且到了晚上,都詳細地寫在家信裏。

“我們到了黃海,”韓正經今天跟着祖父睡,文章老侯兄弟一左一右慈愛的看着他。

“正經,你這信給父親看,他會眼饞的。”二老爺開着玩笑。

韓正經仰小臉兒,烏溜溜眼睛裏一片認真:“不是眼饞,是給父親指路,以後他能出京,就知道到哪裏玩。”

低頭,再寫下:“我們住的客棧叫悅來,這裏有一百多間房子……”

……

京裏下半天的時候,飄起雪花。韓世拓走出衙門,卻不覺得寒冷。甚至的,他把披風敞開一些,感覺火熱的心才能得到緩和。

和他一起出來的人見到,招呼一聲:“小心病了,明兒不得上路。”

“不會。”韓世拓回了一句,同他道别,家人牽過馬,主仆上馬不是回家,來到忠毅侯府。

孩子們的厚衣裳已經交出去,但文章老侯夫人一對婆媳還天天在這裏。見到雪大,安老太太對袁夫人說吃酒賞夜雪,四個人說得正有來有去,丫頭回話:“大姑爺來了。”

“請請。”安老太太來了興緻:“我聽說了,最近出息,在金殿上說的好。我哥哥誇他呢,阮家的那尚書也誇他,來的正好,把我的好酒燙了,給他兩杯吃吃。”

丫頭笑着去了,另一個去引進韓世拓。

進到房中,韓世拓伏地就拜,嗓音顫抖着:“回國夫人,回二位祖母,回母親,事情定下來了。”

安老太太還沒有明白過來,袁夫人毫不吃驚的微笑:“恭喜你,哪天動身,給你備下送行酒。”

“嘩啦!”老孫氏摔了手中茶碗。

“砰!”老侯夫人推倒身邊小幾。

婆媳兩個都起了哆嗦:“是真的嗎?不會有人騙你吧!”

“總管太監親自來頒旨意,念了名字。出京十個人,我在第五個上面。”韓世拓直起身子,淚如泉湧對着安老太太和袁國夫人輪流看去:“沒有祖母,就沒有我這一天,沒有四妹夫,就沒有我這一天。”

他砰砰的叩起頭來,袁夫人起身親自拉他,又有文章老侯夫人婆媳也哭的哽咽難言,袁夫人照顧不下來,喚着丫頭,看向安老太太,卻見到她渾然不覺似的有了默然。

安老太太獨自唏噓,鐵杵還真的能磨成針,這個人居然還有這樣一天。

與此同時,一行十幾人走進戶部尚書陸中修家裏。陸中修出來會客,一看臉面兒都是頹廢垂沉的,不由得他樂了:“你們放出來了?”

這一行不是别人,正是那針對阮英明,卻讓董大人拿下的十三個倒黴蛋兒。

讓家人看茶,陸中修根據董大人的話,自然是道:“太不小心了,狎妓,還在妓院裏鬥毆?官體何在?官威何在?官…。”

“阮英明就是混蛋,”

“不是東西。”

“太壞了。”十三個人個個張口就罵。

陸中修皺眉:“你們要是罵别人,我還能聽聽。阮英明他不在京裏,他怎麽壞上你們了?”以陸尚書親耳聽到的話,是你們壞他阮英明還差不多。

這裏有一個是陸大人的親戚,不然也不能尋上他,他眉頭一擰,怒氣好似天上的風雲全到了他臉上那般的厚,咬牙罵道:“您知道我們怎麽個狎妓,怎麽個鬥毆?”

陸中修愕然:“哦,這倒有了内幕,你說來我聽聽。你們以前打的主意,我還是沒興趣,不過幫你們出出規避的話,倒還有幾句吧。”

“唉……。”十三個人對他拂了袖子。

不知怎麽的,陸中修總想笑,見到這動作盡顯一行人的失意,想到他們讓董大人拿下以後,皇上震怒說關上幾天以示懲戒,他們家裏人想盡辦法也沒能早營救一天,在獄裏一定不是好滋味,滑稽感就出來。

咳上幾聲把笑意滑開,陸中修佯裝肅然:“說吧,歎氣沒有用。”

“氣死我們了!我們又不呆,第二天上金殿呢,怎麽會去狎妓!”

陸中修又想笑:“那你們确定是在妓院抓到的不是?”

“呃!氣死我了!”這個人氣的說不好話,換一個人上來指手劃腳。

“阮家一群混蛋!我們本來在老張家說話,忽然來了林方。”

陸中修眸光閃動,又有笑意一閃而過:“阮英明的門生?”

“就是這王八羔子!他娘的,他跑來對我們說,他看清了,他的老師阮大人就是一呆瓜二愣,要把國子監全害了才好。他棄暗投明,決定跟我們一夥。”

陸中修再也忍不住,放聲大笑:“你們就上當了,你們才呆瓜二愣吧,哈哈,笑死老夫,林方是阮英明得意的門生,跟他去詩社最多的人,别說你們不知道!”

十三個人揪着頭發,把腦袋垂到大腿上。

這姿勢讓陸尚書不顧官體,有一句粗話出來:“别藏着了,再低就掉褲裆裏。下面呢,林方一個人,把你們十三個人打暈,擡到妓院裏?”

“這死了全家的混蛋!我們信了他,有個阮英明的門生當内應沒什麽不好!他當場痛哭流涕,”

“撲哧”,陸中修又沒忍住。自知失态,陪笑道:“見諒,我沒見過林方痛哭,所以就笑了。”

“哭的跟孫子似的,一定要拉我們去吃酒,說他爲過往助長阮英明賠罪。”

“哈哈,”陸中修索性不再忍,再次大笑:“你們就信了,傻蛋,真真一群大傻蛋!”

十三個人一起憋氣,但話到一半,說的興緻上來,不管陸中修大笑,甕聲甕氣說下去:“這孫子不知從哪裏打聽我們各人的相好,到了地方他點人,我們也覺得滿意。他又去催酒,就走了。他剛離開,外面進來一個瘋子,滿身酒氣,對着老張面上就是一拳,嚷着說他搶了相好。”

“哈哈……”陸中修成了配笑聲的那個。

“老張信以爲真,真以爲是他相好這會兒見别人,就同他厮打。老張不是他對手,他外面還又叫來幾個人,我們不能幹看着老張挨打,就跟着卷進去。”

“後來後來呢?”陸中修笑得眼淚都出來幾滴。

“後來姓董的來了,娘的,董家就是阮家的走狗!巴結阮尚書不是!當誰瞧不出來似的!他到了,老張的相好也到了,原來她今天沒客人。我們知道上當,去找那打架的孫子,已經不知去向。唉……。”

……

陸長榮從外面回來,隔老遠聽到父親笑聲。問家人:“父親今天倒喜歡?不是阮家又成衆矢之的,他應該尋思才是嗎?難道阮家倒台了,我去看看。”

蹑手蹑腳走到廳後面,正巧聽到陸中修語重心長的一番話。

“休惹袁家!”

陸長榮皺眉,他很不喜歡袁家。聽聽裏面有人回話:“這關袁家什麽事情?”

“你們就看到阮英明去了,就沒有看到這個聖眷他爲什麽要攬?就沒有想想阮家的事情,尚書阮梁明都不出面,董大學士也裝病不上朝,倒是那真正病的七歪八倒的南安老侯出來了,你們在和誰作對,在和這個……”

語聲低了,陸長榮湊上去看,見到父親單手劃着字,因爲筆劃簡單,所以一看就清楚。

太子!

是這兩個字。(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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