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好鍾點,魏行辭出來。在家裏見到林允文,對他鄭重交待:“你不會弄錯吧?”
“你放心吧,隻要給個風聲出去,能讓他們見到齊王,哪怕是個相似的呢,也能引出來他們。”林允文也一臉的斬釘截鐵。
魏行不告訴他齊王殿下打算親自出馬,隻是和林允文約好。等林允文走後,魏行陷入沉思。
這一回要能抓住不少奸細,殿下眼裏他居功最高。席大人的身子骨兒……丞相官職本就少一個……有得力皇子的推薦——齊王殿下在揚州一行已算辦事得力,魏行不用等聖命也看得出來,說到底他算是老公事,有一定的眼光……
美夢對他襲來,他嘴角噙上笑容,暗想,林允文卻還有不少作用。
……
這是一處小山村,處于丘陵的附近。綠油油的丘陵在夏日的日光裏呈現出一派生機,是這附近常見到的一部分地勢。
往東是淺湖區,也靠近大運河。運河是重要地方,軍需赈災以及各地方經商的運送都由這裏過,爲維持上想,駐軍離運河較近。
圖門掌櫃停下馬,滿身大汗的他并不完全是熱出來的,也有大戰前的緊張。
漢人在周邊國家曆史上,一直是泱泱大國巨龍一樣的地位。揚州又繁華熱鬧,不是邊城時有荒蕪的地區。前陣子刺殺齊王也看得出來城中駐軍反應的迅速,和城外駐軍調動的及時。雖然那調動是太子所爲,不是一般人都可以調動,但圖門掌櫃小心爲上,這一次刺殺不想再出任何差錯。
他并不是知道太子在,隻是潛意識裏有着防備。
“約的人都到了地方?”問着身後跟來的人,圖門掌櫃雙眸盯着小山村。
他身後約有三十來人,商人打扮,裝成商隊出行。有一個人恭恭敬敬回話:“高南國人已到水邊。達羅國也到了指定的地方。現在隻有滿尼加和蘇祿兩國的人還在路上。”
圖門掌櫃不滿的哼上一聲:“戰敗了,英雄氣也打沒了?他們四國敗在梁山王手下元氣大傷,難道不想扳回一局?再說是我們主事,事情成了懷疑不上他們。還不肯來的話,以後永遠是戰敗之國。”
回話的人笑道:“是。加起來咱們五國出動在揚州附近五百人左右,隻要不讓齊王逃到水裏和對駐軍求助,在這方圓丘陵裏殺他不在話下。真的是如将軍說的,不肯來的人,隻能是個懦夫罷了。”
五百人的數字,讓圖門掌櫃眸中寒光閃動。
這是他在最短的時間裏所能調動的最多人手,這裏面大多是在本地經商的商人。有三分之一是跟他聯絡的奸細,有三分之一是讓他說服。還有三分之一是讓他用各人本國的親戚威脅而來。
如對戰敗的四國高南、達羅、滿尼加、蘇祿,圖門掌櫃用本國彪悍的軍隊說動他們。
到底不是一個國家的人,各國中友好和平的人不在少數,但容易說服的人也大有人在。有句古詩,商人重利輕離别。圖門掌櫃自然也許了别的好處。
這是圖門掌櫃能動用的全部力量,也夾雜着他失去一批精銳後,怒氣在内不受控制的行爲。但如果這一次還不能暗殺齊王,暴露很多的人後果也不堪設想。
他必須保證萬無一失,就把往這裏來的緣由再想一遍。
消息是真實可信的,據林允文說前面山村裏住個大賢,齊王微服訪他而來。
這種事情在漢人曆史時常出現,最有名的有位諸侯到水邊請回一位老漁翁,擡着他還是背着他走了八百步,定下周朝八百年江山。後世都叫老漁翁姜太公。
還有一個有名的是三國時的三顧茅廬,也是大大有名。所以林允文要說齊王出來尋歡作樂,出來訪問民生,圖門掌櫃還會有猶豫,訪聖賢這事情他一聽就信了。去什麽陰暗角落他也信了。
再說這陰暗角落離水遠,也就離運河遠,離丘陵近,太中圖門掌櫃的心意。他親自帶隊到這裏,另外再把通往水邊的路安排下人手,阻止齊王往水邊求助軍隊。是不把齊王殺死在這裏絕不罷休。
反反複複的想,也沒有什麽差錯。再說大家還可以蒙着臉,而且商人在城外很正常。實在不行,拍馬走人。馬術也是他們驕傲的地方,好馬也是他們的榮耀,不認爲齊王能追得上他們。
這就隻有最後一條要防範的,圖門掌櫃冷聲吩咐下去:“漢人多狡詐,雖然山地咱們不弱他們,但也要小心不入險地。”
跟來的人答應着,耳邊馬蹄已飛馳而來。圖門掌櫃身子繃緊轉身去看,見來的人一身黑衣,是他派去打探的人。
“來了。”他氣喘籲籲。
圖門掌櫃等人精神大漲,嘴唇抿了抿,互相使個眼色,這裏有樹木灌木叢很好隐蔽,分散開來往來路上看去。
濃蔭密布的小道上,不多時來了一隊人。夏天熱,都有遮陽的行裝。讓簇擁在中間的青年更是隻露出一個漢人好肌膚的下颔,上面一半面龐都在帽子内。
這是不是齊王呢?圖門掌櫃所見到的齊王也隻是幾面,如齊王在遊船上,齊王坐轎出入衙門,僅此而已。
看外國人的眼光都差不多,有幾個相似清秀的人,或者說有幾個相似粗曠的人,隻怕就難認清。他應該怎麽認呢?圖門掌櫃看向另一個人。
他還是個少年,穿一件八成新的藍色綢衣,面皮也是漢人推崇的白,五官也是漢人中驕傲的英俊。這是鍾南,在齊王上一回受到暗殺的時候,鍾南從手臂到腿都有傷,也拼死護齊王。
圖門掌櫃當時觀戰并且準備接應,如果不是蕭戰發現了他給他一弓箭,把他早早吓跑,他也讓當場拿住。
那天讓圖門掌櫃印象最深的就是鍾南,認出這個少年,圖門掌櫃的面容肅然。再找找,還有兩個也是那天死戰在齊王身邊的人。圖門掌櫃把手放到腰刀上去,準備對身邊的人點一點頭時,又有一點讓他能确定的地方。
齊王興許是嫌熱,把帽子推開到額頭,抹一把面上汗水,又把帽子遮住臉。那精緻如玉的五官更加不用猶豫,是他本人。
圖門掌櫃的黑面龐重重一點,他手邊最近的人一抿嘴唇,一聲尖哨又厲又高沖上雲空。
殺氣陡然的出來,馬蹄聲驟然的奔騰。刀光閃亮,整齊一緻的出鞘,三十來人組成一股黑色的疾流對着齊王沖去。
齊王等人急忙勒馬,馬聲長嘶不斷,大喝聲出來:“有刺客,護好殿下,快!”随着聲音,頭一批人沒有撥轉馬頭,毫不猶豫擋到齊王前面。
“唰!”刀劍也一起出鞘,在日光下劃出一道美麗的光線。
跟着齊王來的人不多,站出來擋的就占五分之四,餘下還有兩個人護着齊王回頭就走,鍾南爲首,曾在揚州死戰護過齊王的兩個人也在這裏。
圖門掌櫃讓蕭戰驚走的早,他沒有看到最後鍾南等人重傷不支倒地,皮肉傷在夏天結痂快,但再次出來迎戰卻有勉強。他也就沒有疑心齊王微服出城怎麽不帶上沒受傷的,繼續帶着當時受重傷的面龐。
這一位壓根兒就沒有功夫多想,既然确定是齊王,殺他是唯一的心思。
他揚起刀,跟着他的騎士撲了過來,鍾南等人也揚起刀劍奮力向前。
刀與刀即将拼招數力氣時,一把流星錘從最左邊的人手裏出來,“當當當……”把近一半的彎刀盡數打偏。
不等圖門掌櫃等吃驚這個漢人好足的力氣,要知道邊城以外的人彪悍的地方有一條是力氣足。另一邊,最右邊又一把重锏,不知是鐵還是銅,顔色在日光下又深又重,斜次裏劈将出來。這是重武器,卻用得巧妙。也是一路“叮叮當當”,又把另外近一半的彎刀打偏。
餘下不多的幾把刀,鍾南幾個人很輕易的擊出去。
鍾南舔舔嘴唇心裏暗樂,又暗生羨慕。這一左一右最出力氣的人是太子所派,是跟随他出京的四個護衛之二。不然隻依靠幾個傷員沒法子擋得住。
人家這功夫是怎麽練出來的?鍾南一面疑惑,一面把傷還沒有痊愈讓彎刀震痛的手臂調整一下,重新做好迎戰姿勢。
在他們後面,齊王等三個人跑的頭也不回。但沒出去多遠,就要出這丘陵,又一隊人擋住去路。
“保護殿下,”另外兩個人沖上去,這是沒有受過傷的兩個護衛。齊王獨自撥馬再尋道路,而鍾南等人聽到後面也有刺客,面上自然的焦急,手中自然的慌亂。圖門掌櫃見到吼一聲:“沖過去。”餘下一半的人加快攻勢,他分出一半的人越過鍾南等人,對着孤身逃離的齊王追去。
齊王對着另一條路過去,看方向還是想出這丘陵。這裏既然是丘陵,東一繞西一繞的小山丘多,方便臨時而片刻的躲避,也有很多的小樹林可以暫做抵擋,不會一條直道似的瞬間就落到敵人眼中。
圖門掌櫃緊追不舍。
再看後面的地方,加上另一撥子人,剩下的約有四十來人。
鍾南等人打鬥的模樣忽然就變了,先是太子的兩個護衛把手中重兵器往地上一丢,再亮出來的各自是一把晶瑩一看就是寶貝的刀劍。身影從馬上騰身而起,也不要馬了,虛空邁步就過了來,這一回下手極其利索,兩個人配合,幾乎一招就殺一個。
中原本就有很多精妙的功夫,守護太子的暗衛是跟蔣德天豹一樣花幾年功夫,沒日沒夜習練出來。這會兒又是殺人的時候,手下不用留情,又仗着刀劍削鐵如泥,哪怕彎刀也是上好的,也是碰着就直接削斷,這一劍也就沒法子擋,該紮哪裏還紮哪裏。
頃刻之下,七、八個人倒在馬下。鍾南等人見到大樂,他們也沒有閑着,他們傷沒有好,事先說好的,幾個人夾擊一個。分出來兩個擋住别人攻勢,殺過一個再接着殺。就這速度也沒有太子護衛快,但一會兒也殺了好幾個。
後面新出來的那一撥死的也不慢,弓弦聲不斷,有孩子清脆嗓音:“讓開!”
迎住他們的齊王兩護衛馬上伏身,刀劍舉在高處護住自己。等到擡起頭來,隻見一地死人。
“好箭法!”随着他們的贊揚聲,樹上跳下四個孩子。一對雙胞胎,一個神采如玉生得谪仙一般,另一個黑臉大嘴巴。執瑜執璞沈沐麟和蕭戰事先埋伏在這裏。
他們到的比圖門掌櫃還要早,在樹上熱出幾身大汗不敢亂動,取水袋喝水也不行。這一下來,先就大口喘氣急忙喝氣。
“小口抿!”執瑜提醒着。
餘下的人見到知道的上當,有心吹哨示警,但太子兩個護衛不是吹的,纏的他們沒有空閑,鍾南等一擁而上,也很快倒地。
鍾南隻覺得傷處劇痛,但撐着跳下馬:“看一遍,不能留在活口。”執瑜等見到沒什麽遺漏,舉舉弓箭:“我們往前面去了。”鍾南急了:“哎,帶上我。”
蕭戰壞笑:“你?不拖後腿就不錯了。”
“大路!”執璞對半空中招招手,禇大路飛鳥似的在樹葉中露出面龐,找個方向一指:“他們往哪裏去了。”說過,一招手,一個繩索系住另一棵樹,手一拽直接飛了過去。
“走!”蕭戰等小跑着離開,鍾南是想追上,但眼前金星亂冒,體力透支的又差不多。他苦笑着:“好吧,我打掃戰場。”太子護衛一左一右看附近的動靜,餘下的人把刺客搬到樹後,免得有别的刺客過來,害怕反而不敢進前。
圖門掌櫃盤算城外地形和兵力分布,以爲丘陵是他追殺的好地方。卻忘記一點,樹木和山丘随時擋住他和别人的通信,讓他不能發現有詐。
“爹爹”,袁訓和太子也藏身于一顆樹上,樹冠高比别的地方看的遠。最先過來的是孩子們。
在禇大路在半空中指路,并随時能發現前面有人。孩子們小心避開先來到這裏。一個一個爬上來,各找一根樹枝藏身。問道:“現在殺到哪裏?”
袁訓繼續眺望着,嘴角噙上一絲笑容:“殿下就快回來了。”
有一個方向的樹木忽然有了異動,看不清楚,也能看成是風吹樹枝,但袁訓還是敏感的發現,喚一聲孩子們:“去老王那裏看看,都要小心。”
禇大路一甩手,手中繩索又系住不遠處另一棵樹。他回頭一笑:“姨丈隻管放心,有事情我就系他們上樹。這裏樹多,這些笨蛋找這種地方,太方便我了。”
手拍拍背後,背的還有一捆繩索。
一蕩,還是他先出去,看了看前面的動靜,一聲柳葉哨聲音出來。執瑜等四個人從樹下跟上。
太子在樹上坐得很安穩,看得也更全面,微笑道:“強将手下無弱兵,嶽父,您當年當大将軍的時候一定很威風。”
“強将手下無弱兵,殿下,我們現在歸您指揮。”袁訓這樣回他,太子又是一笑,再提起擔心:“齊王皇兄還沒有回來?”
“應該快了。”袁訓安慰着他。
梁山老王那裏出來一撥子人,是齊王從這裏試圖出丘陵,又引出這裏埋伏的一撥子人。二老王跳出來,給這些人一個措手不及。有樹,一時間幾十個人殺二個老将不太容易。混戰中,圖門掌櫃也讓擋上一擋,但他也曾是經驗豐富的将軍,哪怕感覺出這兩個老頭子不一般,也沒有停下他追擊的馬蹄聲。
不過他又慢上一慢,這是肯定的。
齊王打馬沖進小樹林,邊打馬,邊在疾馳中解開帶帽子行裝的項下帶子。
樹後,天豹閃身而出。齊王縱身就跳,因爲還是奔馬,落地時腳痛得差點摔倒,但咬牙甩手把外衣抛給天豹。
天豹一氣呵成,接住披上,往前一縱到了馬上。馬這時候從樹後奔出,那讓樹葉子草叢弄得淩亂的衣裳下現在換成天豹。
樹上下來一個人,把齊王帶到樹上。這是太子的第三個護衛。
齊王在樹上看着圖門掌櫃帶人追着天豹去了,不像有半點兒疑心。他這個方向能從樹葉間隙裏看到二老王,看過去時,就見到和同時聽到弓箭聲出來,齊王贊歎不已:“他們到了。”
他知道的是執瑜等人。
這一方稍有平息,護衛帶他去見太子。二老王雄糾糾氣昂昂,也和孩子們恰好到來。梁山老王在樹下猶有豪氣:“這等小小數目實在不夠殺的,還有沒有?”
“知足吧。他總共就五百人上下,他信得過的肯安排在這裏的不過一百來人。餘下的全守在水邊和軍營外,準備軍隊出來阻攔他們。南哥那邊殺了多少?你們這邊又殺了多少?裏面還約有六、七十個,豹子在,會留給你嗎?”袁訓鄙夷的分析給他聽。
梁山老王自然是惱火的:“這算什麽,我還沒殺過瘾。剛提起人興緻,戰哥他們就來了。仗着弓箭離得遠,比近處厮殺快,搶功勞!誰叫你們來這麽快!”
蕭戰等嘿嘿。
老王又擡頭和袁訓過不去:“還有你,你是怎麽有一頭野豹子的?他的功夫是哪裏學出來的!竟然是一鍋燴!江湖上功夫也會,正經功夫也會。這等豹子還有沒有,送我一頭。”
這話袁訓能高興聽嗎?沒好氣地道:“這等豹子?那是人!”見前面又有異動,但是隻見到樹葉搖動卻看不到,對禇大路使個眼色。
禇大路縱身從樹上出去,鎮南老王目不轉睛,也來湊個趣兒:“這等小孩子,還有多少,送我一個也罷。”
太子和齊王正說着來的人不少,沒到包圍圈,咱們的人不能算多,也爲天豹等擔心時,聽到這一句話,面臨的兇險更是一掃而空,一起讓逗笑。
袁訓哂笑:“就一個,我自己還嫌少呢,哪裏有的給人。”
說着話,禇大路回來:“南哥哥他們又跟上了。”
鍾南等人從小路跟上“齊王”,再次把他護在當中。圖門掌櫃就更沒有疑心,這前面的還是齊王不假。隻看他讓草葉紮得狼狽的衣裳沒有變,隻能還是他。
他繼續跟着,中間也有小小的碰撞,但鍾南等人齊力抗回去,“齊王”殿下也運道不錯,有時候彎刀就快碰到他,他後背生眼睛似的,一帶馬缰就出去。
齊王的馬術如何,圖門掌櫃不是長在京都,他并不知道。更不知道天豹自幼生長在草場上,馬術不用再學也在一流。
他隻能當這裏樹太多了,有時候礙手礙腳。(未完待續)